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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9 只是想他了

2023-09-30 20:20:36 作者: 伊人歸
    「咚!」

    地動山搖般的響聲,城牆都震了震,仿佛就要塌陷。

    站在城牆上站崗的士兵卻巋然不動,身姿挺拔,有人在煙塵中撲上去,將那些挺拔的身姿按倒。

    「傻啊,還不快趴下去,這個時候講究什麼面子?」

    有人被按倒在地,下意識護著頭部,滾滾煙塵中忽見遠處天空又飛來一巨型黑影,這會兒不必人按,眾人下意識趴下躲避。

    「轟!」

    城牆又是一陣劇烈的震動。

    這震動持續了大約一刻鐘,終於漸漸平息了下來,城牆上爬起一個銀白鎧甲的身影,用手在眼前揮了揮,試圖散去煙塵看得更清楚一些。

    士兵們也漸漸爬了起來,注意著巨石飛來的方向,唯恐還有下一波。

    「媽了個巴子,這群西崑人也太狠了!」

    昆羽揚一身銀白鎧甲染了血色,邊上的部將見狀連忙上前,「將軍,你受傷了?」

    「是他。」

    昆羽揚指了指被自己護在身下的一個年輕士兵,她看到他直挺挺地站著,想把他按下去躲避卻怎麼也按不動,年輕人身上蘊含著無窮的血氣和力量。

    眼看一塊巨石朝他們飛來,昆羽揚下死力把他按倒,不想他還是被石塊擦過傷了手臂。

    部將舒了一口氣,揮手招呼人,「快把人送回去醫治,還能走嗎?」

    他看著那個年輕的士兵,只見他捂著胳膊站起來,「我能走,不用醫治。今日輪到我站崗,我還有一個時辰的崗沒站完。」

    一張濃眉大眼的少年面龐,皮膚黧黑卻黑得十分陽光,面色堅毅如鐵。

    昆羽揚打量了他一眼,「你傷成這樣還想站崗?方才為何不躲避,我按著你躲你都不躲?」

    少年一本正經,「在城樓上站崗的士兵,需身姿挺拔不得動搖,除有急事傳報不能走動,這是軍規!」

    軍規沒規定他能動,他便一動不動,連巨石投來都不在乎。

    部將尷尬地看著昆羽揚,「將軍,這恐怕是剛收進軍中的愣頭青。您知道的,此次西崑進犯突然,我們在周邊幾個城池征了不少新兵。」

    「愣是愣了點,盡忠職守的心還是好的。」

    昆羽揚擺擺手,「把他帶回去醫治吧,年紀輕輕的傷了胳膊,日後如何提劍保家衛國?」

    少年愣了愣,還想再堅持站崗,被一旁的部將扯著脖子提溜了下去,「你差點害將軍也受傷了,還想怎麼樣?將軍可沒空跟你耗著,趕緊給我滾蛋……」

    昆羽揚聽著他們的動靜越來越遠,無奈地搖了頭,「趕快派人檢查城牆,有任何鬆動立刻來報。城中有被巨石擊中的士兵和百姓一律命軍醫迅速醫治,損毀房屋的百姓要給與相應安置。」

    「是,將軍!」

    眾人領命去辦,昆羽揚幾步躍上城牆最高處,觀察城下西崑大軍的動向。

    他們以巨石投城,無非是為了撼動城牆,可渭州城的城牆要是用巨石就能攻破,當年的西崑大軍又怎會屢屢敗在顧家軍手上呢?

    明知如此對方還是鍥而不捨,昆羽揚長吐了一口氣,朝身邊人道:「試著在城牆內側結一層網,覆蓋範圍不用太大,只要足夠容納士兵們站立不會被巨石擊中便可。巨石落在網上有一個阻力,就算破網而出,殺傷力也會減小很多。」

    邊上的人頓時眼前一亮,「這個主意好!將軍可真聰明!」

    「這哪算得上聰明?不過是用點小心思對付西崑那群奸詐之徒罷了。他們要是不用這種小伎倆,我倒寧願和他們明刀明槍地拼!」

    事實上昆羽揚已經快憋屈死了,敵方十萬大軍,她手上能調動的人手卻不足三萬,只能龜縮在這渭州城中死守。

    身邊一群人頓時汗顏,「將軍,您老是罵西崑人,您自己不也是西崑人麼……」

    這些人原先只知道,昆羽揚是從東靈來的,是東靈皇室宗婦。

    要不是昆君玥經過渭州城的時候和她一番對話,眾人還不知道原來昆羽揚是西崑公主,被遣嫁和親才到了東靈。

    昆羽揚瞪了他一眼,「東靈講究的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既嫁給東靈人就是東靈人了。如今我只是個從東靈流亡到北璃的人,和西崑沒有一點關係!」

