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 隨便問問

2023-09-30 20:20:36 作者: 伊人歸
    「東宮好漂亮啊。」

    殷姬媱隨眾人進了東宮,忍不住驚嘆。

    北璃的皇宮比之東靈更加富麗堂皇,氣象威嚴,充斥著令人肅然起敬的厚重歷史感。

    玉扶回身道:「北璃皇宮迄今已有兩百四十年的歷史了,這也是先代大周的皇宮。大周是一個統一的朝代,才有財力物力修建這樣奢華的宮殿。」

    殷姬媱點點頭,「我在書上隱約看過,大周末代九州大陸分割成三國。其中東靈和西崑的國都都是另擇的,皇宮也是後來修建的,不及大周皇宮華麗。」

    玉扶微微點頭,「北璃繼承了先代大周的國都京城,身為皇室子弟,這是我的運氣。」

    宮人上前引眾人到各自的宮室去安置,玉扶獨自朝正殿走去,只有瑤藍和憐珠等人跟隨。

    順著石道繞過一面白玉影壁,巍峨高大的正殿前,宮人齊刷刷跪了滿地,迎候玉扶入主東宮。

    她慢慢朝前走,目光落在這裡的一磚一石,伸手撫摸著這裡的一門一窗,眼底儘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瑤藍上前輕聲道:「殿下,一路遠行而來,先進殿安置吧?」

    玉扶微微頷首,拂袖朝眾人道:「你們都起來吧,東宮收拾得很乾淨,賞。」

    憐珠、憐碧會意地從袖中取出金銀錁子打賞眾人,瑤藍跟著玉扶朝寢殿而去,殿中種種精緻比起外頭更加好看。

    趁著她們安置行囊之時,玉扶倚在榻上閉目養神,思考方才進宮以來發生的事情。

    她從未忘記過自己身上北璃儲君的使命,北璃朝中多年來一直關注她的動向,她也同樣在關注朝中。

    像包太傅等重臣的情況她尤其清楚,一個主君若連自己的臣子都不了解,又何談掌握大權?

    唯一出乎她意料的,是天雲破。

    她以為天雲破會是一個殷朔式的人物,有才華有手段,表面上假意匡扶北璃朝堂,實則為自己收買人心。

    如果是這樣,他第一次見到自己一定會假裝恭順,試圖欺騙自己。

    可他沒有,不但沒有假裝恭順,反倒當著滿朝大臣的面說了放肆無禮的話,讓玉扶切切實實抓到他的把柄。

    是她誤會了天雲破,還是他藏著更深的心思?

    事關重大,玉扶一時不敢輕下判斷,思考著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

    忽聽見瑤藍的腳步聲靠近,站在榻邊低聲道:「殿下,內務府送冰山來了,要讓他們送進來麼?」

    正值天氣悶熱的時候,內務府想得倒周全,玉扶睜開眼睛,「大哥哥他們安置得怎麼樣了?」

    瑤藍笑道:「都安置在東宮靠後的幾處院子裡,離殿下的寢殿不遠。公子們在府里的時候就喜歡單人獨院的,如今又有成家的,所以也安排了一人一殿。獨有五公子和六公子住慣了,非要和四公子住在一處。還有二師兄非要和大師姐住在一處,大師姐倒沒什麼意見,只是……」

