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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2:11:34 作者: 瑞曲有銀票
待她走了有一會兒,閉目假寐的陶知影又睜開了眼,她坐起身,靜靜地掃視房中的一應布局與物事,半晌,自嘲地笑了笑。
在沈同晏搬去書房的這段時日間,她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心慢慢在撕扯開裂。
尤其是方才在書房中聽到他說出那一席話,她簡直是肝腸寸斷,那股鑽心的疼讓她意識到,自己真的愛上了沈同晏。
上世的肖培之對她而言,已經像是一個隱約的刻記。記憶拂過時,會打上個不怎麼磕腳的趔趄。可這世的沈同晏卻是鮮活得不能再鮮活的凸起,她險些繞不過去。
所幸還有個秋照在側,她的存在最能提醒自己,這種感情將會怎麼令人摧身碎首,透骨酸心。
陶知影勾起鼓勵的微笑,她好歹是活了兩世的人,及時醒悟了,便拉得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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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陶知影撐著身子起了個大早,迅速給留荷分了居院,是西南側一處較大的院落,又派了僕婢,甚至非常貼心地讓留荷自己取院落名。
留荷滿臉欣喜地取了個《留晏院》的名字,秋落臉都氣綠了,陶知影卻神色自若地叫人立馬去刻院匾,還給了三倍的錢讓牌坊鋪子當日趕工出來,且讓人將沈同晏的所有物件都搬去了留晏院,又細心地告訴留荷,沈同晏的吃穿喜好,留荷一臉嬌羞地記下了。
忙完這一切已近黃昏,估摸著沈同晏馬上要回來了,陶知影也疲得不行,便逕自回了自己的院中,用了幾口清粥後,早早的便熄了燭睡覺。
一覺睡到天光大亮,似乎是因著補了一次足足的覺,她的胃口也變得好起來,不再像之前似的,總是覺得反胃。
她心中也漸漸振奮起來,吃飽睡足便有精神,再養上幾個月,林哥兒便該上京師來參加殿試了。
沈同晏自從搬去了稍微遠些的留晏院,便連正院的後書房也不再來了,二人又是將近一旬沒見過面。
僅僅數日後,清泰觀便傳來了令福公主病薨的消息,秦侍郎闔府上下擂天倒地,悲聲號怮。
陶知影想著,到底是席筵,讓人知道他們夫妻失和,總是不好的。
她便差了秋照去詢問沈同晏,是否要一同前去弔唁,卻只帶來了他冷冰冰的拒絕。
崔氏自然也不願與她一道,陶知影只能單獨去了一趟。
令福公主的喪葬禮自是極盡哀榮,嘉憲帝派了太常卿前去治喪,一切以國禮操持。
嘉憲帝亦是痛不欲生。
出殯那日,他去了秦侍郎府,不過幾日的時間,威嚴的君王幾乎哀毀骨立。
陶知影站在遠處,不動聲色地留意著他與秦婉姜。
這位帝王許是太過悲痛,秦婉姜數次出現在他眼前,並未見他有何特別的表情或舉動。
其實大多數時間,他都在直愣愣地出神,似乎在呆呆地追著自己久遠的記憶。他穿著麻葛製成的石竹色涼衫,愣柾得仿若一位茫然的普通士儒。
而見了陶知影也不打招呼的沈同晏,與她也仿佛是兩個普通的陌生人,只是湊巧都去了那府中弔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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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冷氣清,冰凍地拆,年尾的盛京也是一樣的酷寒逼人。
令福公主去後不久,秦侍郎府接到了嘉憲帝親自下的中旨,封秦婉姜為德妃,要求秦侍郎府於正月前將秦婉姜送入宮中受封。
秦侍郎闔府錯愕沸然,朝堂亦隨之震動。
宰執、御史台官員與左右諫義大夫紛紛在第一時間上表勸諫,其中以右相萬成印的諫表最為發聾振聵,他寫道:「秦侍郎之女與陛下實為叔侄,陛下豈可與宗法綱常相戾,置禮法而不顧,知倫常而不行乎?陛下不邇聲色,中外共知,豈宜有此?可知人心逸於久安,而害生於所忽陛下何以妄乎至此?若犯此違天逆理之行,將戶曉皆知,屆時何以示天下?何以告祖宗先賢,子孫後世?陛下一起其端,後世子孫或踵之,則倫常亂矣!」
可嘉憲帝此番卻是強硬又執著,他似乎被令福公主的病逝灼到整個人都變得失了理智,又無所畏忌,根本就是不受章疏,欲置倫常禮法而不顧,要一意孤行的態度。
右相萬成印於臘月初十再上一疏,內里僅有一行觸目驚心的字:「陛下如仍有茲意,德已薄矣,可不慎乎!」
嘉憲帝依然無動於衷,臘月十一常朝時,右相再次廷爭抗顏,見屢諫君王無效,萬成印一頭磕在了文德殿中的漆紅木柱上,這位忠諫之士血灑當場。
痛失要臣,嘉憲帝卻只沉寂了幾日便恢復了對納妃之事勸諫之聲的充耳不聞。
除了豐德明外,這位右相是唯二的三朝老臣,他生於太宗執政之年,輔佐大齊三任帝王整飭政事,治國有績,一生威武不屈,剛直不阿,不畏權貴,秉公事職,從來都是敢於犯顏直諫,匤正錯誤。
而最令大齊百姓動容的是,這位萬相公為官清正,廉潔奉公,死後家無餘資。
隨著萬成印之死,朝堂上下的氣氛頓時變得微妙又詭異。
除御史台官員與左右諫義大夫外,其它原本亦慨然發聲的官員幾乎集體對此事杜口吞聲,自同寒蟬。
秦婉姜病倒了。
陶知影再去探她的這日,還碰上宮中宦侍領了御醫來為她調理病體。嘉憲帝明顯心性堅定,對她志在必得。
秦婉姜躺在床上,枯形瘦弱,不同於陶知影昨日看到的悽惶,今日她的眼中一片死寂,滯澀無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