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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1:13:20 作者: 李思危
「要是下次你再犯,老師可就不會這麼好說話了,否則對不起你家人把你送來。」
那人見秋晚下意識一抖,滿意地笑了笑,讓兩個人送她回房。
就這樣,秋晚在這裡過了六七天,由於她表現得一直很「聽話」,中心裡又剛被送來十幾位新人,「老師」們沒有再找她麻煩。她每天按時起床、吃飯、上課、睡覺,聽起來似乎很正常,但只有親身進來的人,才知道那是怎樣一種絕望。
課堂上,老師們會讓學生相互點評,若有人指出你不好,或是你對別人的點評不夠深刻,那對不起,你要接受懲罰;下課了,中心提倡學生相互舉報,你的一句話、一個動作、一個表情,甚至是沉默,都有可能被舉報,一旦舉報成立,那對不起,你要接受懲罰;你受不了了,想逃,想要自殺,一旦被發現,那對不起,你要接受懲罰……
這些懲罰不一定是電擊,也有其它或生理或精神上的折磨,但不論何種方式,都足以讓人痛不欲生。
這裡沒有信任,連喜怒哀樂都不能有,擺在你面前只有限定的規則,你要想安然無恙地生活,就必須遵守規則,哪怕他們讓你變成一隻狗,你也只能汪汪汪地吠。
秋晚時刻提心弔膽,她路過的每一個角落或許都有一雙眼睛監視著你,她遇見的每一個人,或許一旦與他們錯開,他們就會回頭注視著你的背影,然後以莫須有的罪名將你舉報。
她曾經親眼看見一個學生哼了句歌就被舉報,不論他怎麼哭求,還是被老師帶去辦公室談心,或許是他的回答不夠完美,沒多久就被送入了電療室,再出來時,連牙齒都給咬碎了。
而舉報他的人卻輕鬆地說:「我都讓他戴牙套了,他不聽我的,活該。」
兩天後,碎了牙的人又舉報了另外個想死的新學生。其實中心裡很多人都想死,院長為了控制此類情緒,會強制要求學生們服用抗抑鬱和抗焦慮的藥物。一旦服藥,人的思維會變得遲緩,情緒起伏很小,而由於原身此前有過逃跑行為,秋晚至今每天中午都必須接受藥物點滴,胳膊上青紫一片,幾乎沒有下針的地方。
那天,全中心緊急集合,院長臉色鐵青地把新學生拖進控制室,用安全帶將她綁上,又讓幾名學生壓著她,一邊電一邊問:「還敢不敢死了?」那學生脾氣也倔,一開始瘋狂怒罵,大約過了半小時,怒罵變成了求饒,可院長依舊不停手,他電累了就換人來電,電到對方漸漸沒有聲音。
而舉報她的人卻豁著牙道:「一看就是沒改造好的!」
秋晚一瞬間不寒而慄,這裡太可怕了,它能夠把一個人,活生生地改造為一具屍體,一件模型,還不讓那個人察覺到這份改變,還以為自己依舊鮮活,甚至是正義的。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離,終於,她等來了一個機會。
這日她正準備睡覺,忽然有老師進來,將她上鋪的女孩叫走。秋晚跟對方一塊兒住了小半個月,都不知道對方叫什麼,她們一句話都沒說過。
宿舍里只剩下她和另外兩個女孩,或許是氣氛格外讓人緊張,終於有人忍不住道:「她去哪裡?」
另一人說:「她進來有半年了,是不是老師見她快康復了,準備讓她走?」
中心通常以半年為一個療程,要是老師對學生評審合格,就會向院長匯報,而每個學生臨走前,都必須與院長談心,由他做出最終評定,一旦過關,中心會立刻通知親屬來接。但離開不代表就脫離苦海,大多家長都會與中心簽訂「長效機制」,只要學生再犯,隨時會再被抓進來。
忽然,一個女孩鬼使神差地問了句:「你們想出去嗎?」
她說完,臉色唰地變得慘白,忙道:「我覺得這裡可好了,老師和同學們都很好,院長就像我的爸爸一樣親切,我都捨不得走。」
她說到後來已經有些哽咽,就連眼淚都掉了下來,而另個女孩也是連連點頭,秋晚心中暗嘆,也不可能沒有表示,只得道:「對,我也很喜歡這裡,能更深刻地了解我們自己,學到外面學不到的知識。」
幾人默契的歌功頌德,終於等到秋晚上鋪的女孩回來了,果然,對方要走了。
而女孩同時還帶來一個消息——和她同批離開的一個男學生,父母頗有背景,中心決定舉辦一次歡送儀式。
歡送儀式,偶爾會是有外人進來的。
秋晚心神直轉,她要在保證自己安全的情況下,尋找求救的機會!
那天,中心將所有學生集中在一間刻意裝飾過的教室,不久後,院長陪著一對中年夫婦進來,他們身後還跟了許多人,大多是這批「已康復」學生的家長。
親屬們落座後,即將「出院」的學生們輪流上講台分享自己的心路歷程,他們痛哭流涕地感謝院長、感謝老師。最後,一個學生根據事前安排好的流程衝下講台,跪在家長前磕頭認錯,秋晚看得出他的眼淚是真,但眼睛裡哪有半分感激,分明是怯意中混雜著濃烈恨意。
接下來,台上學生們紛紛來到親屬身前認錯,台下的學生受到「感召」,也向院長磕頭致謝,就連一些家長也忍不住跪倒,拜謝中心所有工作人員。
教室里烏壓壓跪了一片,這時候,一直站著的秋晚就顯得格外突出,可讓她向這群禽獸下跪,心理上真的很難接受。老師們不善的眼神不斷飄向她,每一道都像鞭子似的抽打在她身上,秋晚打算裝暈,上個世界最後幾年的病弱,讓她對如何演繹暈倒信手拈來,她的身子晃了晃,忽然,門口又走來一個穿著運動服的少年,對方似乎被教室里的場面嚇到,人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