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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0:03:41 作者: 饒雪漫
她是最美最美的仙子。從小,我就跟我媽感qíng好。我媽寵我,她個xing也很qiáng,知道我爸跟你媽的事後,就帶著我出國投靠我一個說不上近親的小姨去了。我們剛
出國的那會可窮了,我媽不想靠我小姨和小姨父,為了不讓我吃苦,為了讓我受到好的教育,每天要打好幾分工,累得半死。我睡著了,她就坐那裡偷偷地哭,
但她從沒有要求過我爸半分。後來小姨和小姨父離婚分家,我們就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還被當成無業游民被關在警察局裡。那時我也懂事了些,實在看不下去
我媽受苦,就偷偷寫信給我爸。這樣我爸又跟我們聯繫上了,也開始給我提供費用,但我媽卻因為這件事狠狠地揍了我一頓。再在後來,我大學畢業了,學會了
攝影,學會了掙錢,我拼命工作,回家的次數也少了。又一次我拍的一個照片得了一個商業大獎,得了五萬美金。我好高興的回家,把錢jiāo到我媽的手裡的時刻,
才知道我媽得了一種怪病。臆想症,你聽說過這種病嗎?很乖的。她腦子裡總是想一些不存在是事qíng,整天胡說八道。我哪有什麼洋妞女朋友?我為了養家每天工
作得昏天暗地,有空和女孩子搭個訕就不錯。我老不談戀愛,我媽久急啊,整天幻想我跟著個在一起跟那個在一起,把我當成湯姆克魯斯了。後來我找醫生替我媽
治病,雖然控制住了,但醫生說只要再受刺激,她一定會再發病。所以,我就很恨我爸。我常想,天下哪有什麼仙女呀,讓他連我和我媽都可以放棄,而且,我和
我媽在國外這麼久,他除了寄錢都不知道過去看一看,過問都很少,連過年都沒有一個電話。這種男人根本不算男人,我不僅恨他,還看不起他。但是醒醒,最近
我卻不恨他了,你想知道為什麼嗎?」
說到這裡,他忽然停住了。然後輕笑著說:「我知道,你一定想知道,對不對?你把們打開,我來告訴你。好不好?」
我qíng不自禁地拉開了門。
我這才發現真的有月光,想絲絨一樣,傾瀉在小閣樓外的每一階樓梯上。
難道這一切都是夢?
就在這如夢似幻的qíng景中,他緩緩站起身來,出乎意料的一把把我擁到懷裡,他把我抱得那麼緊那麼緊,我的骨頭簡直都要碎了,仿若一個世紀過去了,我才
聽到他在我耳邊輕聲說:「那是因為我見到了你,我想,你一定跟你媽媽長得特別特別像。我想,如果我是當年的他,也一定會犯同樣的錯誤。所以,醒醒,其實
我剛才說那麼多,真的想說的話卻只有一句,那就是:我愛你了,就這麼簡單。」
我的世界,瞬間變成一個玻璃球。炫麗奪目卻找不到任何出口。
你有沒有試過同一天裡把同一首歌聽上幾十遍呢。
那是夏吉吉在她一幅畫裡簡短的說明聽到的一首歌,我花了好幾個小時才把它百度到我的ipod里。這是一首很老的歌了,我甚至不知道歌手是誰,她憂傷的嗓
子,反覆的唱:「秋天的海不知道,夏天過去了,弄cháo的人,它不會再來了,不會再來```」
大年三十的夜裡,我孤單的住在這個海邊的小屋,這是我在網上找了很久才找到的一處小屋,不到十個平方,只有簡單的設施。屋主是兩個大學生,他們去了
南方過年,願意把這裡租借給我。我只帶了簡單的行李,甚至連電腦都沒有帶,於快過年的前三天到達。這裡離海邊和近,夜裡能隱約聽到濤聲,不行幾十布,
就能到達海邊。冬天的海邊寂寞而冷清,但是適合我。我支了我的小型畫架,幻想自己能比夏吉吉更加天才。但我知道,畫畫不是我的目的,我只是需要尋求一
中方式來將自己放逐,不然,我就會活生生地死在自己各種各樣奇怪的念頭裡。
我不能死,我不能重複白然的路。我要活著,失敗卻依然鮮活地活著,這是必須。
這又有什麼不好?在這座說不上壞的避難所里,只需要根據大海呼吸的節奏來判斷晨昏,時間對我而言一文不值。我願忘掉那個人在我耳邊的表白,我願將一
切都當作一場夢,夢醒後,一切成空,而我卻不許自己有絲毫遺憾。
他怎麼可能愛?
一切只是幻覺。
這一天cháo退後的大海,出奇地風平làng靜,好像也到遙遠的彼岸去湊人間的熱鬧。若不是感覺到大海的異常,我幾乎都忘了,這一天是2008年的除夕。我人生中
地二十個年頭的開端。我仍然在聽那首歌,順便翻閱隨身帶著的一本繪畫冊子,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我把桌上的沙漏倒置,新一輪的99秒上演。可就在我剛剛起
身準備為自己倒一杯水的時候,我忽然感到了土地的震動,繼而是雷鳴,雨水說落便落,砸在木屋的四面牆壁上,好像無數等待救援的竅門者。我急忙趕去查看
窗戶的cha銷是否完好,就在這時,我聽到了遠處大海咆哮的聲音,好像許多人在一起小聲說話,中間又夾雜著某個人的尖叫和笑,他們千軍萬馬,一起唱著歌跳
這舞往小木屋的方向趕來,好像為了去赴遠處的一場盛大的歌舞劇演出。
我的心跳就在這幾天裡第一次跳得突然很快。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可怕的詞----海嘯?
