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7 大雁南飛

2023-09-30 20:20:36 作者: 伊人歸
    「大哥!出什麼事了?」

    宮門口,顧寒陌看到他搖搖晃晃地走進來,立刻命人上前攙扶。

    顧述白唇色發白,笑著搖頭,「沒事,只是身上有些疼,走一走就好了。這藥性需發散出來,悶著反而不好。」

    「藥性?什麼藥?」

    顧寒陌嚇了一跳,「誰給你下藥了?」

    顧述白鬆開他的手,兩人一道朝前慢慢走,邊走邊說,「你方才沒見月狐進來嗎?」

    「看見了,是她給你下的藥?」

    「昆吾傷研製出一種能讓人失神的藥,服下去後便會乖乖回答人的問題。他們拿我試驗之後確認無誤,即刻便可送到台城去拷問俘虜了。」

    「真的啊?那太好了!」

    顧寒陌大喜過望,若真有這樣的藥,對戰桑夷人又多了一分勝算,不過他們怎麼能拿顧述白試藥呢?

    顧寒陌氣得哼了一聲,「一個昆吾傷看熱鬧不嫌事大,一個月狐性情跳脫誰的帳也不買,他們的藥大哥也敢吃。」

    顧寒陌攤了攤手,「你們,我走一會兒現在不是好多了麼?只要能為戰事出一份力,這點小事何足掛齒?」

    顧寒陌見他臉色確實好了許多,身形也不搖晃了,只是腳步還顯得虛浮無力。

    二人一同走到長生殿外,便見月狐和天樞頭碰著頭站在廊下,不知道在小聲嘀咕些什麼。

    見他二人過來,天樞忙道:「玉扶還沒睡醒,有什麼事現在先別告訴她,她難得睡一個好覺。」

    他手裡拿著方才月狐拿走的藥瓶,朝顧述白道:「你服下藥之後是什麼感覺,真的對他們提問一點印象也沒有嗎?」

    顧述白搖搖頭,「什麼印象都沒有。若非事後他們能說出那兩個隱秘問題的答案,我也不敢相信自己在迷糊中竟然有問必答。」

    月狐輕嗤一聲,「什麼印象都沒有,最後一個問題還死咬著不肯回答,真是妖孽。」

    「最後一個問題到底是什麼?」

    顧述白又問了一遍,這個問題昆吾傷沒有給他答案,他只好來問月狐。

    月狐目光躲閃了一瞬,「你去問昆吾傷啊,是昆吾傷提的,跟我可沒關係!」

    「好了好了,說正經事。」

    天樞看了月狐一眼,而後朝顧述白道:「這藥是昆吾傷研製的,他的醫術和毒術都不如我和月狐,不過一向有些怪才。這藥確實詭異,我須多研究研究才能放心。對了,你現在身體沒什麼問題吧?」

    顧述白還未回答,顧寒陌道:「只拿我大哥一人試驗,恐怕看不出效果。月狐醫仙的武功是我們在座諸人中最高的,不如醫仙自己來試試?」

    月狐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他是來替顧述白報仇的,忙縮在天樞後頭拿他當擋箭牌,「天樞,你交的什麼朋友?朋友妻不可欺他不懂嗎?」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愣。

    連月狐自己都愣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說了什麼。

    天樞傻傻地扭頭看她,「月狐,你剛才……」

    「我剛才什麼都沒說!」

    她面色爆紅,把藥瓶朝天樞手裡一塞,飛快施展身形風馳電掣地離開了長生殿。

    只留下天樞傻傻地站在原地,為她那個「朋友妻」傻笑不止。

    朋友妻,她承認自己是他的妻了嗎?

    顧述白和顧寒陌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我進殿看看玉扶。」

    「我該出去值守了。」

    兩人各自退開,想讓天樞自己高興高興,不想耳畔瞬間風聲響起,天樞的身形追隨月狐而去,同樣快到讓人差點看不清。

    「看見沒有。」

    顧述白趁機教育了顧寒陌,「一個習武之人一旦心中有了牽念,就有可能像天樞這樣,武功突飛猛進。」

    牽念?

    顧寒陌瞬間想到了黎兔。

    ……

    寢殿之中,玉扶平躺在床上,睡得並不安穩。

    她睡夢中眉頭都是蹙起的,嘴唇還在翕動,似乎夢裡還在和人商議戰事。

    他抬手輕輕在她眉心點了點,想把她蹙起的眉頭撫平,可是剛剛撫平又凝聚了起來。

    重複幾次後,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他的目光,順著她不畫而黑的眉,看到她長長的睫翼微微顫抖,小巧挺直的鼻樑如膩瓊脂,朱唇一點柔軟明麗……

