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 守財奴

2023-09-30 20:20:36 作者: 伊人歸
    「別吵醒她,讓她好好休息。」

    年輕的將軍緩緩起身,離玉扶的床榻遠了些,擔心自己鎧甲上的冰寒驚醒她。

    殿中炭火燒得正熱,他的鎧甲上殘留的雪花慢慢被融化,借著手中的燭火,憐碧打量著他。

    他定是趕了數日的路,一身風塵僕僕,面上都起了鬍渣。

    那雙疲憊的眼睛卻光彩熠熠,一刻不停地落在床上的女子身上,像是看著最愛惜的寶物,那麼叫人不捨得移開目光。

    好一會兒,憐碧低聲道:「大公子,你一路趕回來辛苦了,奴婢已讓人備了熱水。」

    「好。」

    顧述白這才有了動靜,戀戀不捨地將目光從玉扶身上移開,慢慢朝殿外走去。

    憐碧在他身前提燈引路,顧述白道:「月狐和天樞是怎麼說的,玉扶沒事吧?」

    「大公子放心,陛下和小皇子自有神佛庇佑。」

    憐碧連忙回答,想到玉扶腹中的孩子經過這麼多波折,依然健康,將來就算再發生什麼也不怕了。

    顧述白腳步一頓,「小皇子?」

    憐碧自悔失言,忙掩住口,「是奴婢們私底下的玩笑話,當不得真。長生殿眾人都說,陛下腹中的胎兒如此強健,幾次三番的波折都傷不到,定是個皮實的小皇子。奴婢聽多了心裡忖度著,一不小心就說出來了。」

    顧述白笑了笑,「無妨,我以為是月狐他們診出了孩子的性別。」

    他到偏殿廂房沐浴更衣,洗去一身風塵後才回到寢殿,玉扶還在睡夢之中,一點醒來的跡象都沒有。

    看到她重新恢復從前好眠的習慣,他心中歡喜。

    能睡是好事,睡足了才有精神。

    他替玉扶攏上錦被,這一夜窗外風雪未停,寢殿中靜室生香。

    晨起,玉扶一睜眼下意識看向枕邊,空空如也,一時心中也空了。

    昨夜她分明夢見顧述白回來了,就躺在她枕邊,今日睜眼一看卻不見了,看來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算算時日,再有兩日他才能到京城吧?

    「你醒了?」

    身後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玉扶扭過頭去,詫異地看著他從殿外進來。

    她大喜過望,等他一上前,立刻撲到他懷中緊緊摟住他的脖子。

    原以為是一場夢,不想他真的回來了。

    顧述白見她這般歡喜,嘴角翹起笑意,由著她像只懶貓似的在他身上蹭來蹭去,好一會兒她才滿意,躺在他膝彎仰面看他。

    「你回來得這麼快,路上是不是沒有休息?」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玉扶伸手摸他的臉頰,胡茬一定是晨起才刮的,摸上去還有些輕微的扎手之感,眼睛裡的紅血絲睡了一夜都沒能徹底消退。

    顧述白卻道:「憂心妻小,不敢耽擱。」

    玉扶莞爾一笑,他又道:「我一直以為孩子早就沒有了,你為何偷偷留下他不告訴我?」

    玉扶道:「我擔心他終究留不住,何必一次次讓你失望呢?若能留住自然好,若留不住就悄悄的,以免你多失望一次。」

    「誰允許你悄悄的?」

    他蹙起眉頭,又擔心自己過於嚴肅嚇到玉扶,神情緩和了些,「孩子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你沒有權力悄悄的。你懷胎辛苦的時候我卻一點也不了解,這能算一個好丈夫、好父親嗎?」

    玉扶笑吟吟地撒嬌,「可是之前我要放棄他的時候,你明明說懷胎辛苦的是我,我有權決定是去是留。怎麼現在我留著他,你又換了一個說法?」

    「此一時,彼一時。」

    顧述白一副大有道理的樣子,玉扶看得目不轉睛,難得看見他這麼沒原則沒底線。

    她這才緩緩起身,「你既回來了,想必台城的事情辦得差不多了?」

    顧述白扶著她,一面道:「嗯,四弟和五弟很快就會回來。至於剩下的事情,就該交給地方官員辦了。武將守土,文官治天下,接下來我大約又能清閒許久。」

    「別的武將是該清閒了,你怎麼清閒得下來?」

    玉扶捧著肚子,「你既回來了,朝中事務少不得辛苦你。這治天下,有時候比打天下更加難。」

    顧述白自然當仁不讓,又道:「對了,我從桑夷那些使臣口中打探到一些消息,或許對接下來如何處置桑夷之事有所幫助。」

    「什麼消息?」

    「桑夷並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強,其實這場戰事對他們而言透支巨大,幾乎已經到了民不聊生的地步。包括起初送到京城用來麻痹我們的禮物,還有艦隊、火炮、軍糧,都是桑夷傾舉國之力拿出來的。」

