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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0:06:12 作者: 容千絲
殘陽金紅光芒透進窗紗,勾勒宋思銳卓然風姿,自帶迴風旋雪之雅潔翩然。
林昀熹始終記得,嬤嬤和笙茹反覆提及,除了棠族表兄,她在京城追求者能列一串名單,獨獨無晉王三公子。
起初,她斷定,宋思銳是個油嘴滑舌、投機取巧的輕浮之人。
接觸過一段時日,她逐漸覺察,種種挑逗和輕薄皆點到即止;從他嘴裡吐露的言辭,既有溫情,亦含決絕。
譬如,他早在一開始便闡明,會助她回想過往,她只需銘記——他才是最親的人。
譬如,他強調,在他面前無需屈膝行禮,有任何事,儘管來找。
譬如,他放話,所作所為圖的是她早日想起、痛快嫁給他,他是唯一選擇。
正因他事無鉅細為她操心,以致她對他的憤怒埋怨持續不了多久。
萬一,她回溯過往,發現這僅僅是個謊言……
她忽然不願想像,有朝一日狠狠推開他或遭他狠狠推開的場景。
沉思中,敲門聲起。
···
暗沉天幕下,花木間錯落明光爍爍晃動。
宋思銳獨自徘徊於院落外,指腹殘留藥針融化後的微涼,以及少女肌膚與血液的餘溫。
他不確定裴大夫是否有遺漏,也沒來得及親手替她號脈,但從她隨手亂掐亂推的力度來看,體力明顯有所恢復。
至於尋回的記憶法子,有待進一步研究。
「吱呀」聲起,聽荷苑院門徐徐敞開。
婢子引燈在前,照亮卵石鋪就的小道,也照亮林昀熹那一身錦綾拖裙。
經過一番精心裝扮,她青絲半垂半綰成嫵媚傾髻,插了七八枝鑲珠點翠的髮簪;粉黛盈腮,如海棠濃艷;翩躚裙裾點綴珠玉刺繡,燦若星空。
乍見他等候門外,竟大有陪同前往之意,她驚慌如見鬼。
而宋思銳看她珠釵花鈿一件不落,堆砌成華麗人偶,怪誕表情也像見了鬼。
林昀熹無須廢話問他何以在此,自覺落在他半步之後,不料腳下被長裙一絆。
宋思銳反應奇快,回身托住她雙臂,含笑咕噥「笨昀熹」,趁勢挽起她的手。
林昀熹沒想到他竟當著侍婢之面如此親昵,下意識抽離,卻聽他笑得含混:「本就周身酸乏,別逞能。」
瞥見侍婢咬唇忍笑,林昀熹羞憤交集,怒甩掉他的爪子。
「三公子,說好把笙茹還我……」
「再緩些時日。」
「為什麼?」
宋思銳沒正面回答:「若只是缺人攙扶,有我就夠了。」
「堂堂三公子甘為我的貼身侍婢?」林昀熹輕啐。
他笑意燦然,略一低頭,貼向她鬢角:「那得看……能有多『貼身』。」
退卻多時的燥熱翻湧復至,林昀熹閉口不言,心道:剛暗地裡替他說了句好話,馬上原形畢露!
她稍提裙擺,加快了步伐。
宋思銳不緊不慢隨行,當步入榮安殿燈火覆蓋範圍時,他識趣落後,讓她先行。
···
有別於初到王府那晚,此次夜宴無歌舞燕樂,除晉王、世子外,席上還有幾位中年男女。
為首一名赤袍中年男子,鳳眸慈和中不乏威嚴,打量濃妝艷抹的林昀熹,嘆道:「世侄女消瘦了些。」
林昀熹見謝家兩位千金同在,猜出是謝相,忙盈盈施禮。
大概因她許久未盛裝登場,謝婉芝和謝幼清互望一眼,眼神複雜難言。
不多時,宋思銳大步進殿,衣袍素簡,人如玉樹。
晉王眉頭輕皺:「姍姍來遲,還如此隨意,豈不怠慢貴客!」
謝相笑勸:「三公子在外習慣無所拘束,王爺何必苛責?」
「謝父王提點,謝相爺維護。」宋思銳深深一揖,坐到最下首,還不忘沖林昀熹眨眼。
宋思勉早聞三弟一整個下午窩在聽荷苑,此時見二人前後腳入席,火氣流竄,又不得不忍氣吞聲。
眾人寒暄中,山珍海味、美酒佳肴一一奉上。
謝婉芝、謝幼清皆優雅伸箸,每道菜只夾兩三口;林昀熹不好大快朵頤,只能有樣學樣,慢條斯理品嘗。
數盞酒過後,謝相舉杯相邀:「三公子歸來,不計前嫌,替老夫了一樁煩心事,這杯先干為敬。」
「相爺客氣,」宋思銳起身,與之對飲,「此事你我同仇敵愾,思銳不才,勞您出面解決。」
餘人面面相覷,宋思勉難掩震驚之色。
自宋思銳拿出十年前被追殺時所留的小飛錐,及「格殺勿論」、「南行」的書信殘片,他心懷虧欠,因無法撕破臉與舅舅對質,遂動用各種力量明察暗訪,力求給父親和三弟一個公道。
豈料事情尚未有眉目,傳聞勢不兩立的二人居然暗中聯手?
宋思勉深覺受到了愚弄。
仔細回想,當時宋思銳言語間模稜兩可,一步步將話題轉移,最終以此迫使他保持沉默,從而奪取對照顧林昀熹的權利……
尤其利用了她的忘事……實在可惡!
他鑿穿齦血,誓必奪回!
當下,謝相向晉王簡略講述來龍去脈,承認信箋實為他與旁人來往的信件,本意與晉王三公子毫無關聯,被人盜竊後撕毀,便於拾獲者斷章取義、捕風捉影。
而宋思銳年幼時一度誤信,卻於成年後捕獲蛛絲馬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