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 枕頭邊的眼線
2023-09-30 20:20:36 作者: 伊人歸
花內監站在昆帝身旁,把侍衛聽到的話轉述給昆帝,後者一副差點吐血的表情。
西崑的菜餚得到誇讚他應該高興才對,可現在……顯然不是他高興的時候。
昆帝瞧玉扶這樣子,顯然是不打算輕易原諒昆君玥,頓時有些傷腦筋,既不敢得罪北璃,也不好為了這件事太過打壓昆君玥。
昆君玥是畢竟是西崑太子,為了討好北璃折了西崑的顏面,他也不甘心。
如何在既不得罪北璃也不傷西崑顏面兩者之間,找到一個最好的解決方法,實在傷腦筋。
玉扶不回應,昆君玥也不尷尬,只笑道:「方才本宮冒犯了公主,還請公主海涵,實在是不知者不罪。」
他轉向昆帝解釋道:「父皇,事情是這樣子的。兒臣聽聞東靈的鎮江長公主到了七弟府上,擔心七弟和長公主本有間隙,會發生衝突,便去把長公主請到兒臣的別院做客。誰知兒臣正要派人進宮稟告父皇時,長公主忽然向兒臣發難,兒臣的屬下才不小心打傷了她。若兒臣知道鎮江長公主其實是北璃的儲君,兒臣寧願自己受傷也絕不敢傷了公主啊!」
他說得冠冕堂皇,朝臣們皆點頭讚許,連昆帝都信了他的話。
玉扶忽然笑了笑,手中把玩著酒樽,「太子說本宮向你發難,不知本宮孤身一人,是如何向有重重防護的你發難的?」
一語驚醒夢中人,眾人這才想到,玉扶是孤身被昆君玥帶去別院的,而昆君玥身邊一向高手重重,甚至不比昆帝的人手差。
玉扶攤了攤手,少女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臉無辜,「本宮不會武功,手無縛雞之力,這一點七皇子可以作證。」
眾人看向昆吾傷,後者款款從座中站起,迎著昆君玥警告的眼神道:「回父皇,公主所言不假。兒臣知道太子未必相信兒臣的話,殿中高手眾多,太子盡可以派一個武功高手為公主探探脈,一探便知有無內力。」
殿中的高手都是昆帝的人,昆吾傷卻讓昆君玥派人為玉扶探脈,言下之意昆君玥能指使得動昆帝的人。
昆帝頓時蹙起眉頭,「不必探了,習武之人的身形和步伐和普通人完全不同。連朕都看得出來,玉扶公主的確不會武功。」
昆君玥忙道:「父皇,您忘了玉扶公主還是仙人谷的毒仙嗎?她並非以武功傷兒臣,而是用毒針!」
玉扶端起酒樽抿了一口,「那毒針在哪呢?」
昆君玥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玉扶朝他投來的那根針,早就被檢驗出的確無毒,他現在把那根無毒的銀針拿出來,根本沒有人會相信。
好一位北璃儲君,她的心思可真夠深沉,是他大意,才被玉扶溫柔無害的表象所欺。
昆君玥只得吃了這個暗虧,「父皇,事情已過多說無益,的確是兒臣冒犯了公主,還請公主見諒。」
既然解釋不清楚,索性大大方方地認罪,結果不會更壞。
陳景行立刻起身朝昆帝拱手道:「西崑陛下,據臣所知,貴國太子的行為恐怕不能用一句不知公主的身份來解釋。敢問太子,你既不知我國公主的身份,為何要偷偷把她帶去別院?七皇子,請問太子帶走公主的時候是何等言行?」
昆君玥面色一滯,尚未開口,昆吾傷已道:「當時太子率府中親衛強闖七皇子府,我嚇壞了。雖然玉扶公主是我的師姐,可我也不敢冒犯太子啊,只能立刻派人進宮稟告父皇。料想公主前腳剛進門,太子後腳就到了,耳目如此清晰怎麼可能不知公主的真實身份呢?」
「哼,強詞奪理。」
事到如此,昆君玥也顧不得搶功勞了,只想把自己身上的罪名洗乾淨,「父皇,兒臣闖入七皇子府並非為了公主,怎會提前知道公主的身份?兒臣是聽聞七弟府里藏了一個要犯,才闖進去搜查的。這個要犯,便是顧家軍的少將軍顧述白!」
昆帝聽得更加不滿,玉扶這邊的事情還沒解決,怎麼又扯出了一個顧述白?
不對,昆吾傷把顧述白藏在自己府里,他到底有何居心?