    「只是什麼?」

    瑤藍噗嗤一笑,「只是宮人們不知大師姐是男兒身,還以為仙人谷開放勝於北璃,未婚男女竟可同居一殿!奴婢回來的時候聽見宮人們議論,差點笑死。」

    玉扶也忍不住笑道:「隨他們去吧,讓內務府把冰給他們送去,我這裡用不著。」

    「是,奴婢這就去。」

    瑤藍正要退下,玉扶忽道:「那個天雲破現在在什麼地方?」

    瑤藍道:「就關在護衛所里,方才御林軍的人來稟告過,還問殿下什麼時候要見他呢。」

    玉扶看了看外頭的天色,慢慢道:「不急,先安頓好,待用過晚膳再說。」

    ……

    晚膳設在東宮正殿,沒有邀請朝臣作陪,只有玉扶和顧侯府眾人、月狐和天樞安安靜靜地吃一頓飯。

    席上都是北璃當地的特色菜餚,似乎為了照顧顧侯府眾人的口味還做了一些東靈的菜式,算得上十分精細了。

    眾人一路行來好不容易到了北璃,身處東宮之中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直到這頓晚膳用畢,才漸漸有了踏實的感覺。

    膳畢,宮人魚貫而入,有條不紊地撤下碗碟並送上漱口的清茶,以及漱盂帕子等物。

    而後又悄然退下,殿中除了瑤藍幾個留著伺候之外,不熟悉的宮人全都退了出去,桌上香氣裊裊的茶散發淡淡白氣。

    這方是喝的茶。

    玉扶端起茶盞道:「這些時日只能委屈你們在宮裡住著了,好在東宮空閒的宮殿也多。你們若住在宮外,我心裡總有些不踏實。」

    眾人自然聽得懂她的不踏實是何意。

    她名為北璃儲君,實際上初來乍到手中權力不穩,未必能保證護持他們這些異國之人。

    顧述白笑道:「東宮奢華,住一段時日說不上委屈。留你孤身一人在宮裡,我們更加不放心。」

    眾人紛紛點頭,都是這個意思。

    顧酒歌道:「一家人在一處好歹有個照應,待朝中局勢穩定下來我們再遷居宮外也不遲。」

    玉扶看向眾人,顧述白老練於戰事,顧酒歌亦成熟穩重。

    殷姬媱是個賢內助,顧溫卿更精於打理帳目有從商之才,顧相這兩年也比從前成熟許多。

    月狐和天樞是她從小依賴的師兄師姐,更不必贅言。

    她皺著臉道:「幸好大將軍堅持讓你們跟我走,否則我現在一個人在這裡,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小嘴一撅,儼然又是家中幼女的撒嬌模樣。

