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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0:06:12 作者: 容千絲
話未說完,院門被人掩上,四名丫鬟猝然圍攏,快且穩抓向她的雙臂,如事先練好了一般。
林昀熹下意識想抵抗,念及腦海里的反覆叮嚀,她咬牙忍住沒發作,悶聲道:「何必勞師動眾?」
「這才對得住您的『千金之尊』哪!」
巧媛一揮手,四人將林昀熹押至一口寬約三尺的大陶缸前。
缸內蓄滿了水,養著幾卷蓮葉。其時深春花未發,水面倒影碧天流雲。
林昀熹隱隱約約聽見院牆後有男子的低沉交談聲,沒來得及揣測來者何人,粉臉已被摁進水中。
試圖抬頭,未料那幾個丫鬟拼使勁摁住她後腦勺。
這算哪門子洗臉?明擺著想淹死她嘛……
還好她反應敏捷,入水前吸了一口氣。
少頃,笙茹亦瞧出巧媛等人卸妝是假、肆虐為真,憤然道:「你們……你們這是殺人!」
「啪」,巧媛乾脆利落賞了她一個耳光:「笙茹妹子,別怪我打狗不看主人面!瞧真切了!這不是靖國公府!輪不到你多嘴!」
林昀熹怒意湧起,但她深知主僕二人如羊入狼群,稍有不慎,將以莫須有的理由受更多折磨。
耳聽笙茹忍氣吞聲,她反倒心安。
望著缸內幾尾亂竄的游魚,她心懷歉意——魚兒呀魚兒,並非我閒著無事把自己畫成鬼,故意探頭嚇唬你們,實在情迫無奈……
過了好一陣,巧媛見林昀熹紋絲未動,怕鬧出人命,連使眼色,示意四人鬆手。
林昀熹緩緩站直,妝粉遇水後略花,面色未改,連氣都沒喘半口,甚至向臉蛋多了五個紅指印的笙茹投以憐惜眼神。
巧媛驚怒再燃:「沒弄乾淨,繼續!」
林昀熹早已猜出此行兇多吉少。
試想高貴如晉王世子,在最好的年華,最被期待的時刻,為追求她而淪落殘疾,其仆侍必定耳聞目睹他的慘狀與頹然,更為此受了不少怨氣。
想來,巧媛帶她至偏僻處,巧立名目,宣洩憤恨,倒不會一下子弄死她。
索性由著她們故技重施。
···
這次被摁進水缸的時間更長。
她睜眼數完了大小魚兒,閉上雙眼,于思憶中搜尋旁人口述的京華點滴。
當今女帝早年勤政,龍體欠安,僅有一女,體弱單薄,難擔大任。
因此,女帝決意效仿四十多年前祖輩遺法,從眾侄子中挑選優秀者,立為皇儲。
其中晉王世子品貌俱佳,見識廣博,文武兼修,十六入朝擔職,最具競爭力。
而今,破體殘軀……再無希望。
林昀熹自始至終搞不清自己有何能力,竟惹得貴公子趨之若鶩、貴女鶯慚燕妒,還不知羞恥慚愧?
前事孽重,忘了也好。
尋思間,她本能以氣進入腹,心念逐寸下移,寧心靜氣,守意念於臍,平穩進入「於無而靜,自然而定」的境界。
連自身都沒弄懂如何辦到。
等到眾女誤以為她快被淹死,手忙腳亂將其拖離水缸,她伸手抹去水滴,一臉茫然。
負責用力摁她的人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囁囁嚅嚅:「這、這……不可能啊!」
巧媛最初想趁世子午睡時給林昀熹一點教訓,縱不能迫使她跪地乞求,起碼弄得狼狽不堪,一則報往日舊怨,二則讓她見識厲害。
何曾想過這嬌滴滴的弱女子,居然泰然自若?不是說……林千金一貫怕水麼?
她疑心那四人暗中相助,捋起袖子與另外三人親自上陣,動作異常粗野,將林昀熹整個腦袋摁下水。
為等告饒之詞,第三次「洗臉」,整整持續了一盞茶時分。
林昀熹惱怒消退,還漸生「你們弄不死我」的沾沾自喜——原來……她具備未曾發掘的神奇天賦!
她不願開口求饒,又覺一而再再而三鬧下去也不是辦法。
若沒淹死她,大概也會累死這幫婢女……
想起笙茹屢次提醒的「示弱」,她靈機一動,逐寸放軟手腳,試圖擺出經不起折騰的暈倒狀。
隔著水波,模模糊糊捕捉後上方的閣子傳一男嗓,醇且沉,仿似山間清風,柔中帶冽,輕如落羽,似乎未打算驚擾院中人。
林昀熹凝神靜聽,大致聽那青年問了句,「底下丫頭是哪個院的?在鬧什麼?」
另一名壯年男子則答:「是世子爺院裡的,興許正處罰新來的婢女?」
「以此惡毒方式糟踐弱女子,不單喪心病狂,更大損王府顏面,」青年語氣語調漸趨鋒銳,「命她們馬上停止!」
林昀熹聽得有人制止惡行,心下竊喜。
然則眾丫鬟全神貫注留她的反應,對外界微弱交談聲恍若未聞。
那僕從躊躇未決:「若您出面干涉,以世子爺傷後的多思多疑、喜怒無常……定是要往心裡去的……」
「惡不可積,過不可長……」青年清了清嗓子,忽地提氣,朗聲問道,「阿源,行宮可有消息?」
隨口問話,漫不經心又中氣十足,隔空飄來,令眾丫鬟同時一僵。
林昀熹被火速撈起,耳邊響起巧媛的小聲警告,「別指望告狀!否則,我保你吃不了兜著走!」
見餘人從氣焰囂張變作張皇失措,林昀熹心中納罕。
究竟何方神聖出言相助?且光憑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便可終止這場鬧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