昆吾傷面不改色地解釋道:「父皇,顧述白的確在兒臣的府里,不過兒臣並非窩藏,而是根本無暇顧及那幾個竹關帶來的東靈戰俘,只知道其中有一個傷得快死的。今日玉扶公主前來,兒臣才知顧述白混在其中,當真是懊悔不迭。」
他一臉懊惱的神色,叫人看不出是真是假。
昆君玥正想著如何揭穿她,玉扶起身朝昆吾傷拱手道:「這件事本宮要多謝七皇子了,幸而七皇子一時不防留了顧述白一條性命。他是本宮的夫婿,不論任何人傷了他的性命,本宮都要此人血債血償!」
昆帝一怔,原來玉扶此次前來是為了顧述白,她為了顧述白如此冒險,看來這個人大有利用的餘地。
眼下不是追究昆吾傷窩藏顧述白的時候,只要人還沒死不激怒玉扶便可,昆帝擺了擺手,「既然是顧家的少將軍,又傷重到難以辨認,還是送到宮裡來給太醫診治吧。公主放心,朕一定——」
「不必了。」
玉扶朝昆帝笑笑,「本宮就住在七皇子府,親自照顧顧述白。難道昆帝還怕本宮帶著人偷偷跑了不成?」
昆帝的想法被揭穿,有些尷尬,再看立在殿中的昆君玥,輕咳了一聲,「太子無意傷了公主,已經向公主賠罪了,不如此事就……」
陳景行恨恨地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充滿了強烈譴責,昆帝的後半句話沒好意思說出來。
玉扶大大方方地站起來,「太子是昆帝的繼承人,位分尊貴,想來昆帝是不好意思責罰的。既然如此,這件事就不必上升到兩國邦交的地步,只算是本宮和太子的私人恩怨,如何?」
昆帝一愣,臉上頓時露出笑容,「好啊,再好不過!公主著實是個響快人,不知這樁私人恩怨,公主打算如何解決?」
只要不影響西崑與北璃的邦交,別的事昆帝並不在意。
玉扶笑著從座後走出來,邊走邊道:「太子不是說,本宮用毒針向你發難麼?既擔了這個罪名,索性把這件事做絕……」
她掌心一翻,閃著寒芒的銀光朝昆君玥飛去,昆君玥一個閃身躲過了射來的毒針。
他正得意之時,忽見玉扶笑著看他,一低頭,才發現自己躲過了其中一枚毒針,而剩餘四枚穩穩地插在他胸前!
失去意識之前,他聽到玉扶在他耳邊輕聲道:「你還真的以為,我一次只能投出一枚毒針不成?」
……
迎接北璃儲君的宮宴不歡而散,東宮亂成一團,太醫齊齊朝那處趕去。
玉扶自然毫髮無傷地回了七皇子府,大轎上昆吾傷哭笑不得,「如果昆君玥知道自己會中毒,他大約寧可被父皇斥責打壓。畢竟他再受打壓還是太子,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中了你的毒就難治了。」
玉扶道:「昆君玥至少三個月都下不了床,這三個月是我能為你爭取的最大限度,我想對你來說應該足夠了。」
昆吾傷愣了愣,苦笑道:「你一點都不氣我把你交給昆君玥嗎?雖然我後悔了,可時間如果重來,我說不定還是會這麼做。」
玉扶道:「無妨,你為自己考慮是應該的,我從來不認為你應該大公無私為我著想。何況你雖然和殷朔勾結,但畢竟救了大哥哥,光是這一點我已經對你感激不盡了。」
她並不介意被昆吾傷利用,或者換言之,她被昆吾傷利用並不覺得傷心。
昆吾傷忽然有種衝動,很想問玉扶如果這樣做的是顧述白,她會不會生氣?他沒有問,因為他知道答應是肯定的。
真正愛的人,你才會在意他是否利用你,至於旁人連讓玉扶介意的資格都沒有。
他就是這樣一個無關緊要的旁人。
他勉強抑制自己的情緒,「說到顧述白,有一件事你應該清楚,父皇是不會輕易讓你把他帶走的。事實上不是只有你看重顧述白,父皇和朝臣們都很看重他,不過……他們想要的是顧述白的命。」
玉扶點頭道:「我明白,昆君玥沒有那麼愚蠢。他知道我在配合你轄制他,所以他故意把大哥哥在你府上的事暴露出來,想反過來轄制我們。雖然你為自己辯解得還算乾淨,可昆帝仍然會用大哥哥來和轄制我。」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陳景行同坐在轎中,聽到這話忙道:「七皇子,以你對昆帝的了解,他會如何用世子來轄制公主?」
昆吾傷尚未開口,玉扶已笑道:「陳大人不必擔心,任憑昆帝機關算盡,我們已經掌握了主動權,無所謂他提任何條件。」
「公主此言何意?」
玉扶微微翹起嘴角,「我北璃國力強大,只要陳大人書信一封回到國中,大軍壓境,昆帝自然不敢有絲毫怠慢。」
昆吾傷聽見大軍壓境四個字,頓時背脊都直了。
玉扶朝他眨眼,「放心吧,只是嚇唬嚇唬你父皇。」
