第300頁

    筆記本不是當時流行的塑料皮的，而是白婉清帶著孫女手工做的布藝封面。

    深藍色的金絲絨布面上，拿金線繡著一輪彎月，月亮里趴睡著一個可愛似天使的小寶寶。

    小寶寶睫毛長長，嘴角翹起，抱著月亮的小胳膊藕節似的，手背上一排肉窩窩。

    幾顆明亮的星子點綴四周，潔白雲朵有如棉花糖，整個畫面既有夜空之浩瀚璀璨，又有富有童趣，叫人看了為之莞爾。

    江瑟瑟輕輕撫過凹凸不平的封面，鮮活的回憶浮現腦海。

    設計稿是她畫的，拿去向奶奶獻寶，振振有詞地自誇設計得有多麼出色，一定要奶奶也誇她幾句才行，還要印在文化衫上，一家子穿親子裝。

    白婉清跟小小的孫女鬥嘴，硬是不肯，把個不服輸的小傢伙惹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絞盡腦汁撒嬌耍賴，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回頭想想，當初她真的時刻都在露餡。

    也就是爺爺奶奶寬容，不追究她身上那麼多的不合常理之處，只在意她的健康與成長。

    教她學會一技之長還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潛移默化地薰陶她的性情，叫她做個快樂又正面的人。

    江瑟瑟懷念地撫摸著色調鮮艷雋永的封面，如同記憶里永不退色的爺爺奶奶的笑臉。

    她輕輕嘆口氣，再次實實在在回憶起當時奶奶悶了她兩天，突然拿出這繡樣的情景。

    江瑟瑟把本子輕輕捂在胸口，當時的驚喜與感動那麼深刻，歷歷在目！

    她嘰嘰喳喳鬧騰得像外面的小麻雀，由奶奶手把手帶著，一針一線把繡樣裁好，縫成大小合適的封皮，套在光禿禿的筆記本芯上。

    然後，祖孫倆一起逛新華書店，搬回來大量孕婦以及育兒方面的圖書，互相論證綜合，一條條整理好，記錄在本子上。

    江瑟瑟翻開扉頁，奶奶秀麗飄逸的字跡入目：歡迎你，親愛的孩子，與你母親一起健康成長，閱歷紅塵精彩！

    下面是兩方印章。

    大的那方是奶奶的，小的那方是她的。

    當時她還小，手上無力，學不好篆刻，奶奶就教她雕蘿蔔。

    可惜蘿蔔材質雖軟，但篆刻是個精細活，即使她有著成人的專注力，以及練暗器練出來的靈活性，依然不能嫻熟地掌握刻刀，刻壞了好多蘿蔔。

    那陣子，家裡頓頓蘿蔔宴，涼拌蘿蔔絲，蘿蔔絲丸子，蘿蔔燉排骨，山藥蘿蔔湯，鹹菜蘿蔔乾……

    江瑟瑟無由地打個嗝，嘴裡仿佛憑空生出蘿蔔味。

    她再笑嘆口氣，默默看那枚圓圓的，蘸了純藍鋼筆墨水的印章。

    胖胖的海豚躍起，身下一朵小小浪花。

    沒錯，這就是她情急之下，靈機一動想出的印章，美其名曰「海闊憑魚躍」章。

    當然，刻得不完美線條斷了好幾處，比例倒還好，只是用力不均勻，深淺不一，於是蘸墨水便有了差異，印出來一目了然，極其粗糙。

    她當時還知道要臉，想要耍賴撕毀扉頁重來，卻被奶奶攔住：落子無悔。

    落子無悔。

    這世上哪有後悔藥？

    江瑟瑟眼睛裡澀澀的，指尖輕撫那枚稚嫩粗劣的印章，心裡不無慶幸。

    幸好留下來了，提醒她那些特別又溫馨的回憶。

    奶奶一直都在陪著她，她該知足。

    江瑟瑟深吸口氣，把幾大本筆記本搬出來，重新鎖好小葉紫檀木的箱子，抱著沉甸甸的筆記本下樓。

    這些是奶奶對女兒以及外孫的一腔慈愛，不該被鎖在箱子裡蒙塵，而應該傳遞下去。

    人哪，只要還被記著，就沒完全死去。

    耽誤這一會兒工夫，樓下已經沒人。

    王阿姨在廚房忙活，喜氣洋洋的，精神頭十足。

    「你爸送你小姑姑上醫院做檢查了，完事就回他們歐陽家去。我給做些開胃的小菜，給你小姑姑送過去。她從小吃慣了我做的飯，省得害喜沒胃口。」

    江瑟瑟笑眯眯聽著，也不搗亂。

    王阿姨一眼瞅見她懷裡抱著的本子，略微怔了怔，才記起來這是什麼，明亮的目光里便存了淚。

    「這些你還留著呢？趕緊找找，夫人當時記了好些個菜譜偏方的，很管用。我腦子不好使，一時想不起來，有這本子提醒啊，肯定能把你小姑姑這一胎伺候得穩穩噹噹。」

    她抬起袖口擦擦眼，笑容里滿是懷念。

    「瞧我，人老了就愛嘮叨。」

    王阿姨仔細打量江瑟瑟的神情，見她神色平靜，嘴角帶笑，這才放心。

    「這可是能當傳家寶的好東西，以後等你有了，我還依樣畫葫蘆地伺候你。」

    第247章 只要是你斟的，毒藥我也甘之如飴

    一句話破功。

    江瑟瑟哭笑不得。

    「王阿姨，我才十六。」

    王阿姨自覺失言，訕訕一笑，見她沒惱，也笑起來。

    「十六怎麼了？我媽十六都懷上我二哥了。也就是現在講究計劃生育，要優生優育晚婚晚育，不然十六歲正經是大姑娘了。」

    王阿姨舉完例子覺得不合適，忙叮囑一句。

    「別聽我瞎說，新時代了要講科學。計劃生育對女人跟孩子都好，聽官府的一準錯不了。你可千萬不能早戀啊，記住沒？」

    還真是好久沒聽見這句話了。

    江瑟瑟莞爾點頭。

    「我這麼忙，哪有那個米國時間早戀？再說了，我戀誰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