    玉扶下意識蹙眉,「他們圖什麼?侵舉國之力來攻打北璃,弄得自己國中的百姓民不聊生,簡直本末倒置!」

    顧述白失笑,搖頭道:「桑夷人的文化傳承自九州大陸,但終歸有些不同。我和那些投降的桑夷官員詳談過幾次,發現他們的思想很激進,因為自身是個小島國而十分自卑,又在發現九州大陸分崩離析後生出傲慢自滿之心。他們的國王竟說,只要將桑夷艦隊開出,三個月內必能使九州大陸俯首稱臣。屆時他們便會帶領桑夷的臣民,到這片肥沃的土壤來棲息。」

    玉扶算是聽明白了,「也就是說,那個桑夷國王在還沒得到這片大陸之前,先毀了他自己的國土?真是盲目自信到可笑,可憐那些無辜的百姓。」

    顧述白道:「此番桑夷無故侵襲我北璃,終於落得戰敗的下場。原先我想著,與其現在和他們追究責罰,不如命他們獻銀賠償我們的損失,好用這些銀錢充填國庫。沒想到桑夷國中現在比我們更加捉襟見肘,這個法子是行不通了。」

    玉扶沉默了片刻,「賠,還是要賠的。讓我們的探子渡至桑夷,設法打探。讓他們賠償一筆勉強能負擔得起的銀子,一來供我們休養生息之用,二來……也可以麻痹桑夷人,讓他們以為賠了銀子便可了事。」

    以為。

    顧述白聽出她弦外之音,這個口氣,顯然是不打算輕易放過桑夷了。

    他提醒道:「北璃現在不宜再行開戰,應以休養生息為主,否則我們的糧餉根本供應不上。」

    「我明白。」

    玉扶轉頭看他,露出一個殘忍的微笑,「不急在此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

    「師父早不閉關晚不閉關,怎麼這個時候閉關了!」

    白鴿從仙人谷飛到京城,庭院中,月狐解下白鴿腿上的信,又餵了它一顆丹藥便送它走了。

    那丹藥似乎是白鴿十分喜愛的東西,一吃下去,它立刻振翅在月狐頭頂盤旋了幾圈,才戀戀不捨地離開。

    天樞剛從宮裡回來,便見她站在庭院中唉聲嘆氣的,手裡還拿著一張字條。

    朝天空中一望,信鴿還沒飛遠,他上前道:「谷里出什麼事了?」

    月狐見他回來,越發皺著臉,「谷里沒事。是我寫信給師父想讓他來一趟,你想啊,玉扶及笄師父都非要親自到場。如今她生頭胎,師父能不想在旁守著嗎?」

    天樞點點頭,「還是你想得周全,我這些日子忙著照顧玉扶,竟把師父忘了。」

    月狐白他一眼,「想得周全有什麼用?師父已經閉關了,不知要什麼時候才能出來。之前他為玉扶的事提早結束閉關,只怕對修為有損害。所以我叮囑小白,這次不要告訴師父了,免得驚擾他老人家。」

    天樞想到熏池每次護著玉扶的樣子,不免有些擔心,「要是過個一年半載師父閉關出來了,看到玉扶的孩子都會走了……會不會打死我們?」

    月狐不禁渾身一顫,「少烏鴉嘴了,要想不被師父打死,就讓玉扶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來。到時候師父要是敢打我,我就用孩子擋著!」

    這麼不要臉的話,得虧月狐說得出來。

    天樞愣了愣,委屈道:「那我呢?」

    「那你只好祈求玉扶能生兩個,否則你只能乖乖挨打了。」

    此刻宮中,玉扶正在早朝。

    她放下御案上的摺子,仰臉微微一笑,「戶部的差事辦得很好,這次提高稅收的比率,據各地官員回復上來的摺子,百姓們少有怨憤者。薛卿,朕果然沒有看錯你。」

    薛柔出列,拱手一禮,「陛下謬讚,臣愧不敢當。」

    雖說北璃男女皆可在朝為官,不過朝中仍然以男子居多,像薛柔這樣官居一部之首的尤為少見。

    也因為她是女子,在玉扶身邊走動更方便,故而越來越得聖心。

    朝中眾臣皆不敢小覷她,一個為了仕途能狠心和丈夫分開的女子,她的手腕和毅力都不是常人能比的。

    玉扶笑了笑,「愛卿何必謙虛,你當得起。朕倒有了一個想法,要討太保的主意。」

    張九闕聞言忙出列道:「但請陛下吩咐。」

    玉扶道:「轉眼又是三年,今年的科舉朕希望能在民間鼓勵女子參考。無論是待嫁少女還是已婚女子,皆不受限。朕常聽聞民間女子考取了秀才便算是知書達理,而後借著這個名頭擇一門好婚事,可有此事?」

