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5 隨君出征
2023-09-30 20:20:36 作者: 伊人歸
御駕親征的消息傳到台城,果然軍心大振。
昆羽揚自己都沒有想到玉扶會親自出征,她歡喜於將士們重新燃起希望,又擔心玉扶的情況。
「你說是不是玉扶看到了我寫的信,才會決定御駕親征?」
昆羽揚忍不住自責,林軒學著她平日的口氣笑道:「少自作多情了,陛下怎麼會因為你一個人就決定御駕親征?攝政王沒有反對,天太師也沒有反對,可見是朝中一致的安排。」
他跟在昆羽揚身邊久了,知道她不是那麼容易被軟話說服的人,倒不如用硬話刺激來得有效。
昆羽揚的面色果然好看起來,還白了他一眼,「就你懂。」
不是就好。
如果是因為她,那玉扶有什麼閃失,她真是百死莫贖。
在軍中將士的期盼中,十月御駕從京城出發,同行有京城調去的五萬兵力,還有正在從各地出發途中將與御駕會合的兵馬,總數有二十萬之多。
天子出征非同小可,出發之日,朝中文武百官在城外設下踐行酒,恭送御駕離京。
風蕭蕭兮,黃葉飄零。
時已入秋,京郊一片肅殺景象,玉扶裹著厚厚的銀紅錦袍,華服長裙曳地,在秋意中驚艷成一道春光。
她舉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為她倒酒的天雲破知道她不善飲酒,原只倒了一個杯底,玉扶飲盡朝眾人亮了亮乾淨的杯底,眾臣亦舉杯飲盡。
「京中之事就拜託太師了,還有太保和歐陽將軍。此去天寒路遠,朕該啟程了。」
玉扶說罷,放下杯盞,扶著瑤藍的手朝明黃儀仗中的馬車走去。
「等等!」
城門內傳來一聲氣勢雄渾的高喊,玉扶下意識回過頭,眾臣的目光也朝那處看去。
只見六匹駿馬烏身白蹄,烈鬃隨風飛揚,一字排開,朝城門踢踏而來。
馬上男子戎裝披甲,英姿勃發,區區六個人,仿佛千軍萬馬揮灑而來,氣勢如虹。
馬蹄踏碎秋葉,捲起一道黃沙,玉扶聽見有人倒吸一口冷氣——
「那不是……顧侯爺嗎?」
來人正是顧懷疆和他的五個兒子,連上在玉扶身旁的顧述白,顧家的兒郎算是到齊了。
顧寒陌一騎策出,到跟前勒馬翻身而下,「御林軍既出,我這個大統領怎麼能不在?」
玉扶眸光凝滯,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
黎明激動地上前握住顧寒陌的手,「這樣最好了!」
後頭五匹馬隨即近前,玉扶深吸了一口氣,朝顧懷疆看去,「父親……」
她看到顧懷疆一身熟悉的鎧甲、頭盔、佩劍,眼眶濕紅,差點忍不住落下淚。
她有多久沒見過顧懷疆披掛上陣了?
自從離開東靈之後,他便再沒有上過戰場,昔日東靈的戰神仿佛已經成了一個閒雲野鶴的富貴老者,再沒有戰場殺伐之心。
而今他卻為了她主動穿上這身鎧甲,帶著顧家所有的兒郎來襄助她。
這份情意,她受不住。
顧懷疆微微笑道:「我已多年不上戰場,你若不嫌棄,就帶上我一道出征吧。」
眾臣驚訝地望著顧懷疆,不想他連北璃的官爵都不願被封賞,此時此刻竟然願意主動出征,這份高風亮節令人肅然起敬。
而更叫人震撼的,是他一片拳拳愛女之心。
玉扶終於忍不住落淚,「您是顧家軍的主將,不敗的戰神,若您不嫌棄,就指導我一次該如何打仗吧……」
父女二人相視一笑,再多的言語都成空白。
大軍拱衛著明黃儀仗在其中,一路向東而行。
路上,顧述白和顧酒歌並駕,「你們都走了,府里怎麼辦?」
顧酒歌笑了笑,「我也擔心這個問題。原本我們打算自己去,沒想到父親也執意要去。大哥你知道的,父親自從離開東靈後在北璃見到的戰事也不少,這是他頭一次提出要上陣。」
顧述白當然知道,顧懷疆做出的決定,根本沒有人攔得住。
如果有這麼一個人,那也不是他的任何一個兒子,而是玉扶。
顧懷疆知道玉扶若是阻攔,他便堅定不下去,所以索性不告訴玉扶,到出征這日才出現。
顧酒歌搖了搖頭,無奈道:「大家都想去,最後我們決定抓鬮留一個人在府里照看。你猜最後誰抓到了?」
顧述白想也沒想,「自然是你抓到了。」
顧酒歌詫異地盯著他,他什麼時候學會的神機妙算?
