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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1:22:44 作者: 三春景
考察完了這一片,一行人又轉移到了另外一片。一個上午,走了不少地方。其中大部分都是之前看了又看的,這次是趁著要回城的功夫,最後確認一遍。
等到回到鄉間暫住之處已經頗晚了。
此處沒有奴僕,只有兩三個鄉間婦人,臨時僱傭來給徐功曹這些人做飯、洗衣服、打掃房子什麼的。
這兩三婦人並不是奴婢,自然也不會如奴婢一樣侍奉人。小僮僕知道指望不上他們,趕緊換了一身乾淨衣裳,就上前給自家公子換衣。好在這裡的婦人雖然不會侍奉人,這些日子也懂得了些事,提前燒了許多熱水,這會兒也知道打來。
小僮僕換了衣裳出來,但見自家公子已經解了斗笠和蓑衣,只在廊下站著,連忙道:「公子,可要沐浴?」
這年輕公子看著不過二十多,露出蓑衣里的一身青衫來,本看著外面連綿不絕的雨絲出神。被小僮僕打擾了也不說什麼,只是垂下眼睛,「嗯…」
斗笠、蓑衣十分沉重,但以雨具來說有點也是有的,那就是保護地十分到位,凡是能防護的地方都比較乾爽。這年輕公子只有青衫下擺底下一片沾濕了,還拖了一些泥水,顯得有些狼狽。
提熱水來的婦人今歲也三十出頭了,孩子有三個,因為丈夫死的早,家計艱難。平日有什麼賺錢的活計,總是爭搶著做!所以一說縣城貴人要雇做工婦人,立刻就來了。
此時一眼瞥見這年輕公子,一下就臉紅了。
按理來說不該的,鄉野婦人不同於城中養在閨閣的女郎,沒嫁人之前也出門勞作,嫁人之後更沒有什麼忌諱…她又是個寡婦,寡婦門前是非多,有時還有人上來占便宜。她生性潑辣,那些渾人鬧事她都能臉不紅心不跳地擋回去,何況現在只是瞧了一個年輕郎君一眼?
手忙腳慌地退了出去,另外兩個做事的婦人也剛剛給徐功曹和其他人送熱水,一眼看到她心神不寧。當即笑道:「寧,那顏郎君真是一位君子啊!」
婦人支支吾吾不說話,另兩個婦人也不過過分——她們自己也是差不多的,大哥就不說二哥了。
她們都是鄉野婦人,平素見識不多,最遠也就是去過縣城。平素打交道的男子有限,然而哪怕是其中最優秀的,也無法與這位顏姓年輕郎君相比。
琅玡郡屬齊地,此地文風昌盛,即使是鄉間人也能在日常勞作之餘唱《詩經》,詠楚辭。
詩經楚辭中常常詠唱君子,這些君子和她們生活中所見的男子完全是不一樣的——生活中的男子多是農家漢,皮膚黝黑、粗枝大葉、粗大著嗓門,永遠也學不會溫文有禮。
偶爾見到讀書人,那也是在縣城中,那些讀書人除了比鄉里漢子生的文弱一些、乾淨一些,似乎也不見得出色多少,並不符合詩經楚辭中那些『君子』的樣子。
但…顏郎君是不同的。
不多時,沐浴也完畢了,年輕公子換了一身玄色衣衫,因為頭髮未乾,所以沒有結髮戴冠,只是虛虛地攏在一起,披著便出來了。
廊下平常有一塊地方是他專用來下棋的,此時棋盤設好,小僮僕點燃了泥爐,在一旁煮蜜水。
『嗒嗒嗒』,是清脆的木屐踏地聲,並不雜亂聒噪。如果此處並不是鄉野,而是稍微繁華一些的地方,有幾個『識貨』之人的話就能輕易辨認出,這一定是一位大家公子。
有傳承的人家對子弟的培養是不遺餘力的,其中有一些是很實際的,比如才學、為人處世等等,有些又是務虛的,比如各種禮儀…小到吃飯走路這樣的細節都不放過。
年輕公子的姿態自然,沒有一絲勉強,更像是習慣成自然,顯然是從小訓練出來的。
年輕工作跪坐在棋枰旁,研究上回還沒有解開的棋局。小僮僕沒有打擾,因為他知道下棋是自家公子消遣放鬆時做的事情…雖然他不懂,這麼難的圍棋,怎麼可以放鬆。
不一會兒,蜜水煮好了,小僮僕緩緩地斟了一耳杯,規規矩矩地奉上,將案盤舉過眉毛才算——雖然是在鄉野地方,周圍也沒有其他人,但該有的規矩禮儀一樣都不能少。
緩緩地飲下蜜水,徐功曹那邊也收拾完畢了,手上拿著幾卷竹簡。與年輕公子商量道:「大人,這修渠之事舉縣上下必定是同意的,只是想要讓鄉里各族出錢,這恐怕十分為難。」
修渠肯定是好事的,表面上看一開始要花不少錢,但會算帳的都知道,將來的好處可不少!但就是一開始很難拿出這一筆錢來。東莞縣不過是一個縣城,水利工程自然不會太大,花費的錢財不能與那些大工程相比。相對的,東莞縣可用的資金也遠不如那些大工程來的充沛啊!
過去幾年的東莞縣沒遇到什麼天災,又有一位愛護百姓、很有才幹的縣令當政,現如今正是民間充裕,縣府中也有了一些積攢。正是在這種情況下,縣令才提出了要修渠。然而即使是這樣,錢依舊是不夠的。
得發動一番民間力量了…自古以來都是這樣,官府永遠不知道民間多有錢!真等到逼民間士紳、富商吐錢的時候才會發現,他們是真能攢錢啊!
現如今雖然不至於壓榨這些人,但讓他們『捐』一些也是應有之義。
一般來說這其實是以樁兩邊都得利的好事,縣府能把渠修成,得了實惠,民間也有好反響。而那些捐錢的本地豪強也是一樣的,且不說他們大多在本地有不少土地,修渠之事對他們也有實實在在的好處。就說名聲上的事,為什麼後世富商發財了最喜歡回饋鄉里?再明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