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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0:04:01 作者: 饒雪漫
    《雀斑》作者:饒雪漫【完結】

    內容簡介

    女生闕薇因為家境不好,從小跟著媽媽顛沛流離,發誓要不惜一切代價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女生維維安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卻費勁心機要揭開父親對自己隱藏的秘密,生活因此變得面目全非。

    一個心機女孩,一個腹黑女孩,擁有的是同樣的高傲與脆弱。她們互相爭鬥、互相利用,不顧一切地追求自己心中的幸福。

    附:【本作品來自網際網路,本站不做任何負責】版權歸原文作者!

    上部【闕薇】

    第1章

    八歲以前,我和我媽住在堂子街。

    堂子街是個什麼地方呢?市中心那條筆直的馬路走到底,往左望:你會發現在高樓林立的背景里,只有這一片像被外星人經過時削了一刀,凹下去一小部分。

    已經完全不屬於繁華都市的勝景。

    這個區域,就叫堂子街。

    當年這條街是石板路,但是石板和石板中間隔著好大的fèng隙。因為陽光一直光顧不到這裡,所以石板和石板的中fèng里長滿了青苔,你如果不小心踩到,滑死人都有可能。下雨的時候,我總捨不得踩髒我唯一的球鞋,所以就拎著鞋,赤著腳走回家,夏天還算好,冬天就比較慘,腳凍得發紫不說,一不留神被哪個死小孩從後面猛地一推,就結結實實地摔倒在泥地里。

    回到家,脫掉髒校服,沖gān淨腳,接下來要做的事常常是爬到家裡唯一的大chuáng上,把作業本攤在枕頭上,就著窗口的光趴在chuáng上寫作業。屋子裡一點光線都透不進來的時候,我才會擰亮chuáng頭那盞小小的檯燈,從枕邊的舊茶葉筒里摸出一粒水果糖,含在嘴裡,等她歸來。

    是的,八歲以前,我家很窮。我爸在我兩歲的時候查出來得了肺癌,在我四歲的時候離開了我們。為了給他治病,我們欠了一屁股的債。為了躲債,我媽只能帶著我四處流làng。在堂子街住下後,我媽先是在一家餐館當服務員,後來去了一家酒店做前台,再後來,去了一個有錢人家做保姆,照顧他有病的兒子。最後的最後,她做了這個有錢人的qíng婦。

    這個有錢人,叫池振宸。

    第一次見池振宸,是在堂子街那個幾十平方米的小屋。我放學回來,看到街口停著一輛車,車子看上去很高級,有幾個小孩經過它時停下來看了幾眼,其中一個還滿懷惡意地朝著車窗吐了口口水。我回到家,意外地發現我媽在家,旁邊還立著一個高大陌生的男子,穿黑色的夾克,很和善地沖我笑了一下。我驚喜地發現不大的餐桌上擺滿了東西,有烤鴨、糖果、營養品,甚至還有新裙子,應該是我的。

    媽媽的左臉頰是青的,腫起來很大一塊。她慌亂地對我說:「闕薇,你出去玩會兒,過會兒再回來。」

    我聽話地放下書包,不聲不響地出去了。當然我沒有走遠,只是躲在門外。

    很快我聽到池振宸對我媽說:「你帶上女兒,跟我走吧。」

    「還是你走吧。」我媽說,「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有我在,沒人敢動你。」透過門fèng,我看到池振宸一把把我媽拉到他懷裡去,我媽做著無聲卻激烈的反抗,那是我第一次目睹男人與女人的戰鬥,她踢他,咬他,他均不還手,只是牢牢地將她抱緊,直到她終於安靜下來,趴在他的胸前,低聲地哭起來。從我的角度,我只能看到池振宸的背影,在那個yīn暗cháo濕的小屋,他像一盞穩穩噹噹的不需要擔心電費的大燈,瞬間就令人安心地照亮了一切。也不知道是緊張還是激動,我一下子沒站穩,身子猛地往前一傾,「啪嗒」一聲就一頭跌栽進了屋子。

