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 去大點的地方玩
2023-09-30 20:20:36 作者: 伊人歸
顧述白的身子一日好似一日,期間昆帝派了無數使臣,設了無數場宴會,玉扶也有去的,也有不去的。
她實在沒心思去那些宴會,只想陪在顧述白身邊,可外交禮節不能廢,她若不去昆帝還以為她不肯給面子。
雖說以北璃的國力之強盛,就算不給昆帝面子他也不敢如何,到底平白結了仇。
既要時時敲打昆帝,讓他不敢對顧述白下手,還要不失禮節與其交好,進退之間的分寸要拿捏得恰到好處。
如昆帝在宮中設國賓大宴,她自然盛裝出席,若只是派遣皇室宗親來陪她四處游賞,她多半找藉口推辭。
她生得一副柔弱纖細的樣貌,西崑人五大三粗,唯恐把她累壞了倒不值當,是而也不介意,玉扶樂得在府中陪伴顧述白。
「大師姐說這幾日天氣晴好,正適宜出門走動走動。」
玉扶推了一個竹製的椅子,底下帶著四個木輪子,這是海島小國弄出來的叫輪椅的東西,殷朔的腿受傷時玉扶見過。
顧述白身體尚未完全康復,她便命人做了類似的,這樣顧述白坐在上頭,她便可以推著他出去走走。
顧述白在院子望了望,「受傷這些日子憋在密室里,委實悶壞了人,能出來走走倒是好事,只是你何必給我穿這麼多衣裳?」
他低下頭,朝玉扶示意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
玉扶朝他看去,只見春暖時節他還穿著夾襖,一身天青色映著蒼黃的竹椅,頗有林下之風。
反觀她自己倒穿了一身輕薄的春裳,鵝黃色的裙裾層層疊疊地落在腳邊,格外雅致。
玉扶得意地擺擺頭,「小時候你和二哥他們不也是這樣嗎?開春了你們都穿得薄薄的,只讓我還穿著棉襖。我今日只讓你穿夾襖,你還有什麼不服氣?」
顧述白回想她小時候肉乎乎的,穿著厚厚的帶風毛的襖子在雪地里跑,活脫脫像一個圓球。
可玉扶那時候很不服氣,總羨慕兄長們是習武之人,身強體壯,可以穿單薄的衣裳風度翩翩。
他忍俊不禁,「你這是來報復我來了嗎?」
玉扶站在他身後,俯下身靠在他的椅背上,腳尖一翹一翹的,「不是我,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她一手指著天空,顧述白抬頭朝天一望,一片碧藍如水洗過似的,幾朵破碎的白雲悠閒地飄蕩。
他微微眯起眼,春日的陽光已經有些刺目了,不適合他這樣大病初癒的人直視。
玉扶見他心情頗好,便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遞給他,「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成發已經到臨安了,現在東靈朝堂上下都忙著接待北璃使臣,顧侯府暫時是安全的。大將軍他們知道你還活著,都很高興。」
只不過顧懷疆一直勸顧述白和玉扶不要回臨安,這話玉扶不打算告訴顧述白,徒增煩惱。
她很清楚,不論是她還是顧述白,都一定會回去救顧侯府眾人的。
「確是個好消息,不過你確定這個被你臨時抓去的小公子,能行麼?」
玉扶說他只有八歲,月狐對他嫌棄不已,說他是個搗蛋鬼,這么小的一個孩子真的能應對得了殷朔麼?
玉扶笑道:「也沒指望他做什麼,不過是拖延時間罷了。等你身體好了我們就回東靈去,所以——」
她蹲下身看著顧述白的眼睛,那雙晨星般明朗的眸子,染上了一絲寒霜,「大哥哥,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
顧述白朝她笑笑,下意識摸她的頭,才發現她今日梳的髮髻格外華麗。
「你今日還要出門?」
「嗯,昆帝怕是忍耐不住,今日少不得要開口提條件了。」
顧述白忽然蹙了眉頭,鄭重地看著玉扶,「兩國邦交和私人恩怨不應牽扯,如果他提出過分的條件,你該拒絕還是要拒絕,千萬不要為了我委屈求全,明白嗎?」
玉扶道:「可我本就不是代表北璃來和西崑交好的,我只是為了救你。」
顧述白一時竟不知如何應答,她為了救自己傾北璃一國之力,這樣真的值得嗎?