她想到熏池第一眼見到剛出生的她便說出的那一番話,事實上那番話是她後來無意中從熏池口中打探到的,在她十歲以前,熏池從來沒告訴過她她身上有怎樣的責任和使命。
如果她從小就知道,或許不會養成這樣天真良善的性情。
也正因為她知道自己背負的使命,所以……動兵的遲早的事,只不過不是現在。
昆吾傷緩了口氣,微微點頭,玉扶道:「現在最要緊的是治好大哥哥的傷,陳大人,還要勞煩你替我盯著東靈朝中的動向。」
陳景行頷首道:「公主放心,在仙人谷的成發小公子已經啟程前往臨安了。」
……
玉扶要住在昆吾傷府上,昆帝不敢怠慢,派了不少人來將七皇子府布置一新。
原先脫漆的朱紅大門也重新上了油彩,紅艷如天邊晚霞,更有一堆奇珍異寶絡繹不絕地送到七皇子府,說是為玉扶裝扮屋室用的。
昆吾傷索性把自己的正院讓給玉扶,自己搬到了偏院去住。
「其實不用特意把你的院子給我,你知道我沒有這麼嬌氣。」
玉扶倒不在意住得好不好,反倒因為占了他的院子不太好意思,昆吾傷卻道:「你住著吧,顧述白的傷雖有大師姐調理,到底不宜挪動。你就住在正院方便照顧他,也方便保護他。」
玉扶想想是這個意思,便沒有再拒絕。
若說她對昆吾傷還有三分客氣,對於昆帝送來的種種奇珍異寶和伺候的僕人,她便沒有半分客氣了。
奇珍異寶她照單全收,至於伺候的人她全都趕走了,寧可用七皇子府的下人。那些人與其說是來伺候她,倒不如說是來監視她的,她直接把人都趕走,便是對昆帝最直接的態度。
比起昆帝,她寧願相信昆吾傷。
她的拒絕在昆帝意料之中,好在還有一個顧述白,他握著這個籌碼大可慢慢談條件。
七皇子府的姬妾聽見外頭的動靜,嚇得不輕,到正院附近才發現不是壞事而是好事。
「阿彌陀佛,這些寶貝都是賞給咱們七皇子的嗎?陛下終於賞賜咱們七皇子府了,否則再這樣下去,咱們府里連鍋都揭不開!」
侖越指揮宮人把那些珍寶都抬進正院,看見幾個姬妾在一旁議論,順口便道:「二位誤會了,這些東西是陛下賞賜給玉扶公主的。」
「玉扶公主是哪位公主?」
西崑的公主實在太多了,有牌名沒牌名的一大堆,名頭聽起來好聽,實際上並沒有多麼尊貴。
就像昆吾傷一樣,頂著個皇子的名頭,實際上過得還不如一般大臣家的公子。
「是北璃的儲君,玉扶公主。」
侖越看了她二人一眼,兩人嚇得連忙用帕子掩住口,不知道這樣尊貴的人物怎麼會住到七皇子府來。
待她們知道這位玉扶公主就是她們見過的昆吾傷的小師姐後,立刻便像牛皮糖似的粘了上來。
「妾身見過公主,公主千歲。」
玉扶正坐在榻上喝茶,時不時朝內室看去,好像在等什麼人似的,見到她們兩湊上來,不由吃了一驚。
想她二人到底是昆吾傷的妾室,便笑了笑,「二位不必多禮,你們大約還不知道,這個院子七皇子讓給本宮了。日後你們要找七皇子,還請到偏院去吧。」
「我們不找七皇子,我們就是來給公主請安的!」
兩個姬妾笑得一臉諂媚,玉扶正懶怠應付,恰好昆吾傷從門外走進來,「你們在這裡做什麼?以後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到正院來煩公主,聽到沒有?」
兩人什麼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就被昆吾傷訓斥了一頓,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福身離開。
待她二人走後,昆吾傷道:「你別見怪,這兩個一個是父皇送給我的宮中女官,一個是昆君玥的黨羽家中的庶女。她們身份不凡,在府里沒人敢得罪,我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玉扶頓時明白了,「原來是旁人安插在你府里的眼線,我原以為你這七皇子府落魄蕭條是西崑的建築特色,去了昆君玥的別院才明白並非如此。沒想到你府里不僅看起來落魄蕭條,實際上更加嚴重。眼線都安插到你枕頭邊了,你是如何守住大哥哥的秘密不泄露出去的?」
昆吾傷輕嘆一聲,「你以為父皇真的不知道顧述白在我府里嗎?他和昆君玥一樣,說到底是在觀察對方的態度,和對方博弈。他只要確認顧述白沒有或者逃跑便可,至於我是否把他交出去,他們並不在意。」
在這場昆帝和昆君玥的博弈中,他只是一枚小小的棋子,很容易就會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