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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1 兵臨城下(二更)

2023-09-30 20:20:36 作者: 伊人歸
    玉扶一行人出現在西崑皇宮中,立刻便有許多大臣迎上來恭維。

    昆吾傷自從去年一場大戰後受慣了冷淡,此番卻因為玉扶住在他府上、加之昆君玥中毒躺在床上起不來,漸漸露出了復寵的兆頭。

    他心裡明白,不過是因為玉扶刻意待他親近,昆帝才順勢起用他罷了。為了報答他救了顧述白的恩情,玉扶也算盡了全力。

    陳景行若有似無地擋在玉扶身前,既能讓她自己選擇和哪些人對話,又阻擋了那些不懂分寸想套近乎的馬屁精。

    北璃的儲君,將來的女帝,是誰都可以套近乎的麼?

    哼,想都別想!

    這些大臣中有一個玉扶最為印象深刻,看起來一臉古板,在她跟前站了一會兒面露猶豫,嘴唇動了幾下就是沒有開口。

    玉扶好奇地看著他,他竟嘆了一口氣,最後惡狠狠瞪了昆吾傷一眼便走了。

    昆吾傷一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

    「他是何人?」

    玉扶轉頭問昆吾傷,昆吾傷道:「是東宮屬官,只怕想來向你求情解了昆君玥的毒,又礙於父皇的命令不敢。東宮的人都覺得你是為了我才對昆君玥下毒的,他不敢瞪你,只好瞪我了。」

    玉扶想了想道:「昆帝這些日子待我也算禮遇有加,你說他會從一而終呢,還是先禮後兵呢?」

    陳景行眉梢一抬,「他敢先禮後兵?公主,您吩咐的事情臣都已經辦好了,諒昆帝也不敢先禮後兵。」

    玉扶笑了笑,「那就但願他能從一而終,也省我們許多麻煩。」

    今夜的宴席和往日一樣盛大,有所不同的是,不再有西崑本地獨特的歌舞表演,這些玉扶前些天都看過了。

    玉扶坐在下首最尊貴的位置,邊上就是陳景行和昆吾傷,她端起酒樽,在殿中輝煌的燈光下把玩起來,又湊到鼻尖輕嗅。

    玉扶年紀尚輕,在顧侯府的時候顧懷疆很少讓她喝酒,只有逢年過節的喜慶日子才讓她喝一點。

    她雖不喝酒,也聞出了席上這酒的不同。

    陳景行敏銳地湊近她,「公主,這酒有問題嗎?」

    前幾日宴席上玉扶滴酒不沾,昆帝和眾臣都發現了,只是誰也不敢勸她喝酒,反倒讓宮人給她上茶。

    今日她忽然對酒感興趣,陳景行立刻警惕了起來。

    玉扶笑著搖搖頭,「不但沒有問題,連我都能喝幾口。要是我沒聞錯的話,這應該是新釀的,酒味很淡。西崑民風彪悍,男男女女酒量非凡,今日忽然上了這樣淡的酒,可見昆帝多麼重視今日這場宴會。」

    重視到從他自己到眾大臣,誰也不能喝酒誤事。

    陳景行緩緩點頭,朝座中大臣掃了一眼,眾人的面色果然和前幾日宴飲完全不同,好像個個都在觀察他們這邊。

    看來玉扶說得不錯,今夜是昆帝正式談條件的時候。

    果然,不多時昆帝就切入了正題,「公主在我西崑也流連了好些日子了,不知這些日子朕的招待,公主可還滿意啊?」

    平心而論,這些日子昆帝的招待挑不出毛病,就連玉扶不想要他派來伺候的婢女,他也沒有再派人來監視。

    乃至於對昆吾傷的重新起用,也有大半原因是為了給她面子,玉扶應該滿意才是。

    她卻笑了笑,「尚可。」

    昆帝立刻變了臉色,朝臣們面面相覷,不知她怎會做出這樣的回答。

    待要詢問她有何處不滿,只聽陳景行起身道:「這些日子昆帝對我們的招待,我替公主待昆帝道謝。要是沒有貴國太子對公主的冒犯,我想公主不會只給出尚可的答案。在座諸位想必也打聽過公主的情況,即便是她流落東靈的時候也未曾受過半點委屈,何況被人打得渾身是傷?」