「我不在府里,你就是長兄。若是三弟他們抓到了你必會按著他們留在府里,也只有你自己抓到了才能以長兄的身份耍賴,是不是?」
顧述白說著,不屑地輕哼一聲,「我在府里主事的時候,可從來沒有幹過這麼沒風度的事,怪不得三弟他們不服氣你。」
顧酒歌尷尬地咳嗽一聲,心虛道:「那要是大哥會怎麼做?難不成真的留在府里,眼睜睜看著玉扶看著你們去戰場廝殺?」
顧述白淡淡一笑,斜睨他,「如果是我,我根本不會用抓鬮的辦法,直接讓六弟留下便是。」
顧酒歌:「……」
這個方法可真是有風度,就是陰險了點。
「好在姬媱穩重,這兩年她打理府中庶務一向井井有條,以顧家如今的地位想來不會出事。我已囑咐了她,若出了什麼事派人去找歐陽將軍或是天雲破、張太保……他們一定都會幫忙的。」
御林軍的隊伍中,顧寒陌和黎明也在悄聲交談。
「你知道嗎?你害我輸了三年的俸祿。」
黎明一開口,顧寒陌頓時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這個黎明看起來一本正經像是個厚道人,可對他越來越無賴,一開始是強行把妹妹塞給他,現在又給他安上莫名其妙的罪名。
他三年的俸祿關自己什麼事?
黎明看到他一臉警惕,得意地翹起嘴角,「出門前兔兔說,你肯定會跟著來的,絕不會老老實實待在京城。我說聖旨里沒有你,你敢跟來就是抗旨,兔兔說她不知道什麼抗旨不抗旨的,她就知道你肯定會來。我跟她賭了三年的俸祿,等你娶她的時候她的嫁妝至少又要添兩箱了。」
顧寒陌有些訝異,「她怎麼會知道?」
黎兔的腦子受過傷,比普通人更加遲鈍,又怎麼會未卜先知?
黎明道:「我要是知道還會跟她賭三年俸祿嗎?可能是她太了解你了吧,知道你和我一樣,也是個好哥哥。」
顧寒陌抿唇,微微低頭,良久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
也不知道黎明這是誇他還是夸自己。
黎明壞笑道:「我突然發現,你現在已經不反感我說你娶兔兔的事了。既然你已經默認要娶她了,那就早點把時間定下來吧?」
顧寒陌聞言蹙起眉頭,「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想這些?我只是很驚訝,她知道我要離京竟然沒有哭鬧,也沒有強求我留下來。」
「那就早點把成婚的時間定下來吧?」
黎明還是這一句,顧寒陌白他一眼,不再接話。
玉扶裹著厚厚的狐裘坐在馬車裡,時不時揭開棉簾朝外望去,看到顧懷疆他們的馬上的身影,才放心地放下車簾。
瑤藍和憐碧坐在馬車裡,看到她笑得梨渦分外明顯。
「陛下從離京一路都是笑的,什麼事這麼開心?」
「自然是因為侯爺和幾位公子都來了呀。」
憐碧往手爐里加著銀屑炭,別說玉扶,連她這個從顧侯府出來的奴婢看到顧懷疆他們出現的時候,心裡都暖暖的。
想當年玉扶才到顧侯府的時候,府中上下從顧懷疆到顧宜他們幾個小的,哪個不是對玉扶關懷備至?
時移世易,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份愛護之情從未變過。
瑤藍不禁偷笑,「是啊,那年大公子在臨安城外,冰天雪地又差點斷了糧草,也沒見侯爺他們急著要趕去襄助。」
憐碧低聲一字一頓道:「因為顧家的家訓是,以嚴教子,以寵待女。」
說罷將裝好炭的手爐重新包好,遞給玉扶,「陛下,換上這個吧,可還覺得冷嗎?」
玉扶笑著搖搖頭,笑意甜如蜜,她一手撫上心口,「我覺得心裡暖暖的,一點兒也不冷。」
憐碧聞言會心一笑,瑤藍亦笑著捂住嘴。
……
十日之後,前鋒軍率先到達台城,明黃旗幟在海風中獵獵作響。
「陛下的御駕在後頭,大約還有三五日便可到達。桑夷人得到消息,一定會以為御駕大軍到達之後我們才會開始布軍,我們正好可以趁他們鬆懈之際,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如何?」
顧酒歌帶著顧溫卿和顧相、顧宜先到台城,顧家兒郎的威名在軍中素來響亮,加上御駕就在其後,將士們士氣高漲。
「就聽顧將軍的,您說怎麼打?」
上一次桑夷艦隊撤軍的勝仗就是顧酒歌指揮的,他對桑夷人的戰法已有了基本的了解,見軍中將士沒有反對,他命人拿出台城海域的地形圖。
指尖點在地圖上每一處,動作輕巧卻十分有力,他的聲音給眾人安心的力量,「桑夷攻下了高麗,如今高麗已經成了桑夷的附屬國。然凡事禍福相依,雖然高麗被攻占,可也給了我們一個契機,桑夷人現在對高麗毫無防備。」
昆羽揚聽到他的話,立刻會意過來,「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假扮成高麗人偷襲他們?」
顧酒歌點點頭,指向地圖上高麗的方向,「這是高麗,而這是高麗的小島,島上的高麗人以打漁為生。他們的漁船我了解過,船艙剛好夠裝載火炮。」
帳中將士霍然議論起來,不敢相信顧酒歌瘋狂的想法,「顧將軍,您的意思是我們用高麗人的漁船裝載火炮?哪怕咱們扮成高麗漁民,靠近桑夷艦隊他們不會疑心,可這漁船怎麼能裝載火炮呢?萬一炸了……」
別說高麗人的漁船了,就算是北璃百姓用的漁船也受不住火炮的壓力,一個不小心就是船毀人亡的結局。
顧述白笑了笑,「一艘船操縱一門火炮,最多需要兩三個人。而一枚火炮炸到桑夷艦隊,損失可不僅這麼多,這對我們來說是有益的買賣。何況就算船毀了,我們事先有準備,跳到海里未必會死。」
話雖如此,這個方法要是在之前用,或許將士們會躍躍欲試。可現在軍中的死傷已經太多了,再勇猛的將士也會生出怯意。
何況現在和之前不同,深秋時節海水冰寒,不被水淹死也有可能凍死,誰願意去?