如果玉扶為了他答應西崑不平等的條件,將來玉扶的父皇和母后見到他,會不會怪罪他?北璃的朝臣又會如何想他?會不會覺得他不僅沒有為北璃帶來福祉,還讓他們損失巨大……
想到這些,顧述白的眉頭越發蹙緊。
他要堂堂正正地迎娶玉扶,而不是讓玉扶為了他受千夫所指。
玉扶隱約意識到他的心思,柔聲勸慰道:「大哥哥,你的擔心是多餘的。我很小便知道自己是北璃的公主,不僅是公主,更是儲君。不僅是儲君……」
她微微哽咽,「師父在我出生之時便帶我離開了北璃,他預言北璃朝堂將有大亂,我若留在北璃會有危險。他說的沒有錯,北璃朝中奸臣結黨篡位,一直鬧到各地割據的情況。我父皇和母后都在那場亂局中辭世了,現在北璃在朝中忠正之臣的匡扶下已經恢復了國統,而我——」
「名義上是北璃的儲君,實際上,我是北璃的女帝。」
顧述白一怔,終於明白為什麼玉扶以公主之身可以隨意調動北璃的大臣和軍隊,終於明白那個一臉倨傲的使臣陳景行為何對玉扶處處周到,終於明白她為什麼那麼有把握能在昆帝面前占上風……
北璃的……女帝。
這是他沒有料想到的,更沒有料想到玉扶有這樣坎坷的身世,北璃這個南方兩國看起來極為強盛的大國,竟然也曾遭遇叛亂和謀逆。
他朝玉扶伸出雙手,敞開懷抱,「到我這裡來。」
玉扶乖乖湊過去,小心地避開他的傷口,像只小貓一樣趴在他懷裡。
他雙手在她背上輕輕地拍著,「別難過,雖然沒有母親,但是你有父親。顧侯府永遠是你的家,我們都是你的家人。」
玉扶瓮聲瓮氣道:「大師姐老是笑話我,說我是因為大哥哥才不肯回仙人谷的。其實我只是喜歡顧侯府一家人親親熱熱的樣子,仙人谷雖好,和一個家還是不同的。」
顧述白道:「那等這件事結束,我就早點把你娶進門可好?」
說著忽然覺得不對,摸了摸下巴,「只不過你的身份……」
玉扶嚇了一跳,連忙抬起頭,「大哥哥,你說大將軍知道了我的身份,會不會不讓你娶我了?」
「怎麼可能?」
顧述白點點她的額頭,一臉寵溺,「我是在想,要迎娶北璃的女帝,父親從前準備的那些聘禮好像不夠啊……」
「好啊,你故意嚇我的!」
兩人笑鬧成一團,遠遠聽見笑聲的府中下人都忍不住隨之微笑,悄聲從遠處離開。
「咱們七皇子府,從來沒聽過這麼好的笑聲呢。」
「是啊,北璃的公主和東靈的世子,感情真是要好。」
兩個小丫鬟一臉羨艷,正悄聲議論著,忽見昆吾傷迎面走來,立刻福身行禮,「殿下。」
昆吾傷朝她二人噓了一聲,擺擺手,兩人識趣地退了下去。
他朝前走了幾步,倚在柳樹下望不遠處看,看到玉扶推著顧述白的輪椅,面上綻放出久違的笑容。
燦爛如花。
那笑容和他多年前見過的一模一樣,還是她小時候天真的笑顏,一雙彎彎的眼兒像盛著世間最美好的景致。
這些年過去,他以為玉扶變了,從那個天真爛漫的小毒仙,成長為一個即將登上大位的女帝,天真不似從前。
沒想到變的不是她,而是他們兩之間物是人非,她的天真只在真正愛的人面前展現。
那個人是顧述白,不是他昆吾傷。
「還沒看夠嗎?」
顧述白忽然轉過臉,朝一排柳樹的方向看去,玉扶順勢一眼便看到了昆吾傷,「他怎麼在那裡?」
昆吾傷從樹後慢慢走出來,「隔那麼遠都能聽到我的腳步聲,看來你離徹底好已經不遠了。」
顧述白笑了笑,「耳力還沒恢復,不過嗅覺一直沒有受傷,我方才聞見了很大的醋味。」
昆吾傷面色一滯,向來混不吝的人竟然臉紅起來。
玉扶看著有趣,又不忍心兩個人一起打趣他,只好低下頭掩著嘴。
這不笑比笑了還要讓昆吾傷羞窘。
他忙從身後取出一封燙金請柬,「父皇在宮中設宴,讓我陪你一起進宮。原本還要宴請世子的,我再三向他說世子身體尚未康復,他才放棄了這個想法。」
言下之意,昆帝這場宴席是衝著顧述白來的。
玉扶點點頭,「我知道了,原本料想的時間就是今日,果然不假。」
她朝顧述白道:「大哥哥,我先推你回去,然後再進宮。」
昆吾傷忙接過手,「你也累了,還是我來推吧,反正世子受我照顧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顧述白斜他一眼,恍惚想到那些時日昆吾傷給他餵藥餵水,不好意思再打趣他。
就憑這短短几日照顧的恩情,顧述白算是一輩子都欠了他了。
「昆君玥那裡怎麼樣了?」
昆吾傷推著顧述白,玉扶走在旁邊,三人一路交談。
