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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0:05:22 作者: 饒雪漫
《甜酸》作者:饒雪漫【完結】
甜酸:Part1田丁丁
我看見滿天花兒都開放,
但我卻不是那個歌唱的少女。
----摘自田丁丁的博客《來不及學壞》
甜酸:Part1田丁丁(1)
梧桐又huáng了,大雁又南飛了,秋天又來了,我們又開學了。
我還記得,那是高二上學期的秋天,語文老師林庚給我們布置最老土的話題作文:理想與現實。我的開頭是:我願成為一個問題少女,然而我卻循規蹈矩這麼多年。
林庚在我的這句話下面劃了一條重重的紅槓,並在旁邊打了一連串的問號。這些問號飛舞蹁躚,東倒西歪,一個比一個誇張,一個比一個筆跡潦糙。我甚至能夠想像,他是怎樣用兩根指頭將一支筆高高直立起,漫不經心地在我的作文本上胡亂寫意。
可是,除了這些蒙太奇般的問號,他卻沒有給我任何評價。我知道他是懶得評價,在他看來,一個高中二年級的女中學生有臉寫下如此不知所云毫無鬥志的作文,實在是孺子不可教也。
我也只是可惜,他竟讀不懂我字裡行間的真qíng實意。
當然不怪他,其實不只是林庚,很多人都對我懶得評價,這其中包括我的死黨林枳以及我的老媽羅梅梅女士。如果說羅梅梅對我恨鐵不成鋼是多年以前就有的事,而我的同桌美女林枳則是最近才開始對我失望的,她總是在下課的時候歪著頭問我:「田丁丁,讓我說你什麼好呢?」
是啊,讓你說我什麼好呢?
一切的一切只因為,我戀愛了。
更要命的是,我沒有愛上Rain沒有愛上郭小四沒有愛上吳建飛沒有愛上飛輪海沒有愛上183club,我愛上的是一個年近三十相貌普通喜歡穿一件白色運動背心在cao場上打籃球的老男人,人類靈魂的工程師,我們的語文老師林庚。
準確地說,我沒有戀愛,只是暗戀,而已。
愛上自己的語文老師,愛上一個永遠表qíng溫和的老男人。敢問,全世界還有比我更土的十七歲的女生嗎?
林枳看著我的眼睛,表qíng憂傷地問我:田丁丁,讓我說你什麼好呢?
我,想,告,訴,他。
「好吧。」林枳低聲說,「你最好換了短裙去他家,問他題目。」
她把玩笑開到我的限制級,我的臉紅得像蕃茄。她得逞,把頭埋在手臂里咕咕地笑。我看到她雪白的脖子,忍不住想伸出手掐一把,看看她是紅還是癢。美女就是美女,脖子都美得讓人嫉妒到發狂。而田丁丁就是田丁丁,就連戀愛都是這麼沒有làng漫感。可憐我是真的愛林庚,我迷戀他上課時微帶兒話音的普通話,迷戀他手指輕叩黑板提醒我們注意聽講時的神態,迷戀他微笑時眼角細密溫順的紋路,甚至迷戀他高高舉起課本時的那雙布滿青筋的雙手。如果他不經意和我的眼神相撞,我就有一顆想要去死的心。
天中的秋天永遠充滿了變幻莫測的色彩,huáng的糙紅的跑道,男生天藍色的球衣和少女粉紅的球鞋,組成一塊巨大的調色盤,等待成為一幅好看的油畫。但我是沒有色彩的,灰色的我淹沒於灰色的教學樓中,唯一慶幸的是我還有林枳,她參與我的喜怒哀樂,知曉並dòng悉我的一切,沒有她,我猜不到我的生活該有多麼單調,就像開水就著白麵包。
夜裡七點是晚自修的時間,但我忽然想逃課。因為晚自修沒有林庚,林庚去了南京,那裡有個為期一周的青年教師jiāo流培訓班,據說他是做為骨gān,被特別招去的。三天沒見到林庚,我像是被人抽去了筋,全身軟弱無力。更沒臉皮的事qíng是,我給他發了三條短消息,有問好的,有裝模作樣問問題的,他均沒有回我。
不回就不回,他以為他是誰?
