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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 她難得任性一回(一更)

2023-09-30 20:20:36 作者: 伊人歸
    顧家軍中毒的士兵好了大半,西崑大軍也從渙散懈怠,重新恢復正常。

    兩隻林中相遇的猛虎,同時打了個盹兒,一陣大風吹過又同時被驚醒。

    彼此齜牙對峙,新的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顧家軍的大帳中,人員齊肅,顧懷疆讓顧述白用沙盤,將他們父子昨夜探討的結果分析給眾人聽。

    他自己坐在一旁喝茶,對顧述白很放心的模樣。

    座中參將對這位少將軍同樣信服,他曾經獨立領兵立下過戰功,比起稍顯稚嫩的顧酒歌二人穩健許多。

    「……根據探子回報,昆吾傷身上的蠱毒已經解了,正在整頓軍隊準備下一次的反撲。他們錯過了一次大好時機,昆吾傷為了挽回自己的顏面,一定會對這次反撲慎之又慎。」

    「他們現在需要的一場速勝,先穩固軍心,而後再圖攻城大事。所以我與父親認為,他會選擇長川或者渭州下手,這兩城守衛的軍力不如竹關。就算一時攻不下,至少不會讓他們有多少損失。」

    老金立刻道:「先前大將軍不是說,敵軍會以竹關為主戰場嗎?怎麼又變了?」

    顧述白看了顧懷疆一眼,後者朝他點點頭,顧述白道:「此一時彼一時,西崑軍中主將不再是柳況,柳況對竹關的特殊情結昆吾傷並沒有。何況現在是敵軍士氣處於弱勢,直攻主戰場對他們沒有好處。」

    眾人聽著有道理,「對,那昆吾傷一定會去打側翼戰場。」

    顧酒歌和顧寒陌是此戰中這兩城的守將,只是不知道顧懷疆會派別的將領去,還是增派兵力調整布局。

    兩人幾乎同時看向顧懷疆,後者笑了笑,「不必擔心。上一次對戰你們沒有取得勝果,不是你們技不如人。是我沒有下令指揮,也沒有給你們增派兵力,你們當時已經做得很好了。」

    「這一次,依然由你們各自指揮兩城。」

    兩人不由緊張起來,上一次長川和渭州只是作為側翼被襲擊,他們尚且不能把握自如,這次若是西崑全軍攻入,以這兩城的兵力如何應對?

    顧酒歌道:「那父親打算增派多少兵力給我們?」

    顧懷疆抬起眼皮,「我說讓你們繼續各自守著這兩城,幾時說要給你們增派兵力了?」

    不增派兵力?

