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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0:06:12 作者: 容千絲
賀蘭鶯垂眸,語氣淡淡:「她大概沒那份心思。」
「所以……你縱容我一回唄!否則我上哪兒去找伴兒呢?」
傅千凝軟言哄勸,拉她坐到窗邊,執筆舔墨,湊近謹慎描摹。
二人只隔咫尺,賀蘭鶯顯然周身不自在,呼吸停頓,眼神閃躲。
傅千凝手微微發抖:「唉!你緊張什麼?連累我更緊張了!」
幾經周折,她終於畫了半邊眉毛,又深吸一口氣,專注描完另一端。
賀蘭鶯如蒙大赦,正要轉頭照鏡子,不料傅千凝蹙眉道:「還不夠完美,我給你添點胭脂!」
「不必麻煩了!蒲柳陋姿,越塗越不堪入目……」
「你是嫌我畫得不好?」
「我、我沒那意思……」
賀蘭鶯清亮眸子流轉極淺淡的憋屈。
她頂著棠族小郡主的虛銜,上無父母護蔭,下無通廣人脈,時時刻刻需維持端雅儀容和溫和態度。
在京這段時日,因沾親帶故,免不了和傅四姑娘來往。
此人雖是晉王三公子的表妹,但兩人從小作伴,勝似親兄妹,外加與林昀熹關係異常密切……能套近乎,何必樹敵?
對上傅千凝躍躍欲試的神色,她無奈回身,由著那雙手點染紅脂,往臉上塗抹脂粉。
她只覺對方手指所過之處激發陣陣麻木,已無從辨別其指腹的觸感,到底是粗糙,或是綿軟。
待傅千凝滿意地咧嘴而笑,賀蘭鶯總算回過神,扭頭望向妝檯銅鏡,登時瞠目結舌。
鏡中的她,柳眉被畫成向上高揚,如臥蠶一般,外加臉色塗層了棗色,若黏幾束假鬍子,大抵與關羽廟中的神像相類。
傅千凝一本正經點評自己的傑作:「我總覺你柔柔弱弱,沒精打采的,不像個郡主……瞧我給你添的濃眉和胭脂,是不是有氣勢多了?」
真是謝謝您了……賀蘭鶯分不清該捂臉,還是該抓狂。
欲、哭、無、淚。
傅千凝撓頭:「你看上去好像不大滿意,我再添幾筆?」
「不,不用了!」
賀蘭鶯生怕再折騰下去,自己便真能供入廟裡,急忙讓貼身侍婢端水,慎重以帕子逐一擦拭面部妝容。
轉目瞥見傅千凝的端量,她臉帶慍色:「傅四姑娘為何盯著我看?」
「你好看呀!」
傅千凝唯恐被她覺察喜意,伸了個懶腰,起身活動筋骨,又假意照鏡子,欣賞精心描過的眉眼鼻唇,只等著窺探「賀蘭鶯」的本來面目。
賀蘭鶯洗掉亂七八糟的眉毛和兩頰,底妝斑斑駁駁,同樣沒法見人。
傅千凝歉然道:「要不……全卸了,重畫?」
說罷,順手拿起濕帕子去抹她的臉。
賀蘭鶯霎時警惕了三分。
奈何傅千凝出手如風,不等她張口拒絕,指上軟帕「唰唰唰」抹掉她原有的粉末。
失去了粉妝修飾的賀蘭鶯,呈現出蒼白膚質,病氣沉沉。
眉毛疏淡,鼻頭略大,人中扁平,唇色如常,五官平庸,卻無傅千凝想像中類似林昀熹的嬌容。
咦?想岔了?
傅千凝錯愕了短暫一瞬,壓抑驚奇與惶惑,仔細抹去剩餘脂粉。
賀蘭鶯淚目滿溢委屈,啞聲道:「妹妹生得鄙陋,遠不及姐姐嬌波流慧,態濃意遠,姐姐何苦揭我傷疤?」
「對不住,」傅千凝自覺失策,慌忙道歉,「你知我素來冒失……做事不經腦子,一時衝撞,你別往心裡去。」
她趕緊重拾「粗枝大葉」的形象,軟言安撫幾句。
賀蘭鶯嗓音夾帶忿懣:「說來不該怪傅家姐姐,是我痴心妄想,試圖用化妝技巧和華美衣裳掩飾缺點,好博表哥垂憐……可你也瞧見了!他何曾願意往我這張臉多瞅上半眼?」
「哼!那傢伙吃著碗裡,看著鍋里,壞得很!改日我替你揍他一頓!」
「使不得!我隨口抱怨一句,你切莫當真。」
賀蘭鶯煙籠眼眸柔波動人,如玉琢的手悄然拉住傅千凝一截衣袖,予人「哪怕長相平凡,骨子裡仍是絕色佳人」的玄妙之感。
趁傅千凝略微失神,賀蘭鶯取了刷子,往光滑皮膚上細細敷粉,一點點描畫眉毛,再用深深淺淺的色澤勾勒鼻側、頰畔……
不多時,巧手塑造出一張生動面孔。
當她點完口脂,盈盈站起,又恢復為纖腰束素、儀態裊娜的少女。
傅千凝自詡易容術漸入佳境,能矇騙不少人;但論化腐朽為神奇的妝扮,則自嘆不如賀蘭鶯。
收拾各類瓶瓶罐罐和毛筆時,門外細碎腳步聲近,伴隨著林昀熹的詢問,「怎麼畫個眉毛也費上半天?」
傅千凝尬笑打開房門,搪塞幾句,並謝過賀蘭鶯仗義相助,親熱地挽了二人同回膳廳。
賀蘭鶯換上慣有笑容,適才的不悅恰似風掃落葉,了無痕跡。
···
午後,小嬰兒哭啼,林夫人唯有撇下幾位後輩,入內哺乳。
申屠陽、賀蘭鶯和崔慎之識趣,不再叨擾,一同作別。
林昀熹送客完畢,轉身睨視傅千凝,壓低嗓門問:「說吧!整的是哪出?」
「就是……學畫眉毛呀!」
「我還未明言哪件事,你不打自招,心虛了?學畫眉毛,能把人家弄得眼眶發紅?」林昀熹鼻腔內輕哼一聲,暗示她坦白從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