只是,我再也無心向學。
林枳說好吧,我就捨命陪君子,今天我們都逃課,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去哪裡?
「算了。」林枳說完這兩個字,一雙大眼睛仿佛被點亮一般,流光溢彩。
我知道「算了」。那是學校附近一個著名的酒吧,那裡出過無數的英雄人物,他們的故事在天中流傳,經久不息。但是,那絕不是一個普通女生應該去的地方。這一點,我相當相當的清楚。
「不是想做問題少女嗎?」林枳用挑釁的眼光看著我說:「怕了?」
「怕……個屁!」我猶豫了一小下,終於說了粗話。
那天我真的穿了短裙,牛仔的。裙子是林枳的,她說她穿太大了,會從腰上滑下去,而我卻費了老大的勁兒才把腰上的扣子扭起來。在林枳的指揮下,我還化了淡汝,用她的金粉在眼睛附近狠整了好幾下,林枳看了哈哈大笑,終於肯評價我:「像孫悟空。」
孫悟空就孫悟空。誰叫林庚你離我十萬八千里,我今晚就要大鬧天宮。
我搖著短裙和林枳一起,趁著門衛轉身的空檔,偷偷溜出校門。如果現在被如來佛羅梅梅女士看見,我一定會被壓在五行山下永世不得超生。不過如果是那樣,我會不會就會從此不再想念老男人林庚呢?我忍著內心的折磨轉頭看林枳,這才發現她光記得折騰我了,自己臉上gāngān淨淨的,和她比起來,金光閃閃的我簡直就像個小丑。
「你為什麼不化妝?」我跳到她身前質問她。
「楚暮喜歡我素麵朝天。」她優雅地說。
她叫她楚暮。她有權叫得這樣親熱。因為周楚暮不是別人,周楚暮是她的男朋友。
boyfriend。俗稱BF,或者蝙蝠。
我沒有見過周楚暮,但從這學期開始,這三個字就已經在我耳朵邊成了繭。林枳喋喋不休的時候我疑心她是在做夢,但林枳這樣的美女擁有如此這般的愛qíng也是完全應該的。他們應該是青梅竹馬,小時候在一條街上長大,他弄壞過她的小辮,她撕碎過他的紙飛機。後來他們分開,十幾年後重遇,帥哥變成流氓,美女依舊是美女,但是他們順理成章地相愛。讓所有知qíng者都羨慕不已。
當然在我們學校,我是唯一的知qíng者。
這是美女兼優等生林枳的天大的秘密。
偶爾逃學,用一個字形容,慡。兩個字形容,真慡。幾個字形容:真他媽的慡。可是,我卻忘了我早該積累下來的一個經驗,那就是,每一件想像中很慡的事qíng總是會在事實中變得很不慡。這不,當我和林枳一同走進「算了」的大門,我就忽然很想打噴嚏。我攥緊拳頭,拼命克制。這才忽然想起來,我原來是對酒jīng過敏的。酒吧里濃重的酒jīng味著實讓我頭腦發脹,全身軟得冒泡。
就在這混亂的時候我居然清晰地想起往事一樁。爸爸年輕時閒得無聊,有一次喝完酒,對著剛滿月的我打了一個酒嗝。我就像中了蠱,一個噴嚏接著一個噴嚏,打得臉白成透明色。羅梅梅以為我快死了,把爸爸bào打一頓,哭著鬧著要跟他離婚。而我打了半個小時,卻自動恢復正常。
從此爸爸喝酒都是極力迴避我。
再再後來,我只是在記憶中回憶爸爸的酒味,因為他在我七歲的時候跟著別的女人走掉了。這是羅梅梅女士畢生最大的痛和恥rǔ。動不動就吵著要離婚的她卻被別人莫名其妙地甩了,不痛苦不恥rǔ才怪。但奇怪的是,我卻沒有那麼恨他。
也許我是個需要父愛的女孩子,所以才會在林庚的身上找到安慰。當他俯身跟我說試卷上一處錯誤的時候,我就有種要流淚的衝動。
是不是真的很誇張?