    陳景行不卑不亢,先揚後抑,死抓著昆君玥對玉扶的冒犯不放手,說得昆帝沒了脾氣。

    就算他再怎麼禮遇玉扶,昆君玥這起事件都是實實在在的把柄,對他們今日的談話十分不利。

    昆帝勉強笑了笑,轉移話題,「朕聽聞顧家世子的病情已有好轉,還聽說這些日子公主一直在照顧他,不知公主打算如何處置他呢?」

    玉扶尚未答話,對面已有個武將模樣的人憤而起身,「陛下!這個顧述白絕對不能離開西崑,末將以為應該殺了他,用他的血來祭奠我西崑死傷的二十萬將士!」

    陳景行湊到玉扶耳邊輕聲道:「此人是西崑幾大軍門之中王家的話事人,是西崑有名的大將。」

    玉扶眼睛都沒抬,舉起酒樽抿了一口,甜香四溢。

    嗯,這酒不錯。

    昆帝從王將軍開口前便一直盯著玉扶,見她臉上毫無慌張之意,眉頭緊緊蹙起,他乾咳了一聲,「這顧述白雖是顧家軍的世子,與我西崑有血海深仇,可他——」

    「噗。」

    玉扶難得碰見酒味這麼淡的酒,本想喝一口嘗嘗鮮,不想聽見昆帝的話忍不住笑出來,再也沒了喝酒的意興。

    昆帝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公主笑什麼?」

    玉扶慢條斯理道:「昆帝方才說,誰和西崑有血海深仇?」

    昆帝與王將軍對視一眼,道:「自然是顧懷疆的顧家軍。顧家軍數十年來在邊境殺了西崑多少將士?遠的不說,就說去年斬殺我西崑柳家軍主力近二十萬,柳家軍幾乎全軍覆沒。顧述白身為顧家軍的少將軍,自然是西崑的仇人!」

    「正是!」

    那王將軍接話道:「我王家軍與顧家軍也交手過多次,每次都敗在他們手下,多年來死傷在他們手裡的將士沒有十萬也有八萬。現在顧述白就在西崑,我豈容他全身而退?」

    玉扶忍不住嘴角微翹,瞧這王將軍和昆帝一唱一和的模樣,顯然早就對好了詞兒。

    她要是不搭理,未免太不給昆帝面子了。

    她款款從座中起身,落落大方地走到殿中,「既然王將軍這麼恨顧家軍,那本宮身為顧懷疆的養女,你是不是也要讓本宮不能全身而退啊?」

    王將軍愣了愣,忍不住看向昆帝。

    昆帝忙打圓場,「哎,公主說笑了,這怎麼能一樣呢?你是北璃儲君,和顧懷疆一家並沒有血緣關係,在顧家軍中也沒有軍職,怎麼能怪到你頭上呢?」

    「那西崑數十年來死傷多少將士,能怪到顧家軍頭上麼?」

    玉扶冷笑一聲,「年年主動挑起邊境戰火、讓東靈邊境百姓民不聊生的是誰?意圖攻陷東靈城池、占領東靈國土的是誰?讓顧家軍的將士不能在家中陪伴親人而要一次次浴血沙場的又是誰?」

    她目光環視在座的西崑朝臣,尤其是那些武將,個個都低下了頭。

    她最後看向昆帝,「我想答案是誰,大家心裡都有數。挑起戰火的人把正當防衛的人視為仇敵,這是何等厚顏無恥的想法。退一萬步說,兩軍交戰只要不使用什麼陰詭手段,將士死傷在所難免,何談仇恨?倒是昆帝你,去年那場大戰若本宮沒有記錯,你還犧牲了自己的女兒到東靈假意和親試圖掩蓋自己發動戰爭的本意。這種手段……本宮實在不屑。」

    昆帝被她的話激怒,什麼厚顏無恥,什麼陰詭手段,什麼犧牲自己的女兒……

    玉扶字字句句都在指責他,他身為西崑至高無上的君王,不容許任何人在他的臣子面前損害他的威嚴。

    「啪!」

    昆帝一巴掌拍在案上,氣勢雄渾令人不禁寒毛直豎。

    玉扶卻一點兒也不在意,慢慢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昆帝何必如此氣惱,本宮今日不是來談西崑與東靈孰是孰非的。王將軍也不必再在本宮面前演戲了,西崑幾大軍門之間彼此傾軋的消息本宮多多少少也知道一點。柳家軍近乎全軍覆沒,這可是你王家軍露頭的好機會啊。」

    她舉起酒樽笑了笑,「若不是如此,只怕你王將軍今日坐不了這麼高的位置,本宮說的對嗎?」

    原來她一開始就看出來了。

    王將軍面露尷尬,朝昆帝看了一眼,心道早知道應該派個會演戲的人來搭台,他一個只會打仗的大老粗哪裡演得像呢?

    昆帝的怒意漸漸平復,只怕再會演戲的人在這位玉扶公主面前,也鎮不住她。

    她的遊刃有餘不僅僅因為北璃實力雄厚,也因為她的聰明才智,她並不像昆帝想像的那樣是一時頭腦發熱跑來西崑的,而是做足了準備。

    連西崑朝堂上幾大軍門的關係,她都一清二楚,才能一眼看破王將軍。

    昆帝眸子微眯,看著玉扶的目光有些危險。

    他第一眼見到玉扶時頗為慶幸,如果北璃的下一代帝王是這樣一個柔弱女子,只怕國力衰微就在眼前,到時候他西崑或許可以向北擴張領土。

    隨著時間推移,他越來越了解玉扶的才智和手段,心中越有種不安的感覺。一個年紀輕輕便有如此魄力的女子,將來的成就無可限量,再聯繫她和顧家軍的那一層關係……

    昆帝不得不擔心,玉扶現在的示好不過是權宜之計,將來她的心會偏向東靈。

    他緩緩開口道:「公主的意思,是一定要維護這個顧述白了,是嗎?」

    玉扶笑著看他一眼,這一眼仿佛便把他看透了,「不瞞你說,其實本宮在東靈的時候,就很仰慕昆帝。」

    昆帝眉梢一挑,又是驚訝又是喜悅,「這話怎麼說?」

    玉扶笑道:「雖然昆帝意圖侵占東靈領土,年年發動戰爭讓東靈人對你很沒有好感,但本宮並不是東靈人,反倒覺得昆帝你是個梟雄。在九州大陸的三個國家中,西崑領土不小,但人口卻很少,土地也十分貧瘠,昆帝意圖東突說到底也是為了百姓的福祉,對嗎?」