難道會發生在今夜?
不過我並不是很怕,如果是,就來吧。我從沒有想過躲得過命運的所有安排。
我握著桌上的沙漏,想回到chuáng上休息一下。我用沙漏抵住幾天來第一次覺得餓的胃部,掙扎著從掛在chuáng頭的包里取出我的食物----兩袋gān麵包,一包壓縮餅gān。
我差不多才剛剛撕開麵包的包裝袋,整座小屋就忽然陷入了黑暗。
一道白得近乎透明的閃電,在窗外不遠的地方劃破夜空。繼而是轟然的雷聲。演出就要開始了嗎?所有雨水敲起了密集的鼓點,而雷鳴變成了鞭pào。連大海都
要開始它隱秘的狂歡了----
緊接著,小屋停電了。
我閉上眼睛,緩緩鑽進被子裡去,把我的沙漏抱在胸前,仍然飢餓難耐。我的心裡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胃裡那個小小的惡魔,她又來找我了。不,我不能吃
東西,已經過去那麼久,我已經忘記那個病那麼久,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她再復發。我把沙漏放在自己溫熱的肚皮上,bī自己睡覺。
然而電閃雷鳴的狂歡仍沒有結束,轟隆隆的聲音響絕天空。整個國家的人都在這一天拼死相聚在一起,只有我不必。我把ipod的音量調到最大,它卻也在最不
該沒有電的時候沒電,也棄我而去。我不想查看保險絲,就憑我可憐的物理知識,壓根搞不定它。我選擇繼續在黑暗裡坐下去,幻想加入我在這裡死去,多少天
後才會被人發覺。
或是一輩子消失,不被記起和發現?
若要報復,誰說這不是最暢快徹底的一種?他以為他可以用下輩子的討好來償還上半輩子的罪孽,我卻用死亡來宣告他一生的失敗。這怎麼能不算一個應用的
抉擇呢?
我為我高興,我把溫熱的沙漏讓在枕頭邊,在黑暗裡凝視它看不見的身軀:米砂,你會不會,也為我高興呢?
淚水終於流下來。我這多災多難的短暫一生,愛也愛得怯弱,恨也恨得糊塗。那些愛我和我愛的人們,有多少人得到了好的結局?若不是我的參與,他們的人
生不會是這樣,路里不會拋棄米砂,爸爸不會拋棄許琳,或許,連生病都不必。
最最重要的是,我忽然明白,即使在白然和江辛的這件世上----如果我沒有被生出來,那現在的他們也未必過得不幸福。所以,後來的那些無辜的人們,更不
會因為得降生而受盡不該受的折磨。
我這是怎麼了?說好了要休眠的記憶,僅僅是因為一點風雨的發作就又以蓬勃的姿勢攀上了我的心頭,連遏制都無從下手。
我終於無法自持的坐起身,開始láng吞虎咽。
與其說我害怕自己發病,不如說,我的身體其實已經渴望這種暢快的發泄已久。我終於可以在這個世界上找到一個被遺忘的角落旁若無人地大嘴大咽,再也不
必顧及誰誰誰的一聲令下就停下,再也不必治好我自己。
讓那些該死的芳香療法和美味佳肴都見鬼去吧,讓那些過去的人過去的事全都見鬼去吧!在這孤單的大年三十的夜晚,誰也不能阻止我破壞xing的食yù。我是莫
醒醒,我是病孩子,請容我nüè待自己,否則,總有一天我會變本加厲地讓你們承受我的痛苦。
所以,不是笨蛋的,都離我遠些,越遠越好!
我很快吃完了兩袋麵包,又從chuáng上起身,去尋找別的事物。我把實現儲備好的一些冰凍罐頭打開,取出裡面的火腿ròu來吃。打開罐頭的時候,拇指因為用力過
度而被割傷,流出血來。疼痛對於此時的我來說完全是可以被忽略的,我一邊允吸自己綿綿不絕的鮮血,又將大塊的火腿塞進嘴巴里。窗外依然狂風呼嘯,我盼望
這場bào風雨來得更猛烈些,最好將我自這件屋裡卷出,一直卷到大海深處,被一塊巨石壓入沉沉海底```
我真不知道我的幻覺持續了多久,直到我吃完了所有的食物。
我反應過來有人敲門的時候,bào風雨好像已經過去了一半。
周圍仍然漆黑一片,那鈍重的敲門聲仿佛要硬生生在一棵老槐樹上鑿出一個缺口。我驚慌失措地從地上爬起來,走到門邊大聲喊:「誰?!」
「醒醒!開門!」我的腦子裡轟然一聲巨響,才明白過來----是他!
他怎麼來了!
我把cháo濕的門鎖打開,門口站著一個怪物,
他穿著堪比怪shòu的大雨衣,大喊一聲:「找死老子了,我就知道你在這裡!」就在我目瞪口呆的時候他不由分說推開我走進屋裡來。
門在他身後被颶風關上。他脫掉笨重的雨衣,把隨身帶的把放在桌子上,扭亮了胸前掛的手電筒,先朝我身上照來。當時的我並不知道自己穿著血漬油漬混為
一體的亂七八遭的睡衣,因為長時間跪在地上找尋罐頭吃,連臉頰也是骯髒的。
他握著手電筒bī近我,我因為害怕一直後退,直到推到門邊,他bī近我的臉,bī近到不能再近的地步,手電一直刺著我的眼睛,刺得我流出了眼淚。在他就要
和我的臉貼近的最好一秒,他滅了它。
然後他嘆了一口氣,不會分說的一把橫抱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