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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0:06:12 作者: 容千絲
「聽說什麼?聽說晉王三公子海外歸來,相中了家道中落、沒入王府的靖國公之女,不惜和父兄對抗?」
林昀熹眉毛輕輕一挑,喜怒難辨。
「額……大致如是,」文琴難堪,「我們只道傅三哥見異思遷,尋了和您面目相似的千金,更妄圖用『她』來替代您,藉機奪取七十二島立功,故而認定……在你們三位攜同家屬登臨長陵島前,先請來雙月島查探清楚。」
林昀熹明白,有些話,雙方均未明言。
宋思銳和傅千凝深得秦老島主真傳,皆是以一當百的好手,沈家人怕吃虧,決意無聲無息下藥,控制內力,再拿下扭送長陵島,定為奇功一件。
他們大抵沒料到,上回所遇不像「大島主」的她,實因蠱毒未解,連自己是個島主都不曉得,只會「淡淡點頭」。而今恢復常態,前前後後事件串聯而起,她越發淡定雍容,反倒缺少當年的鋒芒畢露,教人迷惑。
「我還道……沈家對我們夫婦有多大意見呢!」林昀熹似笑非笑。
這下連沈島主也嚇得不輕,急忙站起,朝她行禮:「不敢不敢!只為防止敵對勢力滲透……畢竟,他們打聽靖國公夫人乃棠族王族,手下有巫醫,有攝魂術、移魂術、換臉術等妖法……「
邊說邊忌憚地望向一襲玄色衣袍的易檀。
易檀無奈笑了笑,不作辯解。
「瞎折騰!」林昀熹俯視沈鷺起和文琴等人,「就算我不似往日,可我和阿凝飛身躍入人群……你們瞎了沒看見?」
此話或多或少摻雜了委屈,她自認為和傅千凝從馬背騰空而起,雙雙姿態翩然,美妙且帥氣十足,居然沒人欣賞,還斷定她是冒充的大島主!
憶及此事,她補了句:「私自離島鬧事,我還沒算帳呢!」
沈鷺起和文琴異口同聲:「屬下甘願領罰!」
林昀熹無端憶起,前些日子,她和父母、丈夫齊齊跪向女帝,嘴裡蹦出的也是類似措詞,心下微酸。
「罰是得罰!」她擺手道,「先起來!咱們七十二島,何時多了這跪來跪去的規矩?」
餘人皆沒敢動,齊聲道:「請大島主責罰!」
林昀熹料想,這樁事實為沈島主授權,可她離島日久,不宜一回來便重罰,更不能與沈島主撕破臉,遂冷聲道:「沈門主作為島主副手,擅自率眾進入大宣境內滋事,按律該受鞭刑,念及你主動承認過錯,改勞役三個月,其餘人等協助,製造二十萬銳箭。」
「是!」
林昀熹目視文琴,驟然記起那次雙方衝突,宋思銳拿了她的劍,心底莫名漫過微妙滋味。
「章魚,你說……該如何罰她?」
宋思銳一直懷持「事不關己」之態,正端起杯盞喝茶,聞言差點噴茶。
強行咽下後,他嗆得滿臉通紅,形容狼狽。
「……我?問我?……散布謠言,損害島主名聲,本當杖責四十,念在本心為善的,減半吧!」
林昀熹沒好氣:「也不憐香惜玉,算了!採茶時節,罰去阿凝那兒采五十斤茶。」
文琴領命,如蒙大赦,隨眾人返回原位。
「既無旁的事,」林昀熹語調平緩,「我們夫婦二人去瞅瞅大師兄。」
···
幽靜庭院內,一身綠袍的沈星長正用左手拿著一把似刀非刀、似劍非劍的狹長寒刃,眉宇冷漠,朗目如寒冬平湖。
聞卵石道上有數人步伐匆忙而至,清冷視線如流水滑向大門。
漫天日影之下,那女郎身姿窈窕,嬌靨褪去稚拙,煥發沉穩而不失飄逸的清麗。
她發綰婦人髻,雙眸澈比淺溪,青衫迎風,如朦朧煙雨潤春山。
身側青年玉冠清貴,衣袂翩飛,恍如遺世獨立的年輕仙君。
沈星長知傅家三郎生得極美,卻從未想像過,當對方換上貴公子袍裳後,竟呈書中所言「積石如玉、列松如翠」之風姿。
沈星長垂首望向空蕩蕩的右袖,自慚形穢感油然而生。
「大師兄。」
林昀熹和宋思銳跨入院落,眉間流露的情緒遠比他複雜。
於宋思銳而言,眼前人肩負一門重責,為得昀熹垂青,長年打壓他、伺機陷害他,比起兄長、霍七、申屠陽等人更能稱得上「情敵」。
但對方終究因他失了臂膀……
恩恩怨怨,大致兩清。
而對林昀熹來說,此人與她有師門情誼,曾為得力幹將,更是穩住沈家數百人的關鍵。
兒時,她偶有為「傅章魚」打抱不平,卻鮮少正面與沈星長起衝突,甚至屢次顧存「大師兄」的威嚴。
縱然明知「傅章魚」借忍辱負重的弱者姿態討得她掩人耳目的垂憐與相護,她亦樂於表現出公正無偏私,以維持三人的玄妙平衡。
可後來,年歲漸長,她心動了,毫無疑問選擇她的章魚,一護到底。
即便沈星長臂膀被削、沈家人發難,她不曾真正苛責於「傅章魚」,只讓他適當迴避;而後意外得悉意中人為皇族,她惱他的瞞騙,擔心血脈相近,卻始終捨不得提「退婚」二字。
在某種程度上,她和「傅章魚」私下對彼此的寵溺不分上下。
只不過她素來要顏面,人前相對高冷,導致外人眼中看來,是傅家三郎這個沒厚實背景的外來小伙子,憑藉連續數載的死纏爛打,才贏得秦家姑娘的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