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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1:22:44 作者: 三春景
從東方到西方,她見過多少形形色色的奇崛?那是很多人一輩子都見不到的。她天然就對『陌生』沒什麼畏懼心,對『未知』更是好奇心十足。
離開故鄉,去到蓬萊島,今後可能乘船走遍全球(陳嫣早告訴過她,腳下的大地是個圓球),聽起來也很有趣——長安好是好,但不得不說有的時候是挺無聊的。那些日常碰面的貴族女郎說的、做的,對於她來說就像是池塘里游泳。
對於一個在廣闊海洋里漂泊過的女孩來說,真的是太平靜了。
她樂於挑戰未知。
「母親打算怎樣同表舅說呢?」陳如意支著下巴,一下直指核心:「表舅定然不樂意母親離開的…要不然,只說海上有事處理,短則一年,多則三五年…真等三五年過去,說不定許多事已經迎刃而解。」
三五年時間可以改變的事情太多了,這麼長的時間,長安這邊應該能適應陳嫣不再回來。甚至,甚至劉徹也可能適應陳嫣不在,不太可能因為她不在就做出影響穩定的事情來,三五年,足夠磨平衝動了。
這個時候的交通速度擺在這裡,出去一趟跑那麼遠,還要處理事情,短則一年,多則三五年是一種很正常的估計。說實在的,這年頭路上意外很多,人沒了,再不回來了也實屬尋常。
陳如意本以為陳嫣是會這樣做的,最多就是具體細節上有些不同。卻沒有想到陳嫣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搖頭道:「不…如意,這件事我不會對陛下撒謊。」
「那接下來…」陳如意本想著要討論一下細節安排的事,回過神來才意識到陳嫣並不是在肯定,而是在否定。一下眼睛越睜越大,充滿了驚訝:「怎麼…」
陳嫣沒有對陳如意詳細解釋,只是言簡意賅:「這一次、這一次不想騙他。」
這個『他』代指的自然就是劉徹,當今天子,那位真正的九五至尊。
陳嫣和陳如意說過此事之後就開始為了離開而忙碌,一方面她要處理好事!她不在長安了,很多之前的事就得安排一下,不然後患無窮,這對她,對其他人都不好。她知道這次因為她的『任性』,註定是無法安排的盡善盡美了,總會導致一些問題,她也只能盡力彌補。
另一方面,她要處理好『人』。
她這次離開又不是探親訪友,說實在的,如今的長安也沒有真正能牽絆住她的人和事了。如果真的離開,追求完全屬於自己的人生,她都不知道下一次自己回來是什麼時候。
一次鄭重的告別,這是非常有必要的。
處理『事』還比較好,雖然繁瑣,雖然充滿了種種憂慮(這也是之前陳如意覺得麻煩的地方),但終究只要不太在意利益上的事,願意做出讓步和犧牲,這也就是個純粹的工作量而已。處理『人』則不同,人情、人心…太多太多讓人不知所措了。
「過一段時間我可能要離開長安,特來與你辭別。」陳嫣上門拜訪王溫舒,與他說起這件事。
『噹啷』一聲,原本端著的就被砸在長案上,然後『滴溜溜』了兩下,滑落在長案後的衣擺上,污了好端端的一件衣袍。
曾經的陳嫣是經常離開長安的,幾乎每年都在長安和不夜之間跑。近些年雖沒有那樣頻繁,可離開長安,去到臨淄、、邯鄲、南陽、蜀中這些地方走走i,也不少見。按理來說王溫舒不該為這件事這樣失態的,但他就是下意識地覺得這次和那些不一樣。
這是一種隱秘的直覺,說不出什麼緣由。但就是走在理智之前,準確又篤定。
兩人無言,氣氛一時之間沉寂。
王溫舒並不是陳嫣上門拜訪的第一個人,也不是最後一個。陳嫣有時候覺得這件事真的挺難做的,即使已經應對好幾次這樣的場面了,她依舊會覺得心不斷往下墜,沉沉的…說她是坐立不安那都是輕的。
這類感覺在王溫舒這裡達到了巔峰,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陳嫣覺得有些喘不上氣來。有了窒息情況下才有的那種噁心反胃,這是心理情況影響到了生理——而明明王溫舒什麼都沒說。
或者說,什麼都還沒說,這才是更讓人無措的。
「…翁主…」王溫舒的聲音有些寡淡,是出乎意料的平靜,只是平靜之後有著說不出的疲憊:「翁主,叔夜常想,翁主是沒有心的嗎?」
說出這話,不等陳嫣說什麼,王溫舒自己先笑了,笑得有些低,直至低不可聞。他才抬頭道:「看我這話說的,翁主自然有心,只不過心從不在我這兒——在下從未當著翁主的面剖明心意,也是因為自己清楚這一點。如今說這些,倒是自討沒趣了。」
「…只是。」又是一陣沉默之後,王溫舒像是自言自語一樣道:「雖然從來知道世間多的是一廂情願,還是會忍不住不甘心——真以為一腔熱血託付,能打動…臨到最後兩手空空。」
陳嫣知道王溫舒話里的意思,但卻不能說什麼話寬慰對方。因為她很清楚,走到這一步,什麼寬慰都是假的!她唯一能寬慰對方的方式就是給予對方愛情的回應,而這又是不可能的。
因為她又不愛他!
這是天底下最沒法子的事情了,權勢、財富,甚至形勢逼人,都可以讓一個人與另一個人成為夫妻伴侶。但愛情本身,這真是從來無法強求的。
陳嫣離開…她又搞砸了一次告別,沒有『不告而別』與其說是對王溫舒的尊重,還不如說是陳嫣為求心安。鄭重告別一次並不能讓王溫舒感覺更好…這大概也是人世間常見的事了,很多時候人們安慰別人並不是為了讓別人更好,而是求一個心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