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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0:03:53 作者: 饒雪漫
那天出現了一個小cha曲。
活動結束之後我們找不到小熊了,吃飯的時候她沒來,電話打不通,房間也沒人。
我對小熊的印象就只有一個----這孩子啊,忒二了。
那天在黑暗中大家哭成一片,輪到她時,她跟我們講起她自殺的qíng形:「為了嚇我媽,我衝進廚房拿起菜刀剁啊剁啊剁,我當然不忍心砍我自己拉,其實我剁的是砧板,結果菜刀掉下來砸到我腳上,哎喲痛死我了!」
全場哄堂大笑。
難道她玩失蹤是覺得我們取笑了她所以一個人躲起來了?
我們腦子裡面那跟名為「緊張」的神經又噌地一下繃緊了。立刻去找她,去每一個房間敲門,去游泳池、ktv、會議室,把能想到的地方都翻了一遍,如果再找不到,就立刻通知家長,就在我們急得團團轉的時候,小熊突然自動出現了!還帶著滿臉迷茫的表qíng:
「聽說你們在找我,有什麼事啊?」
我簡直快暈死過去了!
一問才知道,原來她去給另一個營員聊天去了,我們有一個營員來度假村的當天就發燒了,一直在房間裡休息。老實說,因為太忙,連我都忘記了那個營員。可是小熊不聲不響,居然一直記著,想到那個營員一個人在房間裡無聊,她就拿了一大堆零食去她房間,兩個人聊著天就忘記了時間。
聽她這麼一說,我也不忍心指責她了。
之前我看過小熊的報名表,她有句名言:「別人變壞需要醞釀,而我只需要一天。」
我對小熊說:「小熊,我覺得你挺好的呀。」
她就搖頭,「你不知道,我的過去很髒的。」
這是她的口頭禪,我真想告訴她:「以後你要是再敢這麼說自己,我就抽你。」
不要給自己打上標籤,不要總跟自己過不去,那些所謂很髒的過去,既然已成過去,那又算的了什麼呢?小熊在我心裡一直是個很好的姑娘,欒欒就特別喜歡她。她很二,但是很善良,我覺得評價一個人的底線就是善良,就這麼簡單。當然有人覺得這老土,但我始終覺得,這才是最重要的。
其實所有營員當中我最喜歡的是可樂,雖然,她是最不配合我們工作的一個。
她是les,還是你一眼就能看出來的那種----穿很寬大的t恤、束胸、頭髮短劉海長、一舉一動很man,以至於她來的第一天我還跑去問欒欒:「怎麼我們夏令營還招男生?!」
夏令營第四天,我jiāo代營員下午兩點到會議室集合。結果到了會議室一點人數,還差一個。
是可樂沒來。打她電話也不通,我只有頂著40度的高溫沖回她房間去找她。敲門也沒人應,就在我以為她失蹤了的時候,她才睡眼惺忪的開門。
這傢伙竟然在睡覺!
我有些生氣的問:「你忘記我說過要去會議室集合了嗎?」
結果她連「假裝睡過頭」都懶得敷衍我,直接懶洋洋地回答:「我不想去,沒意思。」
最後我幾乎是扭著她的耳朵把她「押送」回去的。
從那之後,我就和她死磕上了,她經常出狀況,導致我點名之前都得先看一眼她在不在,除了玩和吃,其他活動她能跑則跑能逃則逃,而我就負責一次又一次的把這死小孩抓回來,軟硬兼施連哄帶騙。
我們也是這樣漸漸熟悉起來的,相處久了,就會發現她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但其實是個粗中有細的人。
那些天我一直忙得腳不沾地,午睡的時間都沒有,只能在吃午飯的時候趴在飯桌上眯一小會兒。她就湊到我身邊小聲說:「要不這樣,我假裝肚子痛讓你照顧我,你偷偷回去睡一覺吧。」
雖然最後我沒能偷成懶,但這件事讓我一天的心qíng都變得特別好。
她一直不太願意提自己的事。直到有一次雪漫問起有哪些人去看過心理醫生,她高高地舉起了手。
我小聲問她怎麼回事,她又是這種滿不在乎的語氣:「我喜歡一個女生,我們老師覺得我有病,我帶我去做心理諮詢了。」
後來我才知道,其實她對雪漫並不太熟。她參加夏令營是因為她喜歡的那個女生是雪漫的忠實讀者,最大的願望就是來參加夏令營,但是因為種種原因沒能來,於是可樂就給我們寫了封很長的報名信,想參加夏令營,替那個女生完成心愿。
那天在暗室里說心裡話的時候,每個人都很投入,只有她依然在游離,話筒傳到她手上的時候,她哼哼哈哈什麼都沒說就糊弄過去了。
我都已經習慣她這種不配合了,也沒放在心上,直到一個月之後我開始整理營員留言,才看到她寫下的一段話:
「其實那個時候我心裡有話想說的,只是不好意思說出來,怕你們會笑我,其實我最想對我喜歡的那個女孩子說:我想你了。」
我看見這句話的時候,忽然就鼻子一酸。
在這個號稱催淚夏令營里,她是唯一一個沒哭的人,大多數時候她都在漫不經心,吊兒郎當,沒心沒肺。
可是,在ktv里,小暖唱起《可惜不是你》的時候,她哭了,她躲在包廂的角落裡,哭得那么小心翼翼,她埋著頭,低聲抽泣著,生怕被人發現。我沒有給她遞紙巾,也沒有問她為什麼哭。她那麼要面子的死小孩,肯定不想讓別人看到她哭的樣子,所以我假裝沒有看見。
我把《鬥魚》要上市的消息告訴她,雖然她聲稱「都騙小孩子的玩意」,但是我知道她肯定會偷偷買一本來看的,她就是這麼彆扭的一個人。
所以在這裡,我想告訴她,可樂,你哭起來醜死了,我還是喜歡你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
夏令營的最後一天我們準備了一場雪漫的作品音樂會,從最早的《左耳聽見》到即將推出的《雀斑》,還邀請了許多書模來現場,所有人都很期待。
整個策劃流程是我在寫,雪漫和我一起改了又改,好不容易定了稿,到了現場又有很多突發狀況需要臨時變動,這些都是我始料未及的,在此之前,我從沒有策划過任何活動,我是連三五個朋友一起出去玩都懶得安排線路的那種人。
所以,你能想像,我有多緊張。
我一直在念叨,搞完整個音樂會,我肯定得老十歲。
從找場地,到布置現場,準備伴奏,寫串詞,現場調度,直到結束的那一剎那,我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就我們幾個非專業人士,居然能搞出一場音樂會來,這實在是太神奇了!
