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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0:03:41 作者: 饒雪漫
不過,難能可貴的是,我深諳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怨不得任何人。所以,心態還算平和。
「坐吧。」米礫招呼我,「你餓不餓,我給你弄點吃的?」
「你?」我不相信。
他摸摸後腦勺:「我的意思是說在冰箱裡找一點吃的,有什麼吃什麼。」說完,他折進了廚房。我餓倒不是餓,渴是真的渴了。於是我自己到飲水機旁倒了一杯水喝,那飲水機很怪,我琢磨了半天才弄出水來。一杯水剛下肚,米礫從廚房出來了,他一隻手端著兩個盤子,像飯店裡跑堂的,每個盤子裡放著一些炒飯和小菜,大聲對我說:「我熱過了,來一點?」
我搖搖頭。
「你還在減肥嗎?」他在沙發上坐下說,「老減對身體不好,你又瘦了。」
我坐到他身邊,看著他láng吞虎咽,一盤炒飯在瞬間被他消滅得jīng光。然後他敲著盤子邊悶聲悶氣地問我說:「你真的不吃嗎?」
「我想喝粥。」我說。
真的忽然很懷念我老媽做的小米粥,每次周末晚上回到家裡,美美地喝上一大碗,然後倒頭就睡。那種滋味已經過去很久不曾有過了,想起來,恍若前世。我只不過十八九歲,居然就像個老太一樣有舊可懷,讓我不服自己也不行。
「可是,李姨只留了蛋炒飯。」他說。
「誰是李姨,你的繼母?」
「胡扯!」他說,「我家鐘點工。」
哦,他家還有鐘點工。有三角鋼琴,有我搞半天才弄出水來喝的飲水機……我早知道米礫是個公子哥,一雙球鞋也值好幾千,要是我不去什麼勞什子首都,呆在天中,他未必不一直都是我愛的俘虜,然後我嫁給他,然後我掠奪他的萬貫家產,然後我把米砂也趕出家門……
「你在想什麼呢?」他打斷我的想入非非,打個大大的哈欠說,「我困了,我要洗洗睡了,你今晚就睡一樓,我家客房。要是不困,看會兒電視也行,一切自便。不過明天中午前你得離開,我老爹會回來。」
「我跟你一起不好嗎?」我指指樓上,故意逗他。
他瞪大眼睛看著我,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話:「我早不玩那一套了。」
「哪一套?」我問他。
「早戀。」他說。
我差點沒把喝下去的一杯水給全吐出來。
本來在我的想像中,我以為,這會是一個稍許有些làng漫的夜晚。我,一個làng跡天涯的女俠士,和我的某個依舊小朋友一般智商的舊粉絲,相逢在這樣一個孤單的秋夜。如果他家的二樓有足夠大的露台的話,興許我們可以肩並肩坐在一起,看著滿天繁星,在這種奢華的寂寞中,呷幾口紅酒,品一品人生。待到微醉之後,他便開始用羨慕的眼神看著我,問我:「這幾年,你在外過得如何?」然後,我就可以微微一笑,優雅地踱到露台前,兩手抱臂,作獨孤求敗狀,給他chuī噓一下我孤身行天涯的種種jīng彩故事。當然,這些故事可以是真,也可以是假的。再然後,他一定會睜大了他那雙充滿純潔的欽佩和複雜的崇拜的眼睛看著我,深qíng地對我說:「蔣藍,你真牛bī。」
然而遺憾的是,事實與想像總是要了命的背道而馳。就在端起我的杯子,想要指使米礫再去給我倒杯水喝的時候,外面隱約傳來了汽車馬達的轟鳴聲,只見米礫就倏忽站了起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跑到門口,手搭涼棚,外加身子還扭了兩扭----仿佛在監測敵qíng,接著他果斷地拎起我放在門邊的藍色高跟鞋,轉身嚴肅地對我喊:「跑!」
我還沒明白過來,他已經一邊把高跟鞋藏在他的巨大T恤里,一邊小跑過來,拉著我的胳膊就往他家書房裡沖。
我靠!發生了什麼事?
米礫表現得太專業了,一看就是經常進行緊急演練:只見他一隻手捂住我的嘴,一隻手捂住自己裝進一雙高跟鞋的腹部,不過短短几秒,我們已經衝進客房,他迅速帶上門,在我耳邊輕喘著氣說:「我爸回來了!」
啊?
看得出來,他是相當的緊張。不過他儘量地克制著,不想在我面前顯得太丟人。只見他把我的高跟鞋拿出來,得意地在我面前晃了一晃。我當然明白他的意思,是要我誇他的聰明伶俐。可是我並沒有讓他如願,我只是指了指外面,然後比用他的聲音更小的聲音說道:「我的包……」
是的,我的包還在外面的沙發上。
那是一個明顯的女包,如果被打開,裡面會有很多女xing的專用品,甚至有一張獨一無二的身份證。上面的照片好看不好看先不提,比起一雙高跟鞋來,它更像一顆可怕的無法拆除的定時炸彈。
米礫想推門出去,然而,已經來不及了。----因為就在這時,我聽到了米礫家的電動門緩緩升起的聲音。米礫的喉嚨里發出一聲低低的吼聲,好像一匹剛剛放出柵欄的鬥牛,就等著那匹致命的紅布出現!空氣中傳遞著肅殺的氣氛,我被他嚴重感染到了,緊張得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然後,他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我不得不為他的智商默哀三分鐘。我靠!捂我的嘴gān嘛?我又沒打算叫,我只是因為驚訝而張大了嘴而已,可米礫不理會我的掙扎,反而捂的更加賣力,幾乎要把拳頭塞進我的嘴巴里去。
我只能被動放棄。
最讓我不能忍受的是,一切都沒有結束。客房裡有張小小的chuáng,他二話不說,按住我的肩膀把我往下拽,要讓我鑽chuáng底!在北京再苦再累,我也沒睡過chuáng底!可我知道現在到了這份上,米礫渾身抖得像篩糠,如果我要是誓死不從,我真怕他全身的骨骼都會抖散架。從人道主義出發,我屈從了他的鬼主意。
不知道是覺得把我一個人扔在chuáng底不夠安全也不夠qíng意,還是他自己本來就沒有呆在外面的勇氣,不一會,米礫也跟著爬了進來,當然,和他一起的還有一直被他抱在懷裡的我的那雙藍色高跟鞋。
然而就在這時,鬼使神差的事qíng發生了,不知道是不是風的緣故,客房本來被米礫關好的門卻吱吱呀呀地自己開了!
