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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0:47:57 作者: 四面歡歌
暫緩絞刑,再查探一番倒是沒有什麼損失,而且將她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還能再細細查探,她究竟還知道些什麼,又與自己的父親有無關係……
莫愚不敢再貿然出聲,老老實實地打著燈籠隨著顧沉淵從京兆府西院監牢步入了前院。
顧沉淵自任京兆尹一職以來,公務纏身十分繁忙,便極少回那個空蕩蕩的王府居住了,因此幾乎將整個王府搬來了京兆府中,王府中的護衛、奴婢等也都盡數遷來京兆府中。
京兆府後院中雖然設有臥房,但他更習慣於在前院的書房住著,夜裡看案卷睏倦了,便在書房屏風後的榻上歇歇。
顧沉淵喜竹與芭蕉,每日在書房中呆的時辰最多,便在書房外面東側種了一片竹,西側種了一片芭蕉,每日都由貼身奴婢親自養護,尤其是芭蕉,本不適應長安城的氣候,但在悉心照料之下,反而繁茂了起來。
如今夜已深了,前院之中只能聽到細碎的鳥鳴,顧沉淵走到書房門口,屏退了莫愚,只留了門前的幾個護衛和奴婢,步入了迴廊之中,只見書房的院子裡燈火通明的,貼身奴婢竹青早就大敞著書房的門候著顧沉淵了。
「王爺,您回來了。」
竹青是個十二三歲的少年,一身黑衫顯得整個人十分挺拔,一頭烏髮疏在頭頂更顯活潑,一見顧沉淵回來了便小跑著打著燈籠上前,道:「奴婢估摸著王爺今夜宿在書房,便讓他們先下去歇著了,又早早給王爺點好了燈,還給王爺弄了些消夜,若是夜裡看公文累了,便用一些。」
顧沉淵靜靜地聽著竹青在一旁喋喋不休,臉色無甚變化,路過芭蕉之前還望了一眼那棵躲在窗前的小芭蕉。
這株小芭蕉生長在那群健壯成長的芭蕉之外,雖然柔弱無依,但是仍在堅強長大,故而顧沉淵在它身上費的心思多些。
竹青很有眼色,見顧沉淵這般憐惜那棵小芭蕉,自然悉心照料,道:「王爺放心,白日的時候奴婢給這棵小可憐上了些肥,不怕其他芭蕉搶它的養分了,再養個幾天估計就壯起來了。」
顧沉淵點了點頭,整個人看起來些微放鬆了些,道:「辛苦。」
竹青變得不好意思起來,臉色有些泛紅,將顧沉淵引進書房之後恭恭敬敬地給他褪了外裳,又輕手輕腳地服侍他換上了一身青色直裰,道:「王爺是現在用消夜,還是看會公文再用?」
顧沉淵望了一眼那擺在桌上的糕點,並沒有什麼食慾,搖搖頭道:「本王不餓,你用了便是。」
竹青一臉喜不自勝的模樣,但在顧沉淵面前也竭力顯得穩重些,乖巧地隨著顧沉淵走到桌案前,將兩盞燭火放在了桌案上。
顧沉淵一撩袍角便入了座,見自己的桌案仍是自己離去時的那副樣子,就連自己最愛的竹葉青白瓷茶杯也擺在那裡,只是換上了一盞新的竹葉茶,若有若無地散發出竹葉的清香來,唇角勾了勾,輕輕抿了一口,讓竹葉的醇香盈滿唇齒間,整個人放鬆了些,便從抽屜中取出了曲昭雪的案卷,翻開後看著竹青道:「你去外間歇著吧,若是有事本王會喚你。」
竹青恭敬地應下,臨走前將那盤糕點放在了顧沉淵的桌角,才輕手輕腳地退下。
顧沉淵便坐在桌案前仔細研讀著曲昭雪的案卷,轉眼已經到了下半夜,竟然下起了雨來。
這雨來的很急,狂風驟雨席捲了窗外的芭蕉,窗戶一下一下狂亂地拍打著橫樑,坐在桌案之前的顧沉淵手臂支在桌上,一拳抵著自己的下巴,雙目緊閉著,雙眉緊皺著。
他在一個烈日晴天之下,身著絳紫官服,邁著沉重的步子上了行刑台之上,看著眼前那身穿囚服的蒼白嬌弱的女子。
是曲昭雪的臉……
只是此時的她與以前那個只知哭哭啼啼的她,和夜裡見到的那個強忍淚水冷靜分析的她皆不一樣。
只見她身子挺直,纖弱的脖頸掛在行刑架之上,神色漠然地聽著周圍觀刑百姓的謾罵,雙目紅得厲害,卻一眨不眨,好似周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似的,在他投下行刑令的那一刻,才緩緩轉頭看向坐在台上的他,露出了一個慘然的微笑……
顧沉淵緊緊盯著她那張悽慘卻美得張揚的臉,可猛然間那張臉卻換成了父親那張滄桑的臉,在跟他說:
「阿淵,阿耶是被奸人構陷,你要信阿耶……」
一道驚雷閃過,顧沉淵猛然驚醒,坐在桌案前愣了半瞬。
他竟然在看案卷之時睡著了,還夢到了曲昭雪,和已經故去多年的父親……
顧沉淵閉目,用手指捏了捏陣痛的眉心,深深地嘆了口氣,胸腔中狂跳不止。
顧沉淵也沒想到與曲昭雪的一段話,竟然能讓自己夢到多年未曾夢到的父親,他記得上一次夢到父親還是他決意進大理寺歷練,投身刑獄事業之時,父親給他託夢,只與他說了一句話。
「阿淵,要慎重啊……」
顧沉淵猛然睜開雙目,盯著眼前曲昭雪的案卷,卻見滴滴水漬飛來,打濕了案卷的一角。卻聽到自己的門外一陣響動。
顧沉淵如夢方醒,急忙前去關窗,卻忽然瞥見窗前的那株小芭蕉被風雨攔腰折斷,歪倒在一片芭蕉之外,再也站不起身了,在芭蕉群中顯得異常扎眼。
顧沉淵皺起了眉,高聲喚道:「竹青!」
幾乎同時門外響起了動靜,竹青叩響了門上前行禮,道:「王爺可有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