    殷姬媱頓時忍不住捏捏她的臉,「在兄嫂面前就撒嬌,今日在朝堂上何等威風來著?把我都看呆了。幸好北璃朝堂上沒幾個年輕男子,否則還不一個個急著自薦枕席?」

    顧酒歌瞧她那一臉崇拜的模樣,不禁道:「姬媱,你也學壞了,自薦枕席是這樣用的嗎?」

    她是讀過書、作過詩的才女,自然不會不知這個成語的寒意,聽顧酒歌這麼一說不好意思地低了頭。

    顧述白淡淡道:「姬媱沒說錯,玉扶還沒回來,就已經有人急著自薦枕席了。」

    「是誰?」

    眾人今日都在金殿上待了許久,北璃的朝臣們最年輕的也有三十多歲,並未見到任何一個年輕人。

    不對,有一個——

    顧相咧著嘴,不敢相信道:「不會是那個天雲破吧?他對玉扶自薦枕席?」

    顧述白笑而不語,便是默認的意思,眾人不免驚訝。

    「大哥,你說的是真的嗎?我看那個天雲破囂張得很,一副小人得勢的模樣。他對玉扶這般無禮,怎麼會自薦枕席?」

    殷姬媱很快想到:「難道他是想娶了玉扶,更名正言順地掌控北璃麼?」

    此語一出,眾人神情微怒。

    月狐眉梢一挑,「他拿我們小玉扶當什麼了,以為想娶就能娶麼?也不照照鏡子,他除了臉長得帥一點還有什麼優勢?武功爛死了。」

    天樞無奈地看著他,一臉「你到底在誇他還是罵他」的表情。

    月狐忙掩飾道:「當然了,就這麼一點優勢和世子比起來差遠了,連你都不如!」

    雖然月狐把他排到了顧述白後頭,天樞還是很滿意,冷峻面容立刻浮現笑意。

    「他明知道玉扶和大哥有婚約,還想出這樣的損招來!」

    顧溫卿忍不住錘了一把桌子,忽然意識到天雲破白日被玉扶命人帶下去了,到現在都沒聽見消息,「對了玉扶,那個天雲破你打算怎麼處置?」

    瑤藍上前道:「差點忘了,殿下白日說用過晚膳就去處置那個天雲破的,什麼時候去?」

    玉扶端起茶盞輕啜一口,「急什麼?我沒忘。」

    她只是不想太早去見天雲破,把他晾一會兒磨磨他身上的銳氣,一會兒的談話會容易很多。

    她看向窗外,今夜是個下弦月,一弧如鉤。

    顧述白道:「天雲破會武功,一會兒還是我陪你去妥當些。」

    玉扶點點頭,「今夜月光雖不明朗,卻獨有一分詩情畫意,諸位不如都去賞賞?」

    「好啊!」

    天樞頭一個贊同,一臉花痴地望著月狐,月狐一臉受不了的表情。

    殷姬媱看了顧酒歌一眼,兩人成婚之後就一直在趕路,還沒來得及享受婚後的甜蜜,自然樂意有單獨相處的時間。

    顧相一會兒望望玉扶二人,一會兒望望顧酒歌夫婦,最後看向天樞他們,一臉茫然。

    「連二師兄都有大師姐,四哥,我可只有你了!」

    他委屈地抱著顧相,顧相受不了被一個男人抱得這麼緊,忙把他的手掰下來,「好了好了,君子動口不動手,我陪你去賞月便是。」

    玉扶掩口輕笑,眾人便各自朝外走去。

    顧述白隨著玉扶一路朝前走,路上遇見的宮人見只有他二人,待要上前引路都被玉扶拒絕了。

    「皇宮的每一處建築我都很熟悉,每一條小徑,每一道走廊。」

    她的手拂在走過的河邊欄杆上,「我看過無數這裡的圖畫,聽過無數這裡的描繪,夢裡也無數次回到這裡。不過親手撫摸到這裡的一磚一瓦,還是頭一次,不知道父皇和母后是否也這樣撫摸過?」

    這裡是她出生的家,是她無數次想回來的地方,礙於種種原因現在才回來,家中卻已經沒有親人了。

    假如沒有溫暖,赫赫宮殿又有何稀罕?不過空城。

    顧述白站在身後,忽然將她舉起,玉扶嚇得輕呼一聲。

    原來他把她放到了欄杆上頭坐著,腳下便是潺潺流水,清冷幽深,顧述白站在身後護著她。

    玉扶噗嗤一笑,放心地在上頭晃啊晃的,兩隻小腿一會兒翹起這邊,一會兒抬起那邊。

    小姑娘家都喜歡這樣玩,玉扶小時候也喜歡,只是許多年沒玩了。

    她忍不住笑出聲,回頭看顧述白,「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用這樣哄我。就算我坐在欄杆上,你也不用站在我身後護著。」

    她用手撐著欄杆,力氣不大,卻很努力,「你看,我自己能扶住。」

    「就算你自己能扶住,那些關心愛護你的人還是會想在你身後保護著。因為他們愛你,哪怕你不需要,哪怕你看不見。」

    顧述白微微仰頭,「喏,你看天上的月亮。輝澤萬民,縱有陰晴圓缺,愛卻永遠不會真正消失。」

    就像她的父皇和母后,就算仙去多年,對她的愛卻不會消失。

    玉扶把頭朝後仰靠在他身上,一抬頭就能看到他下頜的弧線利落分明,唇線在晦暗的光線下好看得不像話。

    他不需要光線,他本就是浩瀚星河裡最閃耀的那一個。

    她就這樣仰著頭望著他,顧述白亦笑著低頭看她,好一會兒,她看到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而後他慢慢俯身,雙手輕輕地撐在玉扶身後,他的臉離她越來越近。