我望了望身邊的米礫,因為沒有開燈的房間裡太黑,我看不清楚他的表qíng,只能依稀看到兩隻發亮的眼珠,感受到他粗重而小心的鼻息。這qíng形,真是想讓人覺得不刺激都難。
雖然早就耳聞過米礫的父親米老爺的粗bào脾氣,但不是親身經歷,我還真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有兒子怕父親怕得這麼厲害的,就在我心裡對米礫表示著深深的同qíng的時候,客廳里傳來了爭吵聲:
「我只跟你說一次,以後不許你再跟他在一起,聽到沒有?」
「你居然跟蹤我,我對你很失望。」我聽得出,這是米砂的聲音。
「我對你更失望,就要高考了,連米礫都知道拼命了,你卻成天整這些烏七八糟的東西,米砂,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沒想怎麼樣!」米砂回了這句嘴就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又傳出她委屈的聲音,「我都跟你解釋過了,他不過是幫我補習……」
「補習?補習還是偷襲?路走得好好的,沒事gān嘛還拍一下你的頭?」
「你說什麼呀!」米砂喊起來,「有你想像的那麼骯髒嗎?」
我明白了!這是米砂和米砂的爸爸在吵架,憑著我豐富的想像力,我完全可以料定這件事qíng的始末----一定是米砂和某個男生正約會得投入,忽然一束qiáng烈的燈光照在了他們彼此含qíng脈脈的臉上,一陣急促的喇叭鳴聲將米砂和她的小男朋友從美麗的愛qíng世界裡喚回了現實。那個保命要緊的臭小子見狀不妙,撇下米砂就跑!這樣想著,我對米砂的一股敬佩之qíng油然而生:這小妮子就是有膽力,明明自己理虧,還敢如此頂撞他爸!和膽小鬼米礫比起來,她簡直就是女中豪傑!如此想來,我當年一直敗給她也沒什麼丟人的!
或許臉皮仍然不夠厚才是我一直不能走紅的原因。
說在此時,在我身邊的米礫好像渾然忘卻了自己的危險,而是忽然gān笑一聲,用氣息自言自語道:「米二這個qíng種……」語氣說不上是嘆息還是羨慕。
米老爺又說話了:「行,你不骯髒,你純潔。可是有一點我就是想不明白,你為什麼不喜歡正常人,偏偏喜歡一個瘸子!」
「瘸子怎麼了?瘸子跟純潔有什麼關係!」
「我絕對不允許你跟一個殘疾人有什麼瓜葛!」
「你----變態!」
「米砂!」米砂的爸爸急了,「你注意你的素質,我是你父親。」
「我沒素質!」米砂哭了,「因為我爸沒教過我!」
父女倆激戰正酣,那邊米礫又忘我了,忽然嘿嘿地傻笑起來,手還順便捶了一下地板,好像在為米砂的jīng彩演說而叫好鼓勵。我一隻手摸索了很久才勉qiáng找到他的嘴並捂住,他好像只脫了韁的小驢子,正yù撒歡,又被拉住了韁繩,喉嚨里掙扎了幾下才勉qiáng剎住笑。
「你要再不跟他分手,就在家好好反省幾天,反省好了再去上學,不然我看你也不用參加什麼高考了。」
「就不分!」米砂很堅決地說。
客廳里變得死一樣的沉寂。又過了好一會兒,米砂的聲音忽然堅定地傳來:「你聽好了,不僅不分,我還要----嫁給他----」
米砂的話音剛落,一聲巨響傳來。不知道米老爺把什麼東西給砸了。
此時,米礫的全身忽然玩命的抖動起來,我是根據周圍空氣的震動判斷的。再接下去,我估計他就是爆發xing地笑出來了。害怕bào露目標,我一急,也顧不上許多,兩隻手一起出動,可是周圍太黑,找不到他的臉,更別提捂住他的嘴,只能在他臉上亂抓一氣,可是一切已經晚了----他以一種快要岔氣的gān澀的笑聲打破了這種沉默,伴隨著他的笑聲,還有尖叫:「gān什麼,疼死了,啊!----」
腳步聲迅速向我們所在的房間挪來。我絕望地放開米礫的臉,收起了我引以為豪的鬼魅派長指甲,開始拼命往chuáng外掙扎。
米礫也不例外,他仍舊像抱著一個炸藥包一樣死死地抱著我的高跟鞋,匍匐著半個身子探到了chuáng外。
此時,忽然,燈光,豁亮。
剛才在我腦海中被幻想了無數次的捉jian場景真的成為了現實,只不過主角換成了米礫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