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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8 捐獻銀兩(二更)

2023-09-30 20:20:36 作者: 伊人歸
    遲飛率軍投靠了顧述白,此事也算皆大歡喜。

    與此同時,正駐紮在臨安南面的起義軍,卻是哀鴻遍野。

    他們中許多人從前連雪都沒有見過,嶺南一帶四季如春,數十年未必能見到一次飄雪。

    剛開始看到這樣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時,眾人十分新奇,到後來凍病交加,才發現這雪看似美好卻能讓能死的無聲無息。

    似溫柔刀,刀刀割人性命。

    殷朔倒不是很在意這個,他定下嚴格的軍令要求士兵們不得擅自離崗,即便再冷也要堅守崗位,防止顧述白的大軍偷襲。

    只要軍中大局不亂,旁的都不要緊。

    「你可打探清楚了,臨安城中真的沒有開城門之意麼?」

    殷朔站在雪地里,幾樹枯枝掩映著孤墳,他一襲白袍單弱,面前一人躬身站著。

    「是,公子。寧帝忌憚顧述白,為了不讓他率軍入城,索性連原先的鎮江守軍都拒之門外。如今鎮江那一千守軍投了北璃,寧帝更加失人心了。」

    殷朔微微頷首,「寧帝不肯開城門也在意料之中,如此一來湖州的局勢就安全了,不必擔心顧述白率軍突襲。臨安城門一日不開,我們就占據優勢。」

    屬下緩緩抬起頭,擔憂道:「可是我們的將士軍心不穩,不但長期遭受北璃大軍的打壓,還要承受嚴寒天氣的凍病。今日軍中報上來的又凍死了十二人,公子,是不是應該給身體虛弱的士兵增加一些棉衣、棉被?」

    「那些老弱病殘凍死就凍死吧,還能減少些口糧。」

    殷朔不為所動,擺擺手示意他退下,朝被雪覆蓋的墳堆深處走去。

    下屬站在他身後,不自覺打了個冷顫。

    這片山上有許多無主孤墳,多是戰事起後未及躲出去的平民百姓,死了只能胡亂葬在這山上,連塊碑都沒有。

    百姓們聽說這座山還算是個風水寶地,有個朝廷的貴人也葬在這裡,具體是什麼身份葬在何處也無從得知。

    這兵荒馬亂的時節,有個地方容納屍骨就不錯了,誰還管是不是風水寶地呢?

    殷朔也是聽了百姓們的議論,派人打探之後才得知具體位置,就在這座山路滑難行的深處,那裡有個小小的山谷。

    寒冬時節,山谷底下倒比外頭暖和一些,雪沒有覆蓋住整個地面,有些地方已經開始融化。

    遠遠看過去斑駁一片,殷朔從邊上撿了個樹枝,撐著它繼續朝山谷里走。

    一直走到山谷最深處,一座高大的墳塋出現在眼前,上頭立著一塊石碑,粗糙雕刻著「寧氏皇族女諱丹陽之墓」幾個字。

    如此不倫不類的墓誌,她的一生不光彩,連葬入皇陵的資格都沒有,墓碑上只留了一個隱晦的「皇族女」——

    甚至不是公主,長公主。

    若非有丹陽二字,殷朔也不敢相信那個曾經尊貴無雙的女子,此刻就躺在這個無人問津的小小山谷中,頂著一個無人知曉的墓誌。

    他緩緩蹲下身,將碑前那一塊空出的位置用衣袖拂了拂,拂去上面的雪花。

    邊上倒著一隻小小的香爐,看起來原本是放在這裡供人祭祀的,卻被大雪壓倒了。他將香爐扶起,端正地立在她的墓碑前,卻無香可敬。

    他不由苦笑。

    「本是為尋你而來的,卻沒有帶香,不能為你供上一支。也不知我是下意識不希望這墳塋是你的,還是連這點情分都不捨得給你。」

    冰冷的墳塋沒有回話,山谷里只有呼嘯的風。

    他索性席地而坐,背靠著丹陽公主的墓碑自言自語,「這山上全是無主孤墳,和他們比起來,你的墳塋已算高大,修葺得十分牢固。可我想,你大約是不滿意的。因為這裡不是皇陵,墓碑上既沒有寫明你嫡公主的高貴身份,甚至連個地下陵寢都沒有挖,和真正的皇族後人陵墓相比,寒酸得不得了。」

    寒意從他背靠著的墓碑一陣陣傳到他身上,他不自覺顫抖,而後從腰間取下一壺酒,朝口中灌了兩口。

    「咳咳……」

    一面掩口輕咳,他一面將酒壺裡的酒倒在墳前積雪的地方,熱酒所及之處冰雪融化。

    殷朔咳著咳著便笑了起來,「我在說什麼呢?你早就死了,哪裡知道自己的墳塋是什麼樣的,又怎會有滿意或者不滿意?你若死而有感,最不滿意的是嫁給我才對,一生倉皇,連死了都要受我連累孤零零地躺在這裡。」