當熟悉的《沙漏的愛》想起的時候,所有營員都上台,我站在遠處,看著她們擁抱,哭泣,在t恤上簽名,拍照留念,突然很想扔掉手裡的流程單,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埋頭大哭一常
或許是因為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又或許是因為明天就要和她們離別。
演唱會結束後,我接到了雪漫的電話。
因為第二天孩子們就要離開,她得抓緊時間和她們聊聊,畢竟很多孩子來參加這個夏令營,為的就是能和她們喜歡的雪漫當面聊聊。為了不辜負她們,雪漫讓我和悄悄把挑選出來的幾個最需要幫助的孩子從酒店帶到公司。
其實她也很累了,忙了一天,但那天她們一直聊到晚上十二點。
《鬥魚》里的八個故事,大多數就是在這個過程中逐漸成型的。
那晚下了很大的雨,悄悄和我撐著傘一起把孩子們又送回酒店。
其實悄悄家就在公司旁邊,但她還是堅持要回酒店,因為「答應了其他營員要回來和她們告別。」
但把她們送回酒店已經是凌晨兩點,其他營員早就睡了,悄悄只能蹲在她們房間門前寫紙條。
我困得直接坐在走廊的地毯上,看著她握著筆一筆一划很認真的給每一個營員寫留言,我看見她寫:「我沒有失約,我回來了……」
寫完之後就從門fèng里塞進去。
想像著她們第二天醒來,從地上撿起這些紙條時臉上驚喜的表qíng,我忽然就覺得再累都是值得的。
我想,我、悄悄、雪漫、還有我們所有的工作人員,這些天以來的奔走,睡不上安慰覺,連洗澡的時間都沒有,我們做這一切,為的也就是孩子臉上這一刻的微笑。
如果你能做她們冗長黑暗裡的一點亮光,為什麼不做呢?就像去年夏令營結束後我寫下的一段話:
----也許我無法替你找明出路,但我願意陪你走過這片黑暗。
by方悄悄
親愛的女孩:
這是我參加的第四屆夏令營。第一次參加是在上海,我那時還在上學,比同齡人看上去小一些,比參加夏令營的女孩大不了多少,夏天裡大大咧咧地穿著t恤衫和短褲,對要發生的每一件事都很緊張。我擔心活動冷場,擔心突發狀況,擔心有人吵架,也擔心營員不喜歡我。那時的我比現在多話,但對自己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那麼有把握。那一屆的營員,後來和我偶爾聯繫的有米蘭和黑曜。米蘭會傳自己唱的歌給我聽,黑曜會偶爾躥出來叫我「老大」。我記得後來黑曜還來過一次北京,為了她喜歡的一個女孩子。她買了一雙昂貴的運動鞋給人家當禮物,結果人家連一起吃頓飯的榮幸都不給她。不過她也沒有顯得很沮喪,或許是因為她特別堅qiáng,或許是因為年輕的愛本來就有種自給自足的活力。就是那種活力讓我心生羨慕。大概,人總是羨慕別人擁有的東西,卻不知道那種東西自己本來也有,只是無意中失落了。
現在,我二十九歲。再過幾個月,當我爬過三十歲生日的凌晨,如果再有人管我叫「女孩」,我可能會想打人。
所以,這是我在告別「女孩」的前夜,寫給你的一些話。
你知道,我最討厭什麼心靈jī湯,也不認為自己可以當誰的人生導師。我甚至小心翼翼地避免給任何人講道理,因為我是個膽小鬼,害怕別人說我「你懂什麼!」,害怕與人爭執,寧可把很多東西都藏在心裡。
所以我接下來要說的這些話,可能仍然充滿了矛盾和猶豫,就像我自己。有的話也可能過於嚴厲。我從來不敢保證自己百分之百正確,只敢保證,這下面所有的話,都來自我的內心,來自我這經歷了掙扎、苦痛、快樂、熱qíng,發過光、流過淚,即將告一段落的青chūn。
首先我要告訴你,我度過了一個糟糕的青chūn期。基本上,我是一個無趣又bào躁的優等生。整個高中時代,我記憶最深的是兩件事:第一件,夏天的中午學校規定午睡,我偷偷躲在教室里做數學題,因為怕被發現連風扇都不敢開,炎熱漫無邊際,題目似乎越做越多,我終於在空無一人的教室里啜泣起來;第二件,我那時負責分發校文學社的報紙,因為有同學趁我走開時拿走了幾張,我就當著全班人的面,把一百多份報紙從講台上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