    「是是是,我們都知道!」

    如果說他們在城牆上聽到那一番對話之後,還在詫異為何要命一個西崑公主為主將,來渭州城抵禦西崑的侵襲。

    可看到昆羽揚如何對待昆君玥之後,他們就沒有絲毫疑心了——昆羽揚對西崑這個母國顯然十分不滿,連帶對自己的兄長都沒有好臉色。

    再打聽到當初她是如何被遣嫁去東靈的,眾人心裡也就有了成算。

    「報——將軍,城牆沒有損壞,連一絲裂縫都沒有,我們已經細細檢查過了!」

    底下很快傳來通報的消息,昆羽揚從高處躍下,「確認無疑麼?」

    「確認無疑!」

    眾人的心總算落了地,昆羽揚擺擺手,「那就好,你下去吧。」

    她翹首看向不遠處西崑大軍駐紮的地方,目光不由朝內城轉去,卻怎麼也無法透過偌大一座城,看到渭州城以北的情況。

    眾人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四面茫然,「將軍,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等,等顧大將軍來。」

    ……

    「我們的國書送到西崑,沒有任何回應。西崑大軍對渭州的侵襲仍在繼續,好在城尚未破,顧大將軍已經及時趕到了。」

    御書房中,陳景行持剛剛送到的急報回稟,情況總歸比想像中的好一些。

    玉扶面上卻沒有鬆懈之色,「沒有回應?沒有回應是什麼意思?西崑欲同我北璃交惡,還是明面交好實則進犯不敢回應?」

    陳景行忙躬身拱手,「陛下先別著急,臣會繼續向西崑發信,必要時臣親自出使,一定能將此事弄清楚。」

    玉扶的眉頭漸漸鬆開,口氣緩和了許多,「朕沒有責怪陳大人的意思,只是覺得此事太過蹊蹺。昆帝再有野心也知道我北璃是不能得罪的,還巴巴地把太子派來北璃賀喜。如今他卻連表面工夫也不做,不是太奇怪了麼?除非……他死了。」

    陳景行背脊一寒,「怎麼可能?昆帝若是駕崩,總該有消息傳到北璃才是啊!」

    如今什麼消息都得不到,國書傳到西崑如石沉大海,半點回應都沒有。

    玉扶的猜測也僅限於猜測,不好下決斷。

    思忖片刻,她這才道:「這樣吧,以我的名義給昆吾傷寫一封私人信件,問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昆吾傷會回信嗎?」

    陳景行似乎察覺到什麼,如果昆帝死了,那西崑朝中如今何人做主是一目了然之事。

    玉扶道:「如果他不回信,那很多事情便清楚了,朕也不必再有所顧忌。」

    陳景行拱手告退,「是,臣這就去辦。」

    渭州城的危機尚未解除,南方起義軍見北璃受敵,立刻起兵進攻。

    不過這次他們攻打的並非臨安城,而是東靈北境已經割讓給北璃的十座重鎮,歐陽騏一面組織防禦,一面派人回國請求增兵。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北璃朝中陷入戰事連連的混亂。

    「大將軍,為何只擊退敵人不打還回去?」

    渭州城中,昆羽揚抹了抹手上的血跡,看著城下潰敗而逃的西崑大軍。

    而顧述白巋然不動,站在那裡凝望城下混戰之勢,猶如執掌生殺大權的天神,目光中含著悲憫。

    昆羽揚畢竟是西崑人,身上流淌著西崑人好戰的血液,她憋屈在渭州城這麼久,好不容易等到顧述白來,就想打一場漂亮的勝仗。

    如今勝是勝了,敵軍落荒而逃也算漂亮。

    可這和昆羽揚想像的完全不一樣。

    顧述白看了她一眼,遞給她一塊手帕,「陛下曾經允諾昆帝,在他有生之年不進犯西崑。何況此番我是帶著增援渭州城的旨意來的,並非進攻西崑。」

    昆羽揚隨手用那帕子擦拭手上的血跡,她在東靈是養尊處優的夫人,手心肌膚薄如蠶絲。如今戰場殺伐重拾刀劍,掌心竟然磨得破了皮滲出血來。

    她並不在意這小小傷口,只看著顧述白,「就算我們打回去,也沒有人會說陛下不重承諾,只會說是西崑進犯在先!你忘了當初顧家軍的教訓了麼?只是一味防守不還擊,敵人很快就會捲土重來!」

    當年的顧家軍只還擊過一次,就那一次,西崑主力被殲,自此消停。

    顧述白聽她提到當年顧家軍之事,不禁微微蹙眉,想了想還是耐下心來道:「那你知道,當年的西崑大軍為何總是屢屢落敗麼?除了顧家軍驍勇之外的原因。」

    昆羽揚思忖片刻,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

    如果西崑人知道自己有什麼問題導致屢屢落敗,他們早就改善了。

    顧述白輕輕一笑,「因為西崑的大軍沒有信仰。」

    「信仰?」

    「對,就是信仰。」

    顧述白看向遠方,「顧家軍的信仰,往小了說是信仰父親,他們相信父親的能力,一定能帶他們打勝仗,能帶他們平安回去見自己的家人。就算他們戰死,父親也不會虧待他們的家中的遺孀遺孤。」

