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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1:22:44 作者: 三春景
    「就算…就算日後他遷怒於我,又能奈我何?能政治我的親朋?我的親朋便是他的親朋!…對付我就更不能了,他難不成要殺了我?」劉舜又不沒有謀反,殺了他這樣的諸侯王,幾乎是不可能的。

    「既不能殺了我,此事就做得!」劉舜輕描淡寫,說的仿佛不是關乎命運的大事,而是吃飯喝水一類的小事。劉徹確實不太可能殺了他,只要他沒有失心瘋,但其他的懲罰呢?說不定逮住錯處就除國,將他貶為庶民了!

    對於此時的貴族來說,難道這不是比結束性命還可怕的事情?

    漢家有謀反的諸侯,當初七國之亂攪進來不少劉氏宗親!然而除了主犯吳王劉濞,其他的涉案諸侯的處理卻相當微妙。其中不少在長安關係深厚,活動很多的,最後竟然無事(被狠狠宰一刀是不可避免的,但整體來說確實沒事)。而有一些,當代國主被殺,卻沒有除國,而是讓兒子繼承了王位。

    除國對於他們這樣的諸侯王來說可比賜死要嚴重!大概僅次於既除國又賜死了。

    然而對於劉舜來說並不是如此,他看到了陳嫣臉上閃過的驚訝之色,似乎是因為他的話?

    又低低笑了起來:「陳嫣,你不知道,阿兄離世而去真教了我不少…這世上就沒有什麼死後世界!人死如燈滅,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阿兄喜愛你,那麼喜愛你,喜愛到了能為你死,但那又如何呢?死之前沒有抓住什麼,死之後便萬事成空。」

    「這世上,除死生之外並無大事——若是能活著,抱著一絲希望等你,阿兄是寧願從來不是什麼清河王的。」

    陳嫣這下是真的什麼都說不出來了…她依舊不知道劉舜為什麼會喜歡她,但她已經清楚了,對方的愛意是真的、沉重的。正是因為如此,她才無話可說啊!

    這個時候她倒寧肯劉舜是個玩弄她感情的人渣,只是貪圖她的新鮮,要和她玩兒罷了。至少那個樣子她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懟他,然後打擊、報復,最後揚長而去…而現在,她似乎什麼都不能做。

    不,也不是說真的什麼都不能做,至少她可以離開…事實上,她也沒有什麼別的辦法處理這件事了。

    閉了閉眼睛,穩定了一下心緒。陳嫣覺得自己能夠好好說話了,這才開口道:「嫣在常山國打擾從兄多日了,如今該辦的事情都辦的差不多了,乘表兄的東西也送來了。既然是如此,這兩日嫣就告辭了。」

    陳嫣說的很快,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後面追趕她一樣。等到話說完劉舜都沒有打斷她,這讓陳嫣鬆了一口氣——她既然說完了,這兩天就可以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這就像是一個了斷。

    劉舜此時終於站了起來,臉上的神色變得沉靜,他凝視了陳嫣好一會兒,最終什麼都沒有說,離開了。

    陳嫣直到劉舜消失在門後,這才真的放心——現在看起來劉舜可沒有劉徹那麼瘋,當然,也有可能和兩人身份不同有關。

    陳嫣覺得劉舜來說這些話其實也沒有抱多少期望,因為她對他的意思從來明明白白。如今非要說,也是因為不想像他的哥哥那樣,至死都沒有一個答案…肯定還是否定,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死也要死的明明白白!

    現在陳嫣這樣說了,對她自己而言是個了斷,對劉舜大概也是吧…陳嫣希望這番了斷之後,他能走出這段…就像剛剛,他已經迅速調整好了自己。想來,完全恢復,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吧。

    陳嫣卻不知道,走出門的一瞬間,劉舜臉色蒼白,好像一個大病之後的人。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沒錯…

    其實陳嫣的想法是頗為一廂情願的,看似世間所有事情的影響都可以交給時間去消弭,但果真如此嗎?總有比時間更堅定的存在…很多時候其實時間並不能消弭什麼,他們能做到的只是讓一個人習慣。

    習慣了之後就可以假裝不存在。

    但那也只是假裝而已,就像一個傷口,不去碰它的時候沒什麼。可是想起它來,輕輕一碰,鮮紅色的血液便洶湧而出了。

    陳嫣和劉舜再次相見已經是兩日之後了…陳嫣要離開石邑,往齊地而去,回到她該去的地方。

    劉舜來送她——這兩天陳雅能夠用各種理由躲著劉舜,不見劉舜,等到離開的時候她終於沒有理由不見他了。

    看得出來,劉舜這兩日並不太好,他不是身體虛弱的那種人,小時候就以身體康健出名…陳嫣聽劉乘說起過,他從來都很羨慕這個弟弟的身體。但這個時候完全不一樣了,陳嫣恍惚之間甚至覺得自己看到了劉乘。

    她一直覺得劉乘和劉舜長的不太像,似乎並不比其他異母兄弟更像是同胞兄弟。但現在想來,大概是劉乘身上的病弱氣太明顯了,影響了人的感觀。現在就可以看出,他們真的是兄弟了。

    「你…」陳嫣很想說,他這又是何必呢!但到底沒有說出口。這個時候她就不該說這種話,這種關心的話語或許會引起誤會!既然她真的不喜歡對方,就不要給出任何一點兒希望。

    劉舜一反平常愛刺陳嫣的樣子,他很少說話,只是目光一直放在陳嫣身上。

    「下回相見不知何時了…」說到這裡劉舜自嘲一笑:「說不準我這輩子也沒有下回見你的時候了…讓我好好看看你。」

    劉舜從未如此溫柔過,溫柔地他自己都覺得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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