    她的容貌和年幼時比並沒有大改,只是五官越來越精緻細膩,褪去圓潤的面頰變得線條分明,小臉不足巴掌大。

    就像名家手筆下一座美麗的玉雕,一開始初初打稿,已經叫人窺見之後的精美,卻不想經過精雕細琢之後能精美到如此程度。

    這樣的她……本該是金尊玉貴,無憂無慮的閨閣少女才是。

    旁人羨艷她自出生就是儲君的尊貴之身,尚未及笄便登基為帝,手中掌握北璃泱泱大國的命脈。卻無人看見她尊貴背後擔當了多少責任,承受多少壓力。

    也只有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只有始終在她身旁的他,最能看到她真實的模樣。

    他嘴角微翹,說不清是笑是苦。

    玉扶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大雁南飛,大雁……」

    顧述白一頓,不知她的夢話是何意,玉扶卻死死地抓著他的手,一副很要緊的樣子。

    他索性沒有動,暗自記下她的夢話。

    瑤藍從殿外輕輕走來,「您也去休息吧,三公子說您被大師姐下了藥,陛下這裡我們照顧就是了。」

    顧述白微微搖頭,低聲道:「我在這裡照顧吧,她難得睡熟一次,我若把手抽開會驚醒她。」

    瑤藍看了一眼,見顧述白面色不算好看,於心不忍,又不好再說什麼,只能默默退出寢殿。

    出門便見天雲破朝殿中走來,她連忙阻攔,拉著他朝遠處去。

    「陛下睡著了,用了藥好不容易才睡著的,千萬別打擾她!」

    天雲破被她拉扯到角落裡,頗有些氣惱,「做什麼動手動腳的,我是那麼不知分寸的人麼?你只說陛下睡著了,我必不會打擾。」

    「我才信不過你。」

    瑤藍朝他皺皺鼻子,又道:「說正經的,你有什麼要緊事找陛下嗎?如果真的是要緊事,還是告訴大公子一聲好。」

    天雲破道:「放心,沒什麼要緊事,不過白來看看她的病好些沒有。」

    瑤藍拍了拍胸口。

    沒什麼要緊事就好,現在玉扶再也承受不起什麼壞消息了。

    她嘆了一口氣,「心病還需心藥醫,陛下初初登基這二年來,朝局平順,忽然起了這麼大的戰事,她心裡自然不好過。還要強撐著為君的顏面,在朝臣面前不能表現出任何一絲慌亂,這樣苦著自己可不就憋出病來了麼?醫者不自醫,就算她醫術高明,也治不了她自己的心病,只能靠大師姐和二師兄多照顧了。」

    天雲破挑了挑眉,「我也是朝臣,你和我說這些話,就不怕有損陛下的顏面麼?」

    瑤藍沒好氣地看他一眼,「你會說出去嗎?陛下信任你,我才會把這種話告訴你,你以為我是那種市井長舌婦閒著無聊找你嘮嗑啊?」

    這個小丫頭怎麼回事,每次對他說話都沒有一點禮數,對著別人又畢恭畢敬禮數周到的。

    天雲破朝長生殿中看了一眼,「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盛極必衰,陛下應該懂得這個道理。北璃的朝局這兩年來的確太順風順水了,每一場大戰皆得勝利,如今有所阻礙,未必不是北璃的幸事。」

    瑤藍沒好氣道:「你那是以太師的身份說的話,陛下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可她心裡牽掛著普通百姓,牽掛著前線的將士,她不僅僅是以皇帝的身份在考慮事情。若非如此,她也不至於病倒。」

    天雲破沒有說話。

    玉扶是一個心繫天下蒼生的君主,他自然明白。

    可身為君主,就必須站在雲端去考慮問題,只能著眼於大局,而非少數的人命和死亡。

    可玉扶若真正做到那個程度,也許他又會覺得太過無情了。

    帝王之道,就是這麼難,只是苦了那個才十六歲的小姑娘。

    「太師,你在想什麼呢?」

    瑤藍在他眼前晃動手掌,天雲破這才回過神來,微笑道:「沒什麼,只是在想戰事罷了。陛下醒來之後替我勸勸她,就說她要穩定朝局就要先穩定她自己的病情,君不安則國不安,那她之前所作的努力都白費了。如果她如此不懂考慮大局的話,還是趁早退位讓賢吧。」

    「你!」

    瑤藍氣得鼻子都冒煙了,這個時候了,這個沒心沒肺的天雲破還說這種氣人的話,他是想氣死玉扶嗎?

    天雲破神秘一笑,沒有理會瑤藍咬牙切齒的怒氣,搖了搖手便離開了。

    至晚,玉扶從夢中驚醒。

    她一頭冷汗,坐起來睜開眼睛,便看到顧述白坐在床邊,見她驚醒一把將她攬在懷中,耐心安慰。

    「做噩夢了嗎?別怕,都是夢,不是真的。」

    玉扶靠在他肩上,大口大口地喘氣,「我夢到桑夷人的艦隊從入海口開進內河道,所經之處百姓屍橫片野,血流成河。」

    顧述白耐心安撫,一下下地拍著她的背,「不是真的,現在桑夷人只敢在海上逞威風。羽揚率軍殺了他們兩千餘部,你忘了嗎?是他們血流成河,不是我們。」

    玉扶慢慢緩過勁來,夢中的慘劇漸漸被現實取代,她朝窗外看了一眼,天色昏黑。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我怎麼睡了這麼久?」

    顧述白笑道:「不是很久,這些日子你都沒好好睡著過,現下醒來正好用晚膳。」

    天都黑成這樣了,他還沒用晚膳麼?