但,我總是無比深qíng地想,他是懂我的吧,對我的欣賞,他是受用的吧,只是,他為什麼要不理我?想到這裡,我就又開始想流淚,淚水在我的眼眶裡打轉,噴薄yù出。我難受得幾乎要死掉,而林枳卻完全沒有發現。她只顧拉著我往裡屋走,我腳步散亂地跟著她,而臉上卻是淚水漣漣。
林枳推開裡間包廂的門,昏暗燈光下,紅紅眼圈中,我只看到一個臉埋在墊子中的人。他好像睡著了,整個人放鬆地躺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林枳忽然鬆開我的手,輕手輕腳地走向前,我也不由自主地跟著林枳的腳步,探頭想看個究竟。可就在林枳的手快要碰到他臉上那個墊子時,他卻忽然整個人彈坐起來。
「哈!」他飛快地拿掉墊子,在林枳的腦袋上狠狠打了一下。一隻手伸出來拉林枳,林枳輕輕地尖叫一聲,嬌笑著倒在了他的懷裡。
林枳沒有騙我,傳說中的周楚暮,果然帥得不像話。
在一邊傻掉加嚇倒的我,忽然沒有辦法控制自己,一個噴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我的身體裡發出了。
「啊嚏!」
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外加一張充滿淚水充滿五顏六色金光閃閃的臉。這就是我第一次見到周楚暮時發生的一切。
「丁丁,你沒事吧?」林枳驚呼起來。我羞得無地自容。此刻田丁丁唯一的念頭就是奪過周楚暮的墊子蓋到自己頭上,再不出來。
「嗯嗯,我有點頭暈,低血糖,你知道的。」我心慌意亂地解釋著,儘管我自己也不知道打噴嚏與低血糖頭暈有什麼關係。我只想給自己找個藉口,迅速離開「算了」,讓剛才的窘態統統算了吧!而且,瞧瞧瞧他們現在的樣子,我呆在這裡算什麼呢,簡直太丟人了!就當我用面紙賣力地擦臉,想裝作若無其事地離開時,周楚暮叫住了我:「你就是丁丁嗎?」
天啊!他知道我的名字。
「你好。」我努力地作出從容的樣子,至少不能讓林枳丟臉。
「呵,你好。」說著,周楚暮向我伸出了右手。
我不知道他這個「呵」是什麼意思,高興?嘲笑?無所謂?總之,田丁丁小姐對這個含義豐富的「呵」很不高興,跟男生握手,跟一個帥哥握手,這對田丁丁來說還是第一次。但看在他是林枳「BF」的份上,我還是象徵xing地伸出手指碰了碰。周楚暮卻哈哈大笑著,一把用力捏住了我的手掌。我窘得滿臉發燒,燒得通紅。林枳也跟著哈哈笑,然後用甜得讓我害怕的聲音說:「楚暮你別這樣,丁丁膽小,你會嚇壞她的。」
謝天謝地。周楚暮終於放開我,坐回到沙發上,大聲說:「妹妹們,來來來,陪哥哥坐坐。」
他當他是誰?!
我輕聲對林枳說:「我出去一下。」然後,沒等她反應過來,我就撒開腳丫子逃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是的,是這樣的。田丁丁的問題少女生成計劃,從第一步開始,就宣告徹底失敗。
然而你一定要相信我,當我捏著沾滿鼻涕眼淚的面紙走出「算了」的大門時,我沒有一點沮喪。相反,更多的是輕鬆。我一路踢著小石子,哼著小曲兒走在回學校的路上,盤算著回去看一會兒語文書,把《離騷》再默寫一遍。正當我為自己天衣無fèng的學習計劃滿足地笑起來時,手機偏偏「聲不逢時」地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