    「往大了說,他們信仰的是國家,是保家衛國的情懷。一支軍隊有了信仰,才有一往無前的底氣。當年的父親和老寧帝能給將士們這樣的信仰,如今的玉扶也能給將士們這樣的信仰,而昆帝或是西崑的任何一個當權者,依舊不能。」

    他們對將士們的性命沒有顧惜,對他們的家人沒有保障,也沒有給他們任何保家衛國的信念——

    有的只是殺戮,只是侵略。

    昆羽揚不由一愣,顧述白道:「如果你現在由著心中那股怒氣牽引,去將西崑大軍斬落馬下,也就等於斬落了我們將士的信仰。你要相信,玉扶會做出最正確的選擇,我們只需等待便是。」

    說罷朝著城樓下走去,腳步不疾不徐,一點也看不出是剛剛指揮過一場大戰的模樣。

    倒像是和旁人喝了一下午的茶,或是在樹蔭底下了一盤棋,那麼悠閒自在。

    昆羽揚扶了扶額,不禁自慚形穢。

    她空有武藝和殺敵的能力,卻沒有大將之風,若對上顧述白這樣的大將,只有未戰先輸的份。

    氣餒讓她覺得疲憊,掌心的血還在不斷朝外滲,她不知不覺走到了軍醫帳中,想讓他給自己簡單包紮一番。

    「將軍,我給你包紮吧。」

    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傳來,昆羽揚轉頭一看,竟是那裡在城牆上受了傷還堅持要站崗的少年。

    她不禁笑了,「是你啊,你不站崗了麼?」

    難得她還有說笑的心思,少年低了頭,大約面色微紅,只是皮膚太黑看不出來。

    他拿著紗布和水走上來,替她清理掌心的灰塵,「上次受傷之後,他們說我不適合站崗,只適合站在那裡當靶子,所以把我調到軍醫這裡來幫忙了。」

    昆羽揚知道軍中的士兵都不願意來幹這種閒雜活計,就好像負責做飯的火頭軍一樣,都被認為是軍中無用之人。

    她不禁勸慰道:「這裡挺適合你的,你那股執拗勁用在為傷兵治療上,或許能多救幾個人。」

    少年卻一點被勸慰的樣子都沒有,只低著頭給她包紮傷口,「將軍不必安慰我,其實我也覺得在這裡挺好的。」

    昆羽揚有些失望,以為此人胸無大志,願意窩在安全的地方保全一條性命。

    卻聽那少年繼續道:「士兵的天職不僅僅是打仗,只要於百姓有益,於家國有益,於軍中同袍有益之事,我都願意做。就像將軍說的,我的性子或許更適合救人,而非在城牆上站崗。」

    昆羽揚不禁一愣,想到方才顧述白的那些話,不由覺得眼前的少年形象光輝了許多。

    他懂的道理,昆羽揚自己卻一直在執迷。

    她暗暗佩服,「你倒是想得很通透,小小年紀有如此胸襟,不容易。」

    少年忽然抬起頭看他,「小小年紀?將軍說得自己很老成似的,可我看將軍也不過十七八歲,說不準還和我一樣大哩!」

    「你幾歲了,叫什麼名字?」

    少年正色道:「我十八歲了,叫林軒。」

    昆羽揚微微失神,而後才意識到他說自己叫林軒,而非寧軒。

    她以為自己回到戰場,鎮日殺伐,就能忘記從前時光的美好與疼痛,如今才知一個相似的名字都能讓她的心重新跌入谷底。

    她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掌心,那裡已經被用潔白的紗布層層包裹起來。

    林軒包紮的手藝極好,看起來是下過苦工研究過的,既能把傷口全面覆蓋住,又不影響她的手做動作。

    「將軍把手合上試試。」

    林軒顯然沒看出她的失神,很快收拾了物品,昆羽揚卻站了起來,「你包紮得很好,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說罷便朝外走去,路上遇到她的士兵向她躬身行禮,她都恍惚沒有看見。

    她想起寧軒為了守衛一座要緊的城池,寧願以身殉城也誓死不肯退兵,那份執拗和那日城牆上的新兵少年何其相似。

    他平日看起來總是一副浪蕩不羈的模樣,婚後雖漸漸收了心在朝中領職,昆羽揚卻從來沒有設想過他會有戰死沙場的決心。

    所以他臨走前,她雖有不安,還是相信了他的話。

    他說一旦遇到危險他絕不會誓死頑抗,保命要緊,留著性命回來陪她一起去北璃。

    後來他食言了,這天地間只剩她一人。

    她踉踉蹌蹌地坐在營帳後頭的地上,一埋頭,兩行熱淚不自覺落了下來。

    身後,有人碰了碰她的肩膀,一塊乾淨的手帕遞了上來。

    她笑了笑,「我沒事,大將軍,只是想他了。」

    ------題外話------

    昨天猜題的評論我還沒回復哈,因為還沒寫到那個地方,寫到的時候會公布答案+獎勵滴,不過我看了你們的答案還是很震驚,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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