    玉扶低頭一看,忽然發現自己一直抓著他的手,而他被自己抓著的手布滿青紫的抓痕,看起來傷痕累累分外可怖。

    她嚇了一跳,而後反應過來,「這……是我抓的?」

    顧述白把手收進袖中,動作有些遲緩,玉扶一眼便看出他的手力道不對,「你怎麼了?受傷了?」

    她十分緊張,顧述白笑道:「沒有受傷,是吃了點奇怪的藥。對了,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昆吾傷研製出一種可以逼人說實話的藥,有了這種藥,就算搶來的兩艘大船被火炮打沉了,我們也可以從桑夷俘虜口中逼問出造船的技藝。」

    「真的嗎?」

    玉扶大喜過望,忽然想到什麼,「你吃的就是這個藥?」

    顧述白點點頭,「我試過了,確實有效。對普通人來說會造成一些渾身疼痛、手腳無力的問題,不過對我來說只是小事,藥性發散了就沒事了。」

    玉扶自小學習毒術,昆吾傷新研製的這種藥她不了解,可她知道但凡用於控制人的藥,都有極大的疼痛作用,才能讓被控制的人意志崩潰聽憑擺布。

    他卻輕描淡寫地說,是小事。

    玉扶把他的手從袖中拿出來,心疼地摩挲著,「我做噩夢的時候掐你了?你怎麼不躲開呢……」

    上頭的指痕還很新鮮,有的破皮流血,有的都已經凝結了。

    顧述白話中帶笑,「我是想躲開的,可是你力氣太大一直拽著我,我又被下了藥渾身無力,怎麼躲開?」

    玉扶一聽就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又忍不住笑,「你就知道哄我。」

    說著說著,她的眉頭忽然又蹙起了起來,「我好像在夢裡想到了對付桑夷人的法子,現在怎麼也想不起來了,是什麼來著……」

    顧述白道:「你現在腹中空空是怎麼也想不起來的,先用膳,吃飽了自然能想起來。」

    他不由分說把玉扶從床上攙起來,早就等候著的宮人們魚貫而入,將各色菜餚擺在桌上。

    瑤藍從殿外進來,玉扶看她一眼,「今日朝中可有什麼事麼,可有人來找過我?」

    「沒,沒什麼事……」

    瑤藍猶豫著抬頭看她,「就是天太師午後來了一回,當時陛下正在安睡,他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玉扶一面喝湯,一面頭也不回道:「說什麼了?」

    要不要趁她精神狀態還好的時候說呢?

    她聽完之後不會直接氣病了吧?

    瑤藍萬分糾結,玉扶見狀便知不是什麼好話,索性放下湯匙看著她,「快點說吧,你這樣吞吞吐吐的,我哪有心思用膳?」

    瑤藍只得硬著頭皮道:「陛下不要搭理他,他沒什么正經事,就是說了些難聽的歪話!說要穩定朝局就要先穩定您自己的病情,還說什麼君不安則國不安,那您之前所作的努力都白費了。還說……還說如果您如此不懂考慮大局的話,還是趁早退位讓賢吧!」

    她說到最後緊緊閉上眼,殿中伺候用膳的宮人慌忙低下頭,假裝什麼也沒聽見。

    顧述白手中動作一滯,下意識看向玉扶。

    她的臉有點紅,不知道是因為喝了熱湯,還是被天雲破這一番話氣得。

    「他真是這樣說的?」

    「奴婢不敢說謊。」

    「這個天雲破,討人嫌,混帳王八蛋!」

    玉扶氣鼓鼓地抓起湯匙,又連喝了好幾口湯,「退位讓賢也輪不到他,叫他趁早死了心。我明日就指一個世家大族的蠻橫小姐給他,好好管著他,看他還敢不敢總是到我面前說這些歪話!氣死我了!」

    顧述白笑而不語,心道天雲破要是聽到這話,會不會後悔自己對玉扶使了激將法?

    其實他明白,玉扶何嘗不知道這是激將法?

    也不過嘴上說說,不會真的給天雲破隨意指婚報復。

    「啪嗒!」

    玉扶忽然放了筷子,從座中站起,「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我想到我夢中想到的辦法了!」

    顧述白亦放下筷子,「你是說……大雁南飛?」

    玉扶歡喜地點點頭,嘴都來不及抹,趿著鞋便朝書案走去,隨手拿了紙筆在上頭畫著什麼。

    ------題外話------

    有沒有小可愛知道玉扶說的大雁南飛是啥?

    這個可能有點難,哈哈,答案在今天的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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