    昆帝當然不會當著朝臣的面,說自己不斷東突只是為了自己的野心,便對玉扶點了點頭,接受了她的恭維。

    玉扶又道:「和昆帝相比,東靈的皇帝就差得太多了,尤其是剛剛登基的小寧帝。以他一味享樂、不接受良臣建言的做派,東靈很快就會毀在他手上。最糟糕的是,他連戰功赫赫、忠心不二的顧家軍都要剷除,顧家軍沒有了,昆帝還愁占據不了東靈的領土麼?」

    昆帝眉頭一蹙,「你的意思是……」

    「本宮的意思是,我要救顧侯府的人不假。不僅是顧述白,此刻陷身東靈牢獄的顧侯府之人我都要救。但本宮可以以北璃的名義向昆帝起勢,顧侯府的人絕不會再為東靈賣命,不會再替小寧帝對抗西崑大軍。」

    玉扶此語一出,滿座譁然,眾臣紛紛交頭接耳。

    如果她說的是真的,此後東靈摘沒有顧侯府,顧家軍群龍無首便成不了氣候,那西崑攻打東靈的唯一障礙就再也沒有了。

    這實在是一個令人振奮的好消息!

    昆帝沒有想的那麼樂觀,對於玉扶他不敢太掉以輕心,「可是,就算顧侯府的人對小寧帝失望透頂不再為東靈賣命,朕怎麼知道他們跟隨公主之後,不會替北璃來攻打我西崑呢?」

    顧懷疆父子這樣的將才,百年不可一遇,不死昆帝終歸不放心。

    除非他們願意為西崑賣命——當然,昆帝知道顧懷疆的忠心,這一點幾乎是不可能的。

    座中眾臣又恢復警惕的面色,昆帝擔心的有道理,顧家父子無論到哪裡,終歸是個不可預測的變數。

    玉扶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眾人被她笑得莫名其妙,一臉疑惑地看著她。

    好一會兒,玉扶才道:「昆帝真的以為,數十年來我北璃從不犯東靈與西崑二國,是因為我國中沒有干將嗎?昆帝未免太小看我北璃了,對你們西崑來說,顧家父子那樣的幹將或許很難得。但在我北璃,不見得沒有。再者,我北璃百萬雄師,就算沒有這般強悍的將領,難道還打不過你西崑區區十來萬殘兵麼?」

    「哼,百萬雄師?玉扶公主這牛皮是不是吹大了,若北璃果真有百萬雄師,只怕東靈和西崑兩國加在一起都不是對手,北璃為何會對我兩國秋毫無犯呢?」

    說這話的正是方才那個王將軍,他身為西崑大將,很清楚百萬軍隊能對西崑造成怎樣的傷害,那幾乎是毀滅性的。

    他知道北璃國力強盛,但他不相信會強盛到這個地步,身懷利刃而不出鞘,北璃難道全民信佛不成?

    玉扶但笑不語,端起酒杯把玩,陳景行朝她點點頭,起身道:「昆帝,王將軍,你們若是不信盡可派人去問問你們北部邊境的城防,看看我北璃大軍到底有多少人兵臨城下?」

    「什麼?!」

    昆帝驚得從座中站起,朝堂頓時如滴水落入池塘,激起千層浪花。

    便在此時,寂靜的宮殿外傳來快馬的馬蹄聲,一個背負令箭的士兵從馬上摔下來,顧不得許多,舉著令箭朝殿中奔來。

    他邊跑邊高聲大喊,「八百里加急軍報,北璃二十萬大軍兵臨邊關,請陛下速速派兵增援!」

    一直沒有開口的昆吾傷眉頭微蹙,不自覺看了玉扶一眼。

    她讓陳景行傳信回國調兵的事情,好像就在前幾日,沒想到北璃的大軍這麼快就兵臨城下了,這是何等的執行力。

    一個十多年來從未回國的儲君,一個十來歲的少女,她竟有這樣的號召力?

    這是昆吾傷未曾想過的,他也不敢想,顧懷疆那樣戎馬數十年的老將,也就指揮他自己的顧家軍才能這麼迅猛吧?

    北璃數十年來從未興起過戰事,西崑北境的防衛可以說只是做做樣子,二十萬大軍若直接進攻,片刻之間就能拿下西崑十來座城池。

    派兵增援?他拿什麼派兵?!

    昆帝眉頭緊蹙,一抬眼看到正小口抿酒的玉扶,一時氣急提起侍衛的佩劍,飛快衝到玉扶面前用劍對著她的喉嚨,「你竟敢耍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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