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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0:06:12 作者: 容千絲
笙茹猶自迷茫。
巧媛暗把阿微當未來主母,心有親近討好之意,乾脆騰出手,指了指該處,見對方沒反應過來,順帶幫忙拿起。
不料笙茹伸手相接,縮回時沒拿穩,其中一朵鑲紅玉的鎏金梅花掉落,砸中一隻油潤玉鐲。
清脆磕碰聲驚得屋中人心惶惶。
笙茹先是驚恐萬狀,隨即迅速收斂,改而怒瞪巧媛。
「誰要你多手多腳動我家姑娘的東西?」
另一名小婢趕忙拾起珠花,檢查鐲子,低呼:「這、這磕破了一個口子!」
巧媛暗怒:好心被當驢肝肺!明明是你們眼瞎手笨,找不著又沒端好!
對上阿微轉頭時的淡淡一瞥,她急忙解釋:「不是小人之過……」
話未說完,笙茹揚手給了她一耳刮子:「輪到你說話了?」
巧媛生於謝相府,在宋思勉身邊呆了四年,作為王府侍婢,卻受比自己小的公府丫鬟所辱,委屈憤怒到無以復加。
可當著林家千金之面,她不好發作。
笙茹劈頭蓋臉一頓責罵:「你道自己是誰?區區別院廚房粗使,有什麼資格觸碰姑娘的珍愛之物?現下好了,賣掉十個你也補不回!」
言下之意,要把所有過錯全推她身上。
巧媛氣得七竅生煙,更讓她憋屈的是,在場旁觀者無一人為她說半句公道話。
阿微接過玉鐲,悶聲道:「林家雖不如王府,可金銀珠寶倒不差這一件半件。你毀我鐲子,一句道歉認錯的話也不肯說?仗著誰的威風呢?」
巧媛本想說自己是宋思勉的人,又怕波折再生,咬牙忍淚:「是小的幫倒忙,懇請姑娘恕罪。」
阿微隨手將紅玉珠花擱置一邊,另取了寶石金篦插至發上,左右顧盼,方幽幽的道:「求我原諒的誠意呢?」
巧媛屈膝跪下,雙肩因屈辱而不住細顫。
阿微沒再搭理她,專心裝扮完畢,自顧移步出房。笙茹緊隨在後,留下餘人拾掇屋子。
跪倒在地的巧媛徹底被忽視。
「到外頭跪著吧!等姑娘用過膳、心情好了,自會饒你。」一年長婢子提了那剔紅食盒,將她驅逐至門外。
巧媛氣極,以為順手幫個忙,誰知人心難測,遭人反咬一口。
為顧全自家世子和阿微的情誼,她不得不忍氣吞聲,獨自跪在階前,忍受著前所未有的冤屈憤恨。
奈何小半個時辰,壓根沒人理會她。
最終,林夫人路過,見她服飾非林家丫鬟,問明緣由,慍道:「阿微真是的!既是無心之失,林家人為客,豈可反客為主,私自處罰王府侍婢?」
巧媛總算獲准離開。
跨過客院門檻,徜徉在眼眶中的淚才傾瀉而下。
她怕人瞧見狼狽相,咽淚裝歡,沿院外層疊花林,輾轉走向偏僻處。
香氣四溢,侵吞她不甘的心。
怨那猶帶鄉音的鄉下丫頭笙茹,也怨是非不分的林家千金,怨其配不上她家世子。
是夜,赴宴歸來的宋思勉渾身酒氣,見巧媛默不作聲地為他卸衣,左臉微微鼓起,遂笑問:「半天沒了影?生氣了?」
「小的怎敢?」
「我聽到傳言,說你得罪阿微罰跪……她是林家獨女,小性子嬌縱慣了,連我都得讓著她三分,你莫往心裡去。」
巧媛眸泛淚光,非為自身抱屈,而是為宋思勉:「您堂堂晉王世子,何必對她諸多顧忌……?」
「傻丫頭,你懂什麼呀!」宋思勉臉色酡紅,以兩指捏了捏她的鼻尖,「位卑者的低頭叫微賤,位尊者的低頭,叫寬容和謙讓!」
巧媛因他難得的觸碰而神思翩飛,臉頰如被火舌舐過,粉唇翕動,久久說不出話。
宋思勉被她略帶靦腆的拘謹狀逗樂,趁她呆呆立在原地,抓起桌上酸梅飴往她嘴裡一塞。
「好啦!賞你顆飴子,別沖小爺哭喪著臉。」
這下猝不及防,酸味瞬間掠入她的唇齒。
須臾後,融匯成絲絲縷縷的甜意。
【三】
章和十三年,女大當嫁,在謝家當管事的父母開始替巧媛物色夫婿。
譬如,張家五郎雖無家族醬醋坊的繼承權,但已能自立門戶,做點小生意。
譬如,李家大郎雖有腿腳不便的老母親,勝在家中有幾畝地。
譬如,賣豆腐的秦大娘家的兒子,是個皮相相當好的年輕小伙,讀過點書,人又孝順……
巧媛每每休沐回家,耳朵幾乎聽出繭子。
出入王府相府,見慣優秀如宋思勉、霍書臨、謝家小公子這樣的青年才俊,尋常男子再難入目,更何況她心有所屬,豈會隨隨便便嫁給歪瓜裂棗?
明知好高騖遠的想法不對,可她捨不得辭別守候了六載的主子。
哪怕深曉他的儲君之位呼聲甚高,遲遲不娶的原因只為等待林家千金及笄,她依舊痴心奢盼,能在他身邊多一天是一天。
她能做的事不多,親手為他櫛發更衣,保管服飾玩物,搭上兩句無關痛癢的玩笑話。
僅此而已,亦足矣。
夏末,雨聲淅淅瀝瀝,迴蕩於侍婢居所。
巧媛今夜不當值,沐浴後本想好好睡上一覺,推窗驚覺雨夜冷涼,擔憂這天氣要提前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