昆吾傷聽到玉扶的笑,竟露出一個笑容,「東宮派人去向父皇稟告,說昆君玥的毒無藥可治,希望父皇向你施壓請你交出解藥。可父皇那邊拖拖拉拉,就是不敢來找你。」
玉扶笑了笑,「只怕不止是畏於北璃的國力而不敢,也有想給昆君玥懲戒的意思。你們西崑不缺可以繼承皇位的皇子,比起一個優秀的繼承人,昆帝更害怕的是一個奪權的太子吧?」
昆吾傷點頭,「正是,不過礙於父子情面,父皇還是把陳大人找去問了一次。你們猜,陳大人怎麼說?」
玉扶和顧述白對視一眼,後者道:「陳大人是北璃的貴使,口齒了得,又生得威風堂堂不苟言笑。我想他一定怒斥了昆帝的人一頓,並且表示如果就這麼輕易解了昆君玥身上的毒,那北璃儲君的顏面何存?北璃大國的顏面又何存?」
昆吾傷:「……簡直一字不差,難道陳大人告訴過你們?」
玉扶掩口輕笑,「大哥哥只見了陳大人一次,兩人交談不過一個時辰,大哥哥就把陳大人摸透了。」
顧述白擺手道:「哪有那麼誇張?只是有些固定的辭令,是從事外交的官員慣用的。和他多談幾句,很容易就能掌握他的套路。」
昆吾傷低聲輕哼,「老狐狸,怪不得把玉扶騙到手了。」
……
陳景行從驛館到七皇子府外迎接玉扶,隨玉扶和昆吾傷二人一同進宮,顧述白目視他們離開。
月狐歪著身子靠在門邊,嘴裡不知道吃著什麼,吃得兩腮鼓鼓的。她含含糊糊道:「今天的宮宴可是場鴻門宴,你擔不擔心?要是擔心就讓我陪玉扶一起進宮,有我在誰也傷不了她。」
顧述白回頭看她,只看到一片紛紛揚揚的白色渣子,原來是月狐邊吃乾果邊說話,從嘴裡飛出來的乾果渣子。
他用手杖固定在地上,推著自己的輪椅離月狐遠了一點,「大師姐,玉扶不是讓你留下來照顧我嗎?」
「可你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呀。」
月狐得意地抿抿唇,「有我這個仙人谷大弟子妙手回春,你那點小傷還用擔心麼?」
顧述白正預備向她道謝,忽聽月狐道:「當然了,主要還得靠你自己機靈,受傷後吞了玉扶給你的靈丹。你也不必謝我了,那瓶子裡剩下的靈丹都歸我,咱們就扯平了。」
扯平了嗎?
顧述白覺得自己好像虧了。
他指指玉扶離開的方向,「大師姐是不是覺得七皇子府悶,所以想進宮走走?」
月狐嘟嘟囔囔,「怪不得昆吾傷說你是老狐狸,你看人還挺有一套的。罷了,他們都走了,咱們兩都悶。一會兒月亮就上來了,我推你去花園看月亮如何?」
顧述白搖了搖頭,「我也嫌七皇子府太小悶得慌,不如,晚上我們去一個大點的地方玩。」
一聽說有得玩,月狐立刻眉開眼笑,「什麼地方?」
「柳府。」
月狐這些日子一直被悶著,每日不是給顧述白換藥就是診脈,早就想出來走一走了。
她在仙人谷養成了天高海闊的性情,最受不得拘束,聽說柳府是將門之家頗覺得有趣,唯一的遺憾是——
她低下頭看著輪椅上的顧述白,帶著一個傷殘人士怎麼玩得痛快?
「先說好了,一會兒要是打起來什麼的,我可抬不動你這椅子。我只能揪著你後脖領子把你拎到空中,等飛到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再停下。」
這樣說著說著,她摸著下巴打量顧述白,想像顧述白的後脖領子被她揪著的樣子。
比起欣賞美,月狐更欣賞被破壞的美,不如像顧述白這種級別的美男被毀掉形象的那種狼狽。
想想就覺得有趣。
顧述白笑道:「不會打起來,我們又不是來打架的,只是來玩的。」
月狐推著他到柳府門前,夜色如水,柳府一片寧靜,只有門前兩個褪色的紅燈籠還亮著。
看起來不像煊煊赫赫的武將之家,倒像是風燭殘年的老臣府邸。
「得了吧,人柳家的人才不想跟你玩呢!你不想想,顧家軍和柳家軍在邊關那一戰打得多慘烈,我可聽說了,柳家兄妹為了這一仗都被貶職、奪權,備受其他幾個軍門打壓。他們現在要是看見你,一定恨不得把你吃了。」
顧述白道:「兩軍交戰傷亡在所難免,不過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十七年前,柳家最天縱英才的女將柳蔭蔭,就是死在顧家軍的俘虜營里的。」
「什麼?!」
月狐驚呼出聲,隨即推著顧述白的輪椅就要離開,忽聽見身後府邸的門打開,有人朝他們這處大喝一聲——
「什麼人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