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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0:06:12 作者: 容千絲
「唉呀!成親了,怎還是小孩子模樣?定是展瑜縱容你太過……」
秦老島主捋須,笑看跟隨在後的宋思銳、林紹夫婦、傅千凝,頷首致意。
林昀熹嘴巴越嘟越長:「才不是!他欺負我!趁我糊塗,把我給娶了!」
「這兩位是……?」秦老島主笑眯眯轉移話題。
宋思銳連忙向他引見林紹夫婦。
林夫人對長者行禮,忽然拉了林紹,雙雙跪倒:「秦老島主對昀熹的救命與撫養之恩,林家今生今世亦無以為報啊……」
「使不得使不得!」秦老島主輕揮袍袖,拂動一股柔風,緩解了二人的下跪之勢,趁機扶住林紹。
傅千凝會意,從旁攙牢林夫人:「伯母,咱們回園子慢慢聊。」
林夫人連連拭淚,哽咽點頭。
秦家宅子在大小、布局、亭閣的樣式幾乎按照京郊的品柳園復刻,除某些局部根據個人喜好進行翻修或加建,南北花木品種有差別外,池沼湖泉、廬室堂謝等完全一致。
秦老島主邀請客人穿行於小橋曲水,繞過媚柳挺松,步入一幽鳥啼枝、藥香四溢的庭院。
宋思銳取竹瀝水,備茶磨、水杓、茶羅、茶帚,盞托、茶筅、茶巾等物,逐一為大家奉茶。
雙方寒暄幾句,秦老島主問明林昀熹一年來的狀況,感慨良多,邊飲茶,邊聊起陳年舊事。
「奉延二十一年冬,雪災深重,嶺南以北出現了瘟疫,還沒到開春便爆發了……老夫和子女隨年邁的父母路過,本著行醫濟世之心,進入撫州城治病救人。
「隔了整整十七年,老夫猶記那呼天搶地的哭聲、染瘟疫者的愁苦和悲愴。我們一家五口忙了三日三夜,正逢州府派人清理隔離,我秦家……身份頗為特殊,故暫避城外。」
林夫人驀地回憶起妹妹那句「看小昀熹斷了氣,嬤嬤請更夫送去郊外埋了」,不由得暗捏一把汗。
「某一晚連夜出城,正好見一黑影,抱著一隻大錦匣,鬼鬼祟祟沿城牆而行。我們猜是賊人,恨動盪時期人心不古,施展輕功追上。那傢伙發覺有人追來,急匆匆發足狂奔,恰巧月黑風高,不小心摔倒,匣子脫手甩出數尺。
「出人意料的是,匣子內忽地傳來嬰兒微弱啼哭聲!那黑衣男子驚得連滾帶爬,抱頭鼠竄,一邊吼『不關我事、不關我事、我不是人販子』,一邊落荒而逃。
「家母醫者仁心,驚覺是個氣若遊絲的小丫頭,即刻抱回住處,不遺餘力救援。施針、餵藥、找乳母……倒騰半月,勉為其難救活了。」
眾人雖知那是小昀熹,仍禁不住長舒一口氣。
秦老島主凝視林昀熹半晌,嘆息:「我們檢查過這丫頭的隨身之物,除去一裹著錦鍛的椴木匣,衣裳倒是件件精緻,不似窮苦人家的孩子。貼身的小肚兜內層繡有『燎煙微吐,東昀初熹』八字……」
「啊!」林夫人驚呼,「那、那是我閒來所繡的雙面繡,一面蝶舞,一面為小字……」
「正是。」秦老島主挪移至檀木櫃前,取來一沉甸甸的石匣,再從中拿出一上了鎖的小方匣,開鎖後向她展示那小嬰兒的肚兜。
「昀熹小時候,確實很愛穿我做的衣裳,想來……我妹妹調包時,生怕她把貼身小衣換了,容易惹她不適、哭鬧,因而留下……」
林夫人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林紹和林昀熹、傅千凝輪番安慰了一陣,示意秦老島主繼續。
「我們一家推測,那八個字包含孩子的名字,試了幾種組合,覺察她對『昀熹』這兩個音有反應,便喚名昀熹,沒料誤打誤撞,蒙對了!
「為給她找家人,我們在撫州城內外輾轉了兩個月,後終於尋到那小偷。小偷卻說,錦匣確是順來的,只因他無意間撞見一更夫,見其懷抱的盒子異常精美,猜想為貴重之物,遂緊隨在後。
「快到城門時,更夫迎面撞見一喝得搖搖晃晃的鄉紳之流,隨手放下錦匣,上前攙扶。那小偷乘其不備,奪了錦匣跑得飛快……溜出城後,被我們盯上,摔了才知裡頭藏了個小娃娃。
「我們順著他提供的線索,找過鄉紳,可那人喝醉了,唯一印象是有人送他歸家,得了賞銀歡天喜地而歸,連人家是何年紀容貌也不曉得。
「瘟疫期間人心惶惶,人員流散,我們苦尋無果,對這孩子感情日生,決定帶她回長陵島,養在膝下,當作親生孫女照顧。
「一晃數年,雙親回大宣仙霞嶺頤養天年,我獨力承擔七十二島,念及兄弟分散,兒孫或抗擊海盜時戰死,或病逝,唯昀熹繼承家父的部分功力,名正言順成為我秦家傳人。」
林昀熹亦記起,年幼時長輩尚有好幾位,成長後只剩她和爺爺相依為命。
再後來,傅家兄妹成了她的伴兒。
回首前塵往事,眾人無不慨嘆陰錯陽差、世事無常。
問及未來何去何從,林昀熹確信數萬海盜占據南洋諸島,為的是養精蓄銳,重返七十二島,以雪前恥。
她希望父親暫居此地,助她一臂之力。
林紹曾為工部尚書,更一度兼領少府監、將作監、軍器監,主繕修、功作、鹽池、園苑,凡城池修浚,土木繕葺,工匠程式等皆有涉獵。
他起起落落,現今無官無職,僅一爵虛銜,京中恆產寥寥,隨女兒女婿留居長陵島半載或一年,並無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