像是知道眾人的想法似的,顧溫卿第一個站出來,「二哥,算我一個,我會操控火炮,也不怕冷,更不怕死。」
他說話的時候是笑著的,一副雲淡風清的模樣,似乎這一去不是送死,而是去遊山玩水。
「我也去。」
林軒主動站出來,趁昆羽揚還沒開口前道:「昆將軍就別去了,你是個女子,武功雖高體力不足,太危險了。」
連將軍們都紛紛主動要求去,底下的將士再無顧忌,紛紛主動請纓前去。
顧酒歌笑道:「不是你們想去就能去的,四弟,林軒,你們去。至於其他人,我要水性最好的,體力最好的。」
此言一出,方才紛紛要求前去的將士生怕被看輕,各個踴躍道:
「將軍,我的水性最好,能在水下憋氣一炷香!」
「我水性好!我能憋半個時辰!」
噗。
昆羽揚哭笑不得,說自己能憋氣半個時辰的,是人還是蝦?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海上一片風平浪靜,只有勤奮的漁民早早動身,點起油燈從海岸出發。
海中飄蕩著幽微燈火,桑夷艦隊上值守的士兵看見這熟悉的一幕,沒有在意。
那是高麗的漁船在打漁,要是沒有這些漁民打漁,他們在海上作戰的士兵哪裡吃得到新鮮的魚蝦呢?
顧溫卿站在甲板上,朝遠方的海面望去,士兵站在他身後為他披上衣裳,「將軍,你看什麼呢?什麼也看不見啊。」
顧述白搖搖頭,把衣服扯下來,仍穿著單衫在海風中站著,「我看得見,桑夷艦隊的排列和咱們昨夜研究好的一樣,這我就放心了。」
那是混進桑夷艦隊的探子冒死傳回來的布陣圖,他們這二十幾艘冒充的高麗漁船,看起來散亂,實際上位置都是對應好的。
士兵不解地朝海上望了望,什麼也看不清,只好看向被顧溫卿丟掉的衣裳,「將軍,海風這麼冷,你不冷嗎?」
顧溫卿回頭看他,笑道:「現在穿得越多,一會兒跳進水裡助力越大。我勸你也把外衣脫了吧,現在不適應適應氣溫,一會兒下水會被凍到抽筋的,我可沒力氣救你。」
士兵打了一個冷顫,這才發現顧溫卿是在開玩笑嚇唬他。
他鬆了一口氣,「將軍,我還以為你是個最正經不過的人,你怎麼嚇唬我呢?」
「誰嚇唬你了?」
顧溫卿朝天邊望了望,一秒變臉,「時辰到了,開火!」
這是他們的暗號,被人聽見也只會意味他們要在漁船上做早飯,沒人想到他們的開火,開的是火炮……
「轟!」
隨著一聲巨響,顧溫卿所在的船上火炮立刻飛出,在天空劃出一道火光凜凜的弧線,準確落在桑夷艦隊一艘大船上。
於此同時,剩餘的二十幾艘漁船火炮齊發,閃光的弧線像流星一樣,準確地落在桑夷艦隊的船隻上。
少數落進海水中的炸開巨大的水花,海面頓時波瀾迭起,顧溫卿聽到吱呀吱呀的聲音,腳下的漁船終於經受不住火炮和巨浪的威脅,從中間裂開。
「跳!」
他大喝一聲,一貫溫和的口氣此刻驟變,果斷得令人無從抗拒。
------題外話------
昨晚做夢夢到你們說我是後媽……心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