    玉扶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她好像隱約知道他要做什麼,又不確定他要做什麼,一時慌張地閉上了眼。

    他的目光落在玉扶唇上,那是極好看的一雙唇,不點而紅如春日芙蓉。

    不用觸碰便能想像,有多麼軟,多麼暖。

    他很想試一試,可最後還是改變了主意,在她光潔的額上落下一吻。

    玉扶慢慢睜開眼,下意識摸了摸額頭他吻過的地方,心中甜蜜如花苞待放,又隱隱期待徹底的綻放。

    顧述白把她從欄杆上轉過來,面朝自己,彎下腰看著她。

    「還不可以,你還沒有長大。」

    玉扶頓時泄氣,「誰說的?我已經長大了。我已經到你的肩膀那麼高了,還沒有長大麼?」

    她很快就要及笄了,只差四五個月。

    顧述白輕笑,笑聲和腳下的潺潺流水混在一起,聽不清到底是水聲還是他的笑聲。

    清澈,輕柔。

    他寵溺地颳了她的鼻子,「還沒有嫁給我就是我的小姑娘,我捨不得。」

    哪怕她願意,哪怕只是淺嘗輒止,他都覺得是對玉扶的一種褻瀆。

    玉扶心裡像有無數個貓爪子在撓,一瞬間很想看著他,又想躲避他的目光。很想抱著他,又不好意思對他伸出手。

    她不禁面色,飛快跳下欄杆,「我自己去見天雲破,大哥哥,你先回去吧!」

    顧述白還沒來得及阻止,她已熟門熟路地沿著小河跑開,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忍不住撫上唇角,那裡似乎還停留著玉扶肌膚的香甜,是夏日新剝的第一口蓮子,甜中帶著清爽的草木氣息。

    他不自覺愣在那裡,回味方才的那個吻,意猶未盡。

    路過的宮女看到河邊長身玉立的男子,不禁多看了兩眼,看到他面上的笑意,皆忍不住低頭紅臉。

    倘若有個這般俊秀的男子對她們這樣笑,恐怕她們當時就走不動路了,能讓他這樣笑的女子真是好福氣。

    「哎,那就是殿下的未婚夫,東靈顧家的世子嗎?」

    「是啊,真好看,像天上下凡似的。」

    宮女忍不住議論,腳底儘可能減慢速度,就為了多看他兩眼,最後依依不捨地走過拐角。

    玉扶一路朝著記憶中的侍衛所走去,走到後宮和前朝交接的位置,才看到一處燈火通明的班房。

    那裡是宮中侍衛交接的地方,有許多皇室護衛高手都是在那裡培養出來的,在宮中算是一處緊要所在。

    玉扶身邊沒有帶人,獨自朝那處走去,早有耳聰目明的侍衛發現了她的存在。

    「什麼人?!」

    玉扶慢慢從陰暗處走出來,侍衛們原以為是個普通宮女,仔細一看才發現是玉扶,連忙躬身行禮。

    「參見殿下!」

    「免禮。」

    玉扶淡淡地朝他們身後的班房看了一眼,「天雲破呢?」

    一個侍衛上前道:「回殿下,天大人就在裡頭,屬下領殿下進去。」

    玉扶心中冷笑,天雲破沒有朝職,充其量就是老太師的兒子,北璃朝中卻個個都管他叫大人。

    她總有辦法把這股風氣糾正。

    玉扶嘴角微翹,「不必了,本宮散步路過隨便問問,如今身子乏了想早些回去歇息。」

    說罷一扭頭便走了,侍衛們面面相覷,只得躬身,「恭送殿下!」

    ------題外話------

    顧述白:「hbgeougjepfjwegjv」

    讀者們:「說人話!」

    伊人(一臉無辜):「他意思就是,大婚前連親親都沒有,你們就別想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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