    以這兩城微薄的軍力對抗西崑大軍,簡直是螳臂當車。

    顧寒陌蹙著眉頭,「父親,昆吾傷的毒既然解了,那他一定知道玉扶在我們軍中,再堵截通往仙人谷的道路已經沒有意義了。他會不會把仙人谷附近那支大軍調回來?」

    顧懷疆深深看他一眼,眼中頗有讚許之意。

    還未開口,帳外士兵進來稟告:「大將軍,西崑鎮守在仙人谷外五里處的五萬大軍,正在朝我們趕來,預計明日一早就能到達竹關!」

    說曹操曹操到,五萬大軍加上西崑那邊現有的兵力,不可小覷。

    嚴華實拱手請道:「大將軍,如果不增派兵力的話,這五萬大軍一到,最北邊的渭州肯定守不住啊!」

    渭州的兵力只有三萬,差距太過懸殊。

    顧懷疆沒有開口,仍舊搖搖頭,「長生散之毒雖解,軍中卻損失了上萬兵力。我們沒有多餘的兵力可以派遣到渭州了,只能維持原來的打算。」

    這樣一來,顧酒歌肩上的擔子便重了許多。

    眾人心中不安,無奈顧懷疆的決定已下,就不會更改。

    嚴華實索性道:「末將自請前往渭州守城!二公子年紀輕輕,便是再英明神武,也打不了這麼困難的仗!」

    他更不覺得由自己去領兵就能打勝仗,這般兵力懸殊,大羅神仙去也打不贏。

    隔著一道屏風,玉扶坐在屏風後頭熬避毒草,藥香傳遍大帳中。

    這藥不是拿來喝的,正是拿來聞的。

    玉扶在仙人谷的時候,熏池時常讓她聞避毒草熬煮的氣味,時日長了能讓人體對毒藥的反應減輕。

    避毒草太珍稀貴重,玉扶也只有五株,對於數十萬大軍而言約等於無,只好放在大帳中熬煮,盡力保住這些統兵的主將。

    昆吾傷的毒計有一就有二,她把自己能想到的辦法全用上了,只希望這一戰能夠平安取勝。

    聽見帳中有爭執之聲,玉扶給爐火扇扇子的手忽然停下,側耳聽屏風外的動靜。

    大帳之中人多,對情勢有不同理解產生爭執很正常,不正常的是這一次開口的居然是嚴華實,他一向性情溫和沉默,很少強烈地表達自己的意見。

    玉扶朝帳門處一看,一個人形的黑影壓在上頭,嚴錚一定是聽見了他父親的話。

    老金用力扯了嚴華實一把,示意他看顧懷疆的臉色,顧懷疆倒沒有說什麼,只道:「酒歌,寒陌,你們二人先出發吧,各自回渭州和長川去。敵人的進攻隨時可能發生,兩城不能沒有主將。」

    顧酒歌和顧寒陌也沒有打算讓人替他們去冒險,父親不肯給他們增兵,一定有父親的道理。

    在這軍中,他既是父親更是主將,他們身為部將除了聽令沒有別的選擇。

    玉扶一聽兩人要動身離開,立刻從屏風後跑出來,「二哥三哥,我去幫你們收拾行李。」

    瑤藍不知道哪兒去了,她親自在屏風後頭扇爐子,鼻尖上蹭了一團灰自己也不知道。

    顧酒歌下意識用手指替她抹掉灰,站在沙盤前講解的顧述白看到這一幕,眉梢一挑,到底沒有說什麼。

    三人步出大帳,玉扶把手裡的扇子順勢交給門外的嚴錚,「屏風後的藥爐子別熄滅了,你去幫我扇會兒火,我很快就回來!」

    嚴錚巴不得能進去聽他們說話,他在帳子外頭趴得脖子都酸了,「好,交給我了!」

    他像只大兔子似的鑽進大帳,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他揚了揚手上的扇子,大搖大擺坐到了屏風後頭。

    好像他手裡拿的不是扇爐火的扇子,而是御賜的尚方寶劍似的。

    嚴華實不好趕他出去,眾人言歸正傳,顧懷疆道:「述白方才的話還沒有說完,你繼續說罷。」

    顧述白點點頭,朝嚴華實道:「諸位請放心,渭州和長川不會有事的,昆吾傷的主戰場仍然會在竹關。」

    怎麼一會兒不在竹關,一會兒又在竹關的?

    饒是眾參將跟了顧懷疆許久,一時也意會不了顧述白的意思。

    他慢慢解釋道:「昆吾傷需要一場速勝,攻擊兩翼防守薄弱的城池是他最好的選擇。他會這樣想,我們自然也能想到,所以我們應該派兵增援長川和渭州。那麼——」

    「昆吾傷難道想不到,我們會增兵長川和渭州麼?」

    聽到這裡,眾人已經明白了,「明白了,反其道而行之!昆吾傷想到我們會增兵長川和渭州,那竹關的兵力自然減少。他又何必去攻打增兵後的兩翼?應該直接打兵力被減少的竹關啊!」

    「怪不得大將軍說不必往兩翼派兵,還讓二公子和三公子去冒險,原來……」

    嚴華實說不下去了。

    他可以想像,顧酒歌和顧寒陌現在一定視死如歸趕赴兩翼,而後夜不能寐地思索對敵之策。

    最後他們會發現,自己的努力根本派不上用場,敵人根本就不去他們那裡……

    這次第,怎一個慘字了得!