    他笑著笑著,眼角便滲出了淚水,映著蒼白面容滑落到嘴角,滲透乾裂的唇。

    遠遠的,幾個下屬站在谷外枯木邊上等著他,擔心他一個人會有所不測,卻又不敢靠近。

    丹陽公主畢竟是他名分上唯一的妻子,對這個妻子是愛是厭還是憐,不是旁人可以插手的事情。

    「幸好這墓碑上寫的是皇室族女,而非我殷朔的夫人。就像這塊墓碑所寫的一樣,就當我們此生從未遇見過,也沒有任何瓜葛吧。來生如果再見,你來折磨我,你來逼我死……可好?」

    殷朔撐著酸麻的身體,從地上慢慢坐起來。

    酒能暖身卻暖不了心,他的心比這墳塋更加冰冷,比這墓碑更加堅硬,軍中那麼多將士從未有人能琢磨透。

    他僵直著腿,慢慢朝谷外走去。

    「公子,要不要給長公主重新修一座陵寢,或者……把墓碑換一換?」谷外等候的下屬見他出來,如此問道。

    殷朔沒有理會,面容和冰雪一樣冷寂,望著遠在身後的山谷,那墳塋已經看不見了。

    「不必,這樣很好。」

    ……

    「將軍,我看起義軍那些人凍得已經不行了,哪裡還有力氣打仗?何況就快過年了,我看他們是打算縮著等開春再打吧?」

    戰事尚未停歇,顧述白軍中卻一片祥和,將士們也預備起了春聯和年貨,準備在軍中簡單過個年。

    顧述白沒有阻止他們,張弛有度方是治軍之法,不過對嚴錚的話他並不贊同。

    「你錯了,越是所有人都知道起義軍受不得凍,殷朔就越有可能利用這個時機反撲。你要明白,他是個政客不是武將,他只會為朝堂政鬥的心思來帶兵,根本不會顧惜他的士兵在這種時節凍病凍死,你明白嗎?」

    嚴錚一愣,「將軍的意思是,我們以為他們凍著不敢出兵,殷朔就故意讓咱們這麼以為。等咱們鬆懈了,他就偷偷攻打臨安?」

    「等咱們鬆懈?」

    顧述白一笑,指著帳外貼春聯的士兵,「還用等嗎?難道咱們軍中還不夠鬆懈?」

    貼春聯這事還是嚴錚鼓動起來的,原本大家只想準備點花生、瓜子圍爐喝茶,嚴錚卻命軍中文書用紅紙寫了春聯來貼,還讓廚下燒火的僕婦剪窗花。

    幸而那些僕婦手拙做不來這個,否則軍中還不知道會被打扮成什麼樣。

    嚴錚頓時面紅,「那我趕緊叫他們別貼了,小心準備著隨時作戰!」

    說著就要衝出去,被顧述白攔下,「不必了。讓他們貼得越多越好,殷朔想讓我們鬆懈,那我們就鬆懈給他看。只有看到我們的鬆懈,他才會鬆懈下來。」

    幸而嚴錚跟著顧述白久了,對他繞來繞去的邏輯想了一會兒也就明白了,立時眉開眼笑,「這麼說,我還歪打正著辦了好事對吧?」

    顧述白白他一眼,他高高翹起的得意尾巴立刻收了起來。

    他緩了口氣道:「你做的也沒錯,北璃的將士們大老遠來到東靈,眼看過年了卻不能回家和父母團聚。遊子總有思鄉之情,你帶著他們熱鬧熱鬧甚好,這正是體恤將士的做法。」

    嚴錚只笑著摸摸自己的後腦,有些不好意思。

    顧述白繼續道:「不過別讓大家玩過了頭,該警醒的仍要警醒,該準備的繼續準備。只等陳大人勸服寧帝打開臨安城門,便可轉守為攻。」

    遲飛聽到這裡,便道:「將軍,萬一陛下到最後還是不肯開城門呢?」

    「那就用準備好的第二條計策。」

    顧述白面不改色,顯然早就已經把所有的可能都考慮上了。他抬眉一掃,嚴錚和遲飛二人都若有所思似的。

    他不禁微笑,「還愣著做什麼?大帳的春聯還沒掛。」

    ……

    「東靈的戰況怎麼樣了?」

    越到年關,玉扶越關心東靈那邊的情況,隔三差五就要特意問一遍。

    這日早朝,陳景行出面奏報的時候,臉色卻十分難看,「陛下,寧帝實在太過分了!臣用盡各種辦法勸說他打開臨安城門讓大軍穿過,他死活不肯,言語間直指我北璃意圖攻陷臨安。陛下行事光明磊落,除了應允給北璃的十座重鎮和其周邊範圍,我們一座多的城池也沒有取,寧帝竟然如此辱我北璃!」

    玉扶深知陳景行是個實幹派,若非使盡了各種手段實在沒辦法,他不會在朝堂上提出此事,暴露自己的無能。

    看來寧承治是鐵了心不讓顧述白率軍進城了。

    玉扶微微頷首,正思索此事的應對之法,便見天雲破站出來道:「陛下,還有一件事與此有關,臣想一道提出好讓眾臣商議,陛下裁決。」

    「太師請說。」

    天雲破道:「此番大軍在臨安城外駐紮的時日過長,糧草平白損耗嚴重。偏偏今冬格外寒冷,戰線又已拉得過長,從京城將糧草運輸到臨安實在不易。臣想著,是不是可以用其他更快捷有效的辦法來補充糧草?」