    「我明天來。」丟下這四個字,池振宸匆匆離開。臨出門的時候,他伸出手,將還láng狽的趴在地上的我一把拉了起來,並順手替我拍了拍校服上的灰。

    我媽躲閃地看了我一眼,什麼也沒說,拐進了廚房。那晚她做了簡單的飯菜給我吃,可是她自己什麼都吃不下,心事重重。

    「你的臉怎麼了?」我問她。

    「摔的。」她說。

    「我想試那條新裙子。」我說。

    「那不是你的。」她突然大聲地說,然後有些煩躁地站起身來,在屋子裡走了兩圈,最後她拿了一個大袋子,將那些禮物統統都收了起來,把袋子紮好,放到了牆角。

    夜裡,她睡不著,輾轉反側。其實我也睡不著,我也想輾轉反側,但是怕引起她的注意,我只能硬bī著自己一動不動,裝睡。迷迷糊糊的時候,我聽到她壓低了聲音給別人打電話,一邊講一邊哭:「表哥,欠你的債我怕是還不了了,我要是活不了,你替我帶大闕薇,這孩子懂事,會知道報答你……」聽到「活不了」三個字,我一下子就清醒了,猛地從chuáng上坐了起來,清冷的月光照進屋子,我第一次發現,半夜的月光竟然是慘白慘白的,很有些嚇人。她沒發現我已醒,背對著我哭得厲害,電話也講不下去,於是我又悄悄地躺下去了。

    第二天早上上學,趁她給我做早飯的時候。我偷了那個袋子裡的一包餅gān帶到了學校。奧利奧,電視廣告上說,如果泡在牛奶里吃,會更香甜。我沒有牛奶,電視也常常收不到想看的頻道。想到這裡,我像跟那包餅gān賭氣一樣,三下兩下就解決掉了它。

    忽視gān得要命的喉嚨,我擦掉嘴角的餅gān屑,拿出我的鉛筆盒。那是一個很小的鐵盒子,裡面偷偷放粉半塊鏡子碎片,照著我和喉嚨一樣gān得要命的沒有營養的臉。同桌謝俏俏穿了花裙子,前排的牛蒙蒙穿了花裙子,巨胖的林文暄也穿著花裙子,只有我沒有,我忽然很恨我媽,非常非常恨,說不上來的恨,無從解脫的恨。

    我討厭貧窮。討厭一無所有的感覺。

    她將我拽入這樣的生活,讓我無法逃脫。

    真要死,就讓她去死好了。

    林文暄在數學課上偷吃巧克力,我看到她把黑色的巧克力放在手裡捏了又捏,趁老師不注意的時候一把扔進嘴裡,然後把髒兮兮的手往裙子上一擦,妄圖消滅證據。

    那一刻,我有個惡毒的念頭,砍掉那隻胖乎乎的不知好歹的手。是的,不知好歹。我如果有那麼好看的裙子,我發誓我絕不會那麼粗bào地對它。

    體育課是自由活動,她們圍在一起吃冰棒。「綠色心qíng」。謝俏俏舔著冰棒過來跟我聊天,我發現她的舌頭也變成了可怕的綠色,整個人像一隻綠色的噁心的蟲子。

    「闕薇,你放學一個人回家不怕嗎?」

    「沒人接我。」我說。

    「她沒有爸爸。」林文瑄也湊過來,「她媽是二奶!」

    堂子街的消息,總是傳得飛快。

    我懶得和她們爭論或者吵架。我只是默默地站起身來走到更遠一點的地方獨自坐下,我知道我跟她們這些人是不一樣的,她們有花裙子又怎麼樣呢?放學有人接又怎麼樣呢?還不是一樣永遠呆在堂子街,最後就變成街頭那些一面嗑著瓜子一面說著飛短流長的惡俗大娘。如果非要我跟她們說點什麼,只能說,真可憐。

    「闕薇,來玩遊戲,官兵捉qiáng盜哦。」過來拉我的人是班長牛蒙蒙,我才不領她的qíng,她這麼做,無非是想老師多表揚她一句有多麼多麼熱愛集體團結同學。虛偽!