    顧述白看眾人神色,他們對顧懷疆這種坑兒子的行為敢怒不敢言,暗暗心疼顧酒歌二人。

    他輕咳了一聲,「諸位不必為二弟和三弟擔憂,其實我剛隨父親上戰場的頭一年,父親也是這樣磨練我的。」

    這種磨練的好處,就是讓他學會了自己去分析思考,而不是處處聽從父親的命令行事,卻不知為何要這麼做。

    後者培養出來的是能統兵禦敵的參將,前者培養出來的,才是能指揮萬千兵馬的主將。

    現在顧酒歌和顧寒陌可能理解不了父親的做法,但他們很快就會在以後的戰場上,察覺到這種培養的好處。

    顧述白的話提醒了眾人,老金竟噗嗤一笑,「我想起來了!少將軍剛來戰場那年才十七歲,還——」

    顧述白含笑,淡淡看他一眼。

    誰願意把自己還是毛頭小子的黑歷史翻出來,給大家當笑話聽?

    老金笑呵呵的臉立刻平復,低下頭去裝作自己什麼都沒有說。

    他心中暗暗腹誹,大將軍教出來的孩子都跟大將軍一樣,看起來溫和得像讀書人,只要笑著看人一眼就能在氣勢上壓住人。

    顧述白如此,連小小的玉扶都是如此。

    他聽嚴華實說,這就是儒將和殺將的區別,前者以德服人,後者以武服人。

    顧述白滿意地收回目光,身為顧家軍的少將軍,這點氣勢他還是有的,「那我們繼續說,竹關再度作為主戰場,應該如何排兵布陣。」

    ……

    玉扶跟著顧酒歌和顧寒陌回他們的帳子,說是幫他們收拾行李,其實根本用不著她。

    兩人的行李幾乎沒有動過,從帝都來的時候是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方便隨時轉移陣地。

    玉扶一看,統共就是一人一個箱子,她尷尬地擺擺手,讓身後的士兵把自己給他們準備的物品拿出來。

    一、二、三……

    一共四個包裹,每一個都鼓鼓囊囊的,看起來東西不少。

    玉扶一個個拿起來給他們,「這個裡頭是藥草,不敢說是解毒萬用的靈丹妙藥,危機時刻煎水服下好歹能延緩毒發,撐到我來。」

    裝著藥草的包裹她一人懷裡塞了一個,顧酒歌笑著收下,一向話不多的顧寒陌卻蹙著眉頭。

    「玉扶,你就不能像戲裡演的那樣,把草藥熬成一個小小的丹藥嗎?萬一我們被敵軍追殺流落荒野,哪有辦法生火熬藥。」

    玉扶愣了愣。

    對啊,她怎麼早沒想到?

    一定是日夜兼程趕來竹關之後,一直忙得團團轉,忘了這個更簡便的法子。

    現在想煉丹藥已經來不及了,玉扶沒好氣地看他一眼,「實在沒法子煎藥的時候,就嚼碎了吞下去。還有……」

    她露出揶揄的笑容,「三哥不是最討厭聽戲了嗎?」

    這下輪到顧寒陌尷尬了,玉官那件事的確是他做得不妥,玉扶時常拿來打趣他。

    她又撿起兩個包袱,仍是一人一個,「這裡頭是點心和肉乾,是從帝都運糧來的人送來的。」

    顧酒歌稍稍打開一看,裡頭的點心都是御膳房的花樣,一看就不是給軍中將士的。

    「這是陛下給你送來的吧?我聽軍中的將士說,陛下給你送了許多公主儀制該有的東西,生怕你在邊關受委屈。這些你還是自己留著吧,我們不挑食。」

    「不管不管,就要給你們!」

    玉扶難得任性一回,把她給兩人準備的東西都分派好,心中才稍有安慰。

    兩人忽然明白,玉扶剛才在帳中聽見他們分析兩軍情形,她是擔心他們兩人有危險,又明白顧懷疆的軍令不能更改,才會用這種方式表達她的擔憂。

    她到底還是個未及笄的小姑娘,真是難為她了,顧酒歌望著她頭頂,忍不住輕輕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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