    一件是無法通過臨安城,一件是糧草運輸困難。

    玉扶點點頭道:「臨安畢竟是東靈帝都,寧帝有此顧慮朕不是不能理解。陳大人身為鴻臚寺卿對於外交手段一向拿捏妥當,如果陳大人都沒有辦法,這件事只怕要退一步求之了。」

    天雲破道:「如何退一步求之?」

    兵部尚書正要出列,只聽玉扶道:「很簡單,繞過臨安城。朕知道臨安的地形要繞道需費許多苦心,可顧將軍身經百戰經驗豐富,他一定有最好的路線和決策繞道而行,還能獲得此戰的勝利。」

    她說得雲淡風清,顯然對顧述白的能力十分信任。

    禮部和內務府已經陸陸續續在籌辦大婚的一應物件,朝中大臣也有所耳聞,故而聽見玉扶的話也不覺得奇怪。

    若非信任他的能力,怎會將自己的終身也託付了呢?

    天雲破頓了頓,兵部尚書已出列稟道:「回陛下,陛下的想法和顧家軍的想法一樣啊,這是臣方才剛剛受到的節報。顧將軍之意便是繞道臨安城攻湖州,軍中已經做好準備。陛下和顧家軍果然心有靈犀,想到一處去了!」

    天雲破忽然看了他一眼,兵部尚書自悔失言,忙低了頭退下去。

    玉扶笑了笑,「既然顧將軍早有準備,那再好不過。至於太師方才提出的糧草運輸問題……太師是否已經有了想法?」

    天雲破收回目光,拱手道:「臣的意思是,可以向東靈朝廷購買。如今東靈南部由起義軍實際控制,北部由我北璃控制。真正屬於東靈朝廷控制的範圍不過是臨安和臨安周邊一些小城。但臨安的屯糧數量眾多,光是城中那些人三年也未必吃得完。如果向東靈朝廷購糧不僅方便,還能互惠互利,增進兩國的友誼,維持暫時的合作關係。」

    玉扶看向眾臣,「諸位愛卿有何意見?」

    包太傅笑著出列道:「回陛下,老臣覺得這個提議很好。老臣聽聞,這陣子北璃邊城陸陸續續來了許多富貴人家的家眷,十分矚目。派人仔細查問之後才知,那些都是東靈朝臣的眷屬。大廈將頹,如今對他們而言銀子比糧食更重要,一旦購糧的請求提出,東靈朝中一定很快就會應允的。」

    玉扶沉默片刻,心生悲涼,「朕也聽說過此事,來的不僅是普通東靈官吏的家眷,甚至有朝中三品以上大員的家眷。連朝中大臣都不相信他們的朝廷他們的君主了,東靈能不亡麼?」

    說罷看向戶部尚書薛璧,「朕雖厭棄這等臣子,不過他們的家眷戶部還需出面照拂,就像當初對舉族遷徙的黎氏一族一樣。只有安穩住那些大臣的家眷,大臣們在東靈朝中考慮問題,才會更加偏向我北璃。」

    薛璧聽見她第一句話嚇了一跳,心道自己早就不敢再貪污受賄了,陛下怎麼又看著自己說起這個來?

    聽到後頭他才鬆了口氣,忙出列拱手道:「是,臣一定照辦,絕不辜負陛下的期望。」

    玉扶的目光頗有深意,嘴角微翹別開視線,落在正前方。

    「既然如此,購糧一事就按太傅和太師所言來辦吧。對了,宮中人少,除了朕只有寧安和寧平,年下不必布置得太過奢靡。不如把這些銀子撥到軍費中,讓將士們在異國他鄉能過個好年。」

    眾臣聞言連忙勸說,「陛下,這不可啊!這是陛下回到北璃過的第一個年,本就該辦得格外隆重,怎麼能反倒簡薄委屈了陛下呢?」

    「朕不委屈。國家有戰事的時候,身為主君理該勤儉。雖然戰事不在北璃,可我北璃的十數萬兒郎正在前方浴血奮戰,朕不忍獨自安逸享樂。」

    玉扶一番話,說得眾臣不禁感動,甚至有人忍不住抹起了眼淚。

    有主君如此,是朝臣之幸,北璃之幸。

    包太傅率先道:「陛下所言甚是,陛下年輕正值享樂的年紀,卻能做到如此克制。老臣慚愧,願意效仿陛下捐出府中過年一半的用度,用於軍中將士。」

    他都帶了頭,眾臣自然紛紛響應,一時間捐銀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玉扶心中暗笑,面上只做感動模樣,「得愛卿如此,朕心甚慰,你們為軍中所做的貢獻,朕都會記在心裡的。」

    ------題外話------

    昨天二更早泄,今日已然雄起,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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