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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3 12:11:34 作者: 瑞曲有銀票
沈同宴負手憑欄,好笑地搖了搖頭。
水面的風吹動他鈷藍色的博袖颯颯作響,一雙骨節分明的手正交疊著背在身後,劍眉舒展,斜斜飛入鬢角落下的幾縷烏髮中,略彎上翹的桃花眼角堆著點點風情,給人似醉非醉的朦朧感。
船甫一靠岸,姚知州便急忙帶著身後的官員往前挪了幾步,拱手擺好了禮。
船上的乘客本在將將靠岸前都歡歡喜喜地收拾好了行囊,但一見這陣勢,便知有貴人與自己同乘,一時都躊躇著不敢先下。
沈同晏向身後轉了轉頭,長落會意,忙清了清嗓子對同船的船客喊道:「諸位不必相讓,自下船便是。」
船上眾人聽罷,這才開始陸續下船,只仍是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候在岸上的一眾官員。
姚知州摸不清沈同晏的意思,一時有些惶恐,僵硬了身子不敢動。
待同乘拉拉雜雜下得差不多了,沈同宴這才邁開長腿,閒閒地踱著雍容雅步走下了船。
「讓諸位相公久等。」
姚知州等人忙俯身見禮。
沈同晏虛扶了他一把,面帶愧色,清朗慵懶的嗓音中卻摻著股玩世不恭又不加掩飾的虛偽勁兒:「三皇子殿下現正於壽州奉旨分巡鹽鐵司,某隻是久慕江左風光,又聞此地節物風流、人情和美,有心想躲個懶,才趁機就著為殿下分憂的名頭討了個巡檢的虛名,實則只是前來游瞻一番而已。本不欲叨擾,怎想卻勞得諸位如此興師動眾前來相迎,還行此大禮,委實讓某好生羞慚。」
姚知州的臉上一直堆著恭聽的笑容,因笑容保持時間太長,臉部肌肉有些緊張,突突地輕跳著,像是要抽搐起來。
聽沈同晏說罷,他忙執禮回道:「世子此番光降,實乃江陵之幸。今日江陵官員自發前來相迎,卻是我等唐突,有擾民之嫌,合該向世子請罪才是。」
「小娘子,小娘子」。
秋照小聲喚著身側的陶知影。
她正因找不見人而納悶,卻見自家小娘子正望著立於江陵官員們身前的郎君發怔,不覺有些好奇,卻才那位風姿灼灼的郎君走下來時她也看了一眼,只覺通身氣度非凡,叫人不敢逼視。
陶知影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才發現船上的人都下得七七八八了,卻還未見胞弟陶知林的身影,這才開始有些心急。正低頭暗襯自己是不是記錯時辰時,忽聽得前方傳來朝氣響亮的喊聲。
陶知林正在船艙中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巡艙的船工叫醒,才驚覺船已到岸多時,連忙抓起包袱和佩刀跑出艙房,正欲下船,也被岸上一眾著青綠官袍的給嚇了一跳,但轉頭見到立於不遠外的陶知影,不覺興奮起來,一躍而下便咧開嘴奔向陶知影,欣喜的喊著「阿姐!」
陶知影取下帷帽,忙迎了上去。
姐弟二人已有大半年沒見,十三歲的胞弟已隱隱長成了氣度瀟灑、眉清目秀的少年郎,手腳也已長得無處安放。
沈同晏正不咸不淡地應著江陵官員們的恭維與問候,忽見船上一少年輕身躍下,扯著嗓子往前跑,眼神不由隨著他掠向前方,只見一位小娘子正迎上少年。
小娘子約莫十五歲,眉如翠羽,肌如白雪,端的是方桃譬李,瑰姿艷逸;款步間,高挽的青絲上一隻金色步搖正隨行輕晃,更襯得她柔美飄逸,丰姿盡展。
沈同晏不覺間呼吸都滯上了一滯。
姚知州正垂眼與他搭話卻不見回應,抬眼望沈同晏,見他怔望著自己身後,便順眼轉頭去瞧,卻只見得一名少年正在一輛犢車旁打著簾,一位身著湘妃襦裙的小娘子背著身,正在女使的攙扶下彎腰進入犢車。
姚知州不由愣了愣,心道聽聞這位忠武侯世子去年已弱冠,卻一直未行婚娶,莫非是愛好獵艷於民間,恐被家室所拘。
這麼一想,不禁對他方才一番遊玩之說篤信了幾分,心下開始盤算起要為沈同晏搜羅女色了。
第4章
陶知影姐弟回到家時,已到掌燈時分,月光清涼,夜幕無聲輕垂。
不同於知州府的杯觥交錯,語笑喧譁。陶家伯侄三人正就著夕食溫溫的敘著話。
陶孟扶見得闊別半年的侄兒欣長俊朗,英姿勃發,心中甚感寬慰,不覺對陶知林感慨道:「當初聽得你決定棄文從武,我好生自責了一番。雖影姐兒向我再三保證,說習武乃你興趣所在,我卻只當你姐弟二人是怕惹得我愧疚才哄騙於我,想著若我與你們阿爹仍在京中就職,你也不必選上一條如此艱辛的路。」
頓了頓,又黯然長嘆道:「想我大齊百年威望,卻忌憚於一小小的契丹蠻夷,屢屢被其寇邊擾我子民,使我邊境不得安寧。我既盼你學成,能於武舉高中,上戰場為我大齊衝鋒陷陣,征殺蠻夷於刀下;又恐戰場兇險,你若有不測,我死後再無顏面見你們阿爹阿娘。」
陶孟扶的一番話,讓席間陷入了沉默。
陶知影何嘗不糾結,雖送了胞弟去平州入武學,但一想到他若上場廝殺,心下也忍不住開始擔憂傷神。只是,若還讓他像上一世那般,囿於科舉,在失意中蹉跎,她也委實不忍。
上世時,她也並非不知道林哥兒志在武舉,畢竟他於房中偷藏的《武經總要》書皮都被摩挲得泛了毛邊。只是上一世他們的處境艱難,她也太沒用,給不了陶知林這樣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