    張九闕在吏部任職多年,對於科舉之事十分了解,聞言不敢欺瞞,「回陛下,確有此事。不過這也怪不得她們,陛下想想,在京城的女子還好,可各地方的女子就算中舉,千里迢迢赴京趕考也不容易啊。男子出門在外倒不妨,女子總歸不安全些,故而這些女子便是有才也不敢上京趕考,就算她們敢,她們的家人也不放心。」

    玉扶聞言點點頭,「太保所言有理。朕想著,今年的科舉就由戶部協助主持,薛卿為三大主考官之一。若士子們得知主考之中有一位女子,身居戶部尚書的高位,或許能改變從前的想法,鼓舞更多女子入朝為官。」

    這個想法在玉扶登基之初便有了,之所以拖了三年,是因為從前時機不成熟。

    從前她剛從東靈回來,對北璃的一應朝務都不熟悉,諸事多半要倚靠天雲破、包太傅等人。

    這些人都是男子,若她大剌剌提出培養女子為官,難免叫人心寒。

    如今三年過去,時機已經成熟了,放眼朝中要員皆是她的心腹,天下歸心臣民信服,正是她該提出此想的時機。

    張九闕頓了頓,看了薛柔一眼,「陛下所言,極是。陛下身為女君,正是天下臣民的表率。朝廷選才不重性別,重的是才品的是德,德才兼備者不論男女,皆可為朝廷效力。」

    薛柔原先還擔心朝臣反對,見張九闕贊同此舉,而朝臣們也沒有非議,這才上前道:「臣多謝陛下抬愛,必盡心盡力,不負陛下所託。」

    科舉是朝中大事,又是一筆開支。

    好在前往桑夷的使臣回來了,說是艦隊開往桑夷海岸晃了一圈,桑夷國王立刻同意了五百萬兩銀子的賠償。

    只是其中有些力所不能及之處,想用桑夷的船隻來抵。

    玉扶讓工部熟悉船務的人去和桑夷使臣談判,最後確定用大大小小共一百艘船抵一百萬兩銀子,剩餘四百萬如數賠償。

    玉扶還另提了個條件,將桑夷的兵力徹底撤出高麗,讓高麗重新歸回北璃。桑夷人自然不敢有異議,高麗王也很快重新派遣使臣送國書來,表示願意俯首稱臣。

    「工部的人檢查仔細了,這些船隻的確都是桑夷國中最好的。我們的探子仔細打探過,並沒有更好的戰船隱藏在桑夷。」

    顧述白如是說著,從搖藍手裡接過安胎藥,遞給玉扶。

    玉扶已經喝習慣了,就像喝茶一樣一點不覺得苦澀,同時說道:「看來桑夷人這回是真的沒有財力支撐他們的野心了。至於高麗……貧瘠小國,當初背叛北璃也是被逼無奈,罷了。」

    顧述白笑道:「罷了?高麗王這次可不僅是派使臣來俯首稱臣的,他們受了桑夷人的襲擾,使臣據說是高麗王的王叔,也是皇室貴族。一把年紀了大老遠從高麗來,對著陳大人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哭訴他們上萬百姓被屠是何等慘烈……想要點撫恤銀子呢。」

    顧述白說到此處,微微一頓,想到當初玉扶為此事何等自責,不禁自悔失言。

    好在玉扶沒什麼反應,「當初連累高麗百姓被屠,我的確心中自責。可後來高麗王叛變也是事實,若非如此,我們從高麗派出去的探子怎麼會幾乎都被拔除乾淨?」

    她目光冷漠了些,「即便再情有可原,背叛便是背叛。我若還對他們好意安撫,將來效忠北璃的各地方部族和小國都敢叛,那我北璃國威何在?」

    顧述白微微頷首,「你說的有道理。陳大人也很為難,畢竟那位王叔年紀不小了。既然如此,我便去告訴他讓他拒絕了。」

    玉扶想了想,接濟高麗這等貧瘠小國是歷來的慣例,便道:「戶部是怎麼說的?」

    「薛柔的意思也是不給。不過她的原話是,北璃自己還未休養生息完備,哪有閒銀子給外人?鴻臚寺要是答應高麗使臣的要求,我就去跟陳景行拼命!」

    玉扶忍不住笑出聲,「這是薛柔說的話?我瞧她平時恭肅端莊的模樣,不像會說出這種話的人。」

    笑過又點頭讚嘆,「好,好。這樣的人才適合當戶部尚書,守著北璃的錢袋子一絲一毫不放鬆,國庫才能充盈,百姓才能安居樂業。」

    顧述白聽她的口氣,一下子便明白了她的想法。

    「你就是想要個守財奴吧,那薛柔再合適不過了。她連親戚朋友都沒有,身邊只有一個老母親和兩個僕人,想花銀子都沒處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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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也是。」

    「···」

    江姿嫿微笑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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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高冷不近人情的妖孽寸步不離纏著江姿嫿。

    「時淵,你天天抱我你不膩嗎。」

    時淵不說話,除了想抱她,他還想親親她,想···

    停!

    不能再想了。

    「時淵,你怎麼流鼻血了?」

    眾人:女神,請收下我們的膝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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