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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0:47:57 作者: 四面歡歌
曲昭雪對古代這些爵位倒是無甚研究,但卻知道,一般而言子承父爵,若是不降爵,封號應當是不變的,可是眼前的顧沉淵與父親慎郡王同為郡王,卻封號不同,顯然是有些蹊蹺在的。
而這蹊蹺,在長安城中是鮮為人知的,如此一來,自己的託夢一說便更加可信了幾分。
更何況,她還在原書中看過對於慎郡王外貌的一小段描寫,其中便寫過這塊長長的刀疤。
這下,倒是不怕顧沉淵不信……
曲昭雪話畢,卻聽顧沉淵半晌沒有動靜,她抬起頭來看向眼前的京兆尹,卻見他整個人呆立在那處,一雙冷漠又剛毅的眼眸登時柔軟了下來,與方才那個怒斥她的京兆尹判若兩人,那隻握著燈籠杆的纖長而有力的大手微微地有些抖動。
曲昭雪忽而有些尷尬,忍不住皺了皺鼻子,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無意之間戳破了這位京兆尹身上什麼隱晦的秘密,只能低垂著頭不言語,只當自己是一隻小鵪鶉。
而顧沉淵則是閉了閉目,不住地深呼吸著,努力控制著雙手不要抖動,卻無濟於事。
父親走的太早了,又無畫像留在世上,等他年紀足夠大,能夠揮墨丹青之時,他卻發現,自己有些忘記父親的樣貌了,只有那脖頸左側的疤痕深深印在腦中。
因為父親曾經無數次地將他扛在背上,他一歪頭與父親說話,便能看到衣領掩蓋下的那條傷疤。
那是父親爵位的由來,也算是他爵位的由來……
顧沉淵身邊的護衛悄聲喚了一聲「王爺」,順手接過那燈籠,顧沉淵這才如夢方醒,穩住了抖動的雙手,飛快將雙手藏在身後背起來,微微抬眸將眼眶中似有似無的熱意逼回,眸光轉而釘在曲昭雪身上。
難道世上真的有託夢,而且父親真的向曲昭雪託夢了,只為了警示自己,此案辦錯了?
實在蹊蹺……
顧沉淵背在身後的雙手手指緊緊地絞在一起,盯了低垂著頭十分恭敬的曲昭雪半晌,才沉下一口氣,抿了抿唇道:「那曲娘子倒是說說,慎郡王給了你什麼指引?」
曲昭雪只當自己什麼都沒看到,斂去眸中的情緒,緩緩道:「慎郡王先是安慰了我,說陰曹地府對待含冤而死之人十分憐惜,讓我莫要擔心死後受罪,只是……」
曲昭雪遲疑了一瞬,抬眸看了一眼正緊蹙雙眉望著她的顧沉淵,嘆了口氣道:「慎郡王的原話是,『只是擔憂吾兒今生因錯斷此案而含恨赴死,難以善終,能否請你襄助吾兒查清真相,還你清白,亦救吾兒之命。』」
顧沉淵唇角抿直了,只覺得鼻子酸得厲害,卻沒有出聲,等著曲昭雪再說下去,可曲昭雪卻垂下頭不再言語了。
曲昭雪覺得過猶不及,將話說到現在這個程度正合適。
而顧沉淵見她沒有再說下去,沉默了半晌,竭力忍下心中的揪痛,微微仰頭望了望牢房的頂,眨了眨雙眸,才幾不可見地嘆息了一聲,道:「可還有旁的?」
曲昭雪見他語氣緩和了下來,知道自己應當是全然將他說服了,但也不敢大意,輕輕地向前挪了挪步子,抬眸望著顧沉淵,道:「慎郡王說,若是被栽贓冤死之人命絕,世上多了一縷冤魂不說,而真正的兇手繼續逍遙法外繼續作案,只怕世上又要多幾條被無辜奪走的生命,仍存活的世人若是再有心彌補,可就為時已晚了……」
顧沉淵背在身後的雙手手指輕輕纏繞著,鳳眸微眯,似是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曲昭雪決意先不打擾他,等到他輕嘆了一口氣,便知他應當是思考地差不多了,又道:「王爺,慎郡王既然託夢,我便有責任助王爺尋到證據,既證明自己的清白,又能幫助王爺避免災禍。」
曲昭雪抬頭認真看著顧沉淵,又微微屈膝行了一禮,道:「我知王爺是斷案無數又經驗豐富的刑獄官,我也從未懷疑過王爺的斷案水準,只是請王爺細想,以往王爺所斷殺人之案,可曾有這般順利過,犯人就在眼前,證據也唾手可得,這難道不夠蹊蹺嗎?」
曲昭雪說這話時,整個人如山間溪流一般沉靜典雅,話畢後,頓了頓,又垂下眸子,嘆息了一聲,道:
「我從未犯過殺人之罪,所有人都不信我,王爺乃是父母官,也不願意再想想旁的可能,信我一次嗎?」
顧沉淵雙手背在身後不住地揉搓著手指,聽罷曲昭雪這話身子一凜,眼神瞥向她那雙晶亮又泛著淚光的雙眸,不知為何耳邊總浮現出那聲音。
「阿耶從未犯謀大逆之罪,所有人都不信阿耶,你也要信阿耶啊……」
顧沉淵只愣了一瞬便回過神來,避開了曲昭雪如炬般的眸光,抿了抿唇道:「只是明日便要行刑,此事我已無力回天了。」
曲昭雪記得這本小說是架空唐朝的,那律法應當與唐代的差不多才是。
曲昭雪歪了歪頭,迎上了顧沉淵低垂的目光,道:「明日不是還有一次復奏嗎?」
死刑三復奏便是死刑案件上達聖聽的制度,為了提醒皇帝謹記少殺慎殺而設立,更為了將死刑的決定權緊緊捏在聖人手中。
明日行刑前便是最後一奏,那就是她最後的機會……
顧沉淵並沒有立刻答覆曲昭雪,只沉默了一瞬,留下了一句「待本官考慮考慮」,便要離去。
曲昭雪感覺自己應當是說服他了,但是還有些不太放心,上前幾步,在顧沉淵背過身去往牢房門口走時,輕聲道了一句:「多謝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