    我早說過了,我跟她們不一樣,不做作不卑微不可憐。

    那天放學,我一路小跑回家,她不在家裡,但那個袋子在。她一定沒發現我偷走了一包餅gān,而現在,我還要偷走裡面的那條裙子。我用飛快的速度解開了那個袋子,抽出那條裙子,飛快地套到了自己身上。

    紫色的公主裙,胸前有幾朵小花,層層疊疊的下擺像雲又像霧。我敢說,全校,哦不對,是全市,沒有一條裙子能超過它的美。可惜家裡連穿衣鏡都沒有,只有衛生間盥洗池上的一塊狹窄的小方鏡,只能照到上半身。我悄悄地從客廳里搬來一張凳子,把它放到鏡子對面的牆角,戰戰兢兢地站上去,勉qiáng可以欣賞到裙角。

    「闕薇,你在gān什麼?」我正陶醉地拉著裙擺,幻想自己是娃哈哈廣告裡的小美女時,媽媽不知何時推門進來,上前一把果斷地把我從凳子上拽了下來。

    「快把裙子脫下來,我說過了,這不是你的。」她厲聲說。

    「不。」我捂著發痛的胳膊說。

    「我叫你脫你就脫!」她臉頰上的青腫還沒消,眼睛裡滿是血絲,看上去像個瘋子。這個瘋子把我按倒在chuáng上,開始qiáng行扒我的裙子。我反抗,一腳踢到她的小肚子上,她痛得叫起來,可手上的勁兒卻沒有小。裙子終於被她扒了下來,連同我短暫的幸福和尊嚴,就這樣被她粗bào地扔在一旁。簡直就不讓人活了,我氣憤得趴在她扔回給我的又舊又髒的校服上嚎陶大哭,用衣服包住頭歇斯底里地扯著嗓子尖叫,但是我的憤怒和痛苦一點也沒有減少。

    那兩個人就是這時候闖進來的。「小賤貨,哭喪哭得正好!」那女的長得真醜,嗓音也難聽,像把壞掉的電鋸,嘎吱嘎吱響,我的耳膜仿佛隨時要破裂。而那個男的長得很高很壯,光頭,緊身的黑衣,一臉的殺氣騰騰。

    「既然你不肯滾,就不要怪我不客氣。」說話的還是那個女的,她話音未落,那個光頭男人就衝上來了,他一句話沒有,上前一步就掐住了我媽的脖子,像抖件衣服似的把她摜到牆上。一瞬間,我看到米huáng色的舊牆被撞落紛紛的灰,她的頭和牆面接觸的地方,有一小塊凹進去,灰色的水泥luǒ露出來。

    「不要打人!」我尖叫著撲上去,想救我媽。但那個女的一把揪住我的小辮子,

    不讓我上前,我的頭皮像被千萬根針同時扎過,又痛又麻;臉皮也繃緊了,像要被撕裂開來。

    我拼命忍住眼淚,大喊一聲:「啊!」她被我嚇得手一松,我轉身狠命地搡了她一下,拼命往屋外跑,我豁出去了,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我要去叫人來救我媽,不然我媽肯定死定了。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等我狂奔到街上,拼命大叫了好幾聲後,我才發現自己只穿了內衣!天啦!大庭廣眾之下,天色未晚,我居然只穿著內衣站在大街上!

    想明白這一點後,內心的羞恥和恐懼鋪天蓋地而來,令我搖搖yù墜,嗓子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就在這時,只見一輛車疾馳過來,在我面前停住,池振宸跳下車,他攔腰抱起我,拉開後車門,把我往裡一塞,命令我:「在裡面呆著不許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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