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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1:22:44 作者: 三春景
    劉徹當然知道陳嫣的性格,當年父皇駕崩時他不是看的透透的了麼!陳嫣現在還從來不踏進溫室殿一步呢!因為那是父皇駕崩時在的地方。有一次,或者兩次,劉徹看得清清楚楚,陳嫣看向溫室殿的方向,只是看一眼,就眼睛通紅了。

    想到這裡,他心先軟了…這回她又該哭了罷…

    長樂宮的小聚散場,劉徹沒有去任何一個妃嬪寢宮,而是自己呆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一遍遍想起陳嫣小時候哭紅了眼。印象中她其實是不常哭的,或者乾脆說,他只見她因為父皇哭過。至於別的時候,就算是因為病痛,難受的要死,也從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她的眼淚是燙的…他當然知道,即使過了這麼多年,手背處還在微微發熱。

    「陛下,歇息了罷?」韓讓心中叫苦…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只希望皇上天天順心,沒有生氣的時候。如此,他們的日子才好過!而一旦天子心情不好了,首先日子難挨的就是他們,連說一句話也得小心翼翼,生怕什麼觸了天子的眉頭。

    劉徹不說話,只是望著殿外。

    「陛下…」

    「滾!」普通人遇到發愁的事情或許只能忍耐,但對於皇帝來說,有什麼是非得忍耐的?心中的糾結難以解決,但找個人出氣不是再簡單不過了嗎?

    韓讓哪裡敢真的就滾出去,只能伏跪於地,安安靜靜的,連大氣也不敢出。

    三日後,劉徹在上林苑見到了陳嫣,陳嫣是被姐姐陳嬌給『挖』出來的,實際上這段時間她並不怎麼想出門。

    劉徹看了陳嫣一會兒,快兩個月沒見,陳嫣變化很大,好像一夜之間就由一個豆蔻少女,變得有些大姑娘的樣子了。顯然不可能是在兩個月里生長那麼多,只能是氣質上的變化,給人帶來了這種錯覺。

    「清瘦了許多…」劉徹皺著眉頭。

    陳嫣笑笑不說話,手摸了摸馬兒追日的額頭。

    這不是劉徹的錯覺,陳嫣確實瘦了一些。此時穿上冬日的厚衣只是讓這一點顯得更加明顯——毛茸茸的領口翻上來,那張臉襯得更小了。陳嫣伸手去摸馬兒的額頭,劉徹恰好能看到一點點手腕。

    骨節凸出了一些,陳嫣自己不覺得有什麼,但旁觀者心驚。劉徹心裡差點呼吸不上來…類似的感覺,還是陳嫣上一次將眼淚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陳嫣瘦了,皮膚也更蒼白了一些。劉徹牽著馬站在她一邊,能看到她側面一點點下巴…下巴尖尖的,如果哪個美人有這樣的下巴,劉徹只會覺得賞心悅目。可是陳嫣,他無端端就難過起來。

    他希望阿嫣能夠開心一些,相比之下,別的事情就不是很重要了。

    「阿嫣最近在家做什麼?」劉徹拍了拍馬背,餘光還看著陳嫣。

    陳嫣下意識地回應著追日的親近,『嗯』了一聲,然後才道:「在家閒著罷了…整理了一些書信和禮物,都是乘表兄這些年送的東西。乘表兄這麼年輕就…這些東西好好收起來,日後也是一個念想。」

    劉乘去世了,前些日子消息傳到了長安。他沒有王后,也沒有子嗣,清河國估計要被除國了。而送信來的使者除了通報皇室這個消息,也專門給陳嫣帶了一些東西——算是遺物吧。

    劉乘將自己能夠支配的財物分成了幾份,其中就有給陳嫣的!他幾乎將自己所有的書籍都給了陳嫣,另外就是各色絲綢、一些錢了。按照他最後留下的遺言,『為吾女弟添妝』。

    忽然陳嫣輕輕抽泣了一聲,這一聲『嗚咽』一下就將劉徹的心攥緊了。他想做些什麼,但卻被一種莫名的力量釘在了原地。

    「是不是姓劉的男子就只會如此做?人走了,就知道留下錢財?」陳嫣忍不住質問在場唯一一個姓劉的男人,「我不要錢,從來只想他們都好好兒的!」

    陳嫣正是一朵花含苞待放的時候,流眼淚也只是更美了,就像花朵沾上了露珠。但劉徹腦海中一片空白——他無法去想這些,光是控制住自己不去觸碰陳嫣就已經用盡了力氣。

    「阿嫣…不要哭…」他的心都碎了…

    「別哭,你要是高興起來,朕送你、送你——你想要什麼都送你,少府最近查抄了好幾個惹事的權貴!」劉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陳嫣看著他,一半在哭,一半在哭笑不得:「這就是你們姓劉的男子了,都想著用錢解決一切?」

    翻身上馬,陳嫣打馬而去,頭也不回!疾馳而過的風吹過她的臉龐,速度快起來之後一切就不一樣了,仿佛將靈魂里一些沉重的東西也甩下了。

    劉徹留在原地,旁邊的小宦官低聲道:「陛下,是否要去追嫣翁主?」

    顯然小宦官是為了討好天子…他揣摩著天子的心思,自然是圍著不夜翁主轉的,這個時候說這個話肯定沒錯!

    卻沒有想到天子只是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手上執的馬鞭甩了過去!這中間是沒有留力的,幸虧冬衣厚實,不然立刻就能讓人站不起來。不過現在也差不多,雖然肉體上並沒有過大的傷害,但精神上就不一樣了!

    對於一個在天子身邊貼身侍奉的宦官,還有什麼比天子對自己有惡感更可怕的?

    「朕的事,你多什麼嘴!」劉徹依舊留在了原地,只是遠遠地看著陳嫣火紅色的身影。

    韓讓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雖然此人是他同僚,但現在這種情況,他是真的一點兒也不同情對方!做宦官的,有眼色是第一位的!這位爺侍奉天子不短時日了,怎麼還看不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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