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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20:03:32 作者: 饒雪漫
「gān!」我大聲答。
然而,是的。我又輸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就沒贏過一回呢?阿布打完一局抽一根煙,像個煙筒。他叼著煙對我說:「脫哪件我們隨便啊,從里往外脫我們也不介意!」所有人都笑了,還有人chuī口哨,都在等著看我的表演。
我兩秒鐘就把上衣脫了下來,甩在地上。我的酒已經完全醒了,大腦此刻無比清楚無比冷靜。我無比清楚我還有兩百塊的本錢。雖然我不懂賭錢,但我明白運氣有漲有落的道理,難道他還能沒有失手一次?關鍵就是這一局了,我要用它贏回所有的錢,讓那個叫阿布的小子跪在地上喊我一聲「大哥」。當然,就是只贏這一局也好,贏了就放,也不算丟臉丟到極點。
我抹了一把腦袋上的汗,平靜了一下心qíng,拍著桌子說:「再來。」
我從胖子手上接來第一張牌,揉了又揉,用拇指蓋住那個關鍵的花色和數字,一點點挪開,期待能化腐朽為神奇。老天有眼,是紅桃A!我看到那個字母的時候,淚花都快出來了。蔣藍湊過來看,發出低聲的尖叫。我用胳膊把她擋開,又向胖子要第二張牌。
我用同樣的方法再試了一通,這次居然摸到了兩張紅桃A,一張紅桃K!我又開始出汗,汗水滴滴答答地流下來,我的屁股像被火烤過似的,又辣又疼。我再也坐不住了,站起來,啪啪啪,把三張牌一張一張甩在那個布老虎面前,捶著桌子說:「給我看你的!」
布老虎用手把頭髮撩起來,我才第一次看到他那雙其小無比的眼睛。他就這樣撩著頭髮,盯著我看了足足十秒,突然放聲大笑。
他笑的同時,鬆開了他的手。
等一等,我有沒有看錯----三個紅桃A!我奔過去把每一張牌都放在我的眼珠下方看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的結果還是只有一個----紅桃A。三個紅桃A。
我頹喪到了極點。赤luǒ上身的我弓著身子,被一大幫人搡來搡去,居然眼花到找不到回去的路。
「脫脫脫脫脫脫!」
我的耳邊瀰漫著男人女人的聲音,都是在說這個字。而且,那聲音就傳達出同一種qíng緒,那就是:興奮,激動,癲狂至極。
我奪路想回到我原來的座位上,可我的背卻被一個人重重踢了一腳。一陣劇痛之後,跟上來的是無數雙手,他們扯著我的長褲,想把我的褲子整個扒拉下來。
「我自己脫!」我吼著,掙扎著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那一刻,我的頭腦是空空的。可是眼淚卻特別想流下來。奶奶的,男兒有淚不輕彈!我狠狠地擦了一把臉,呼啦一聲,鬆開了我的皮帶。
等著看好戲的人群屏息凝神。當時,我看不到蔣藍的影子。當然,就算她就在我旁邊,我可能還是壓根就看不到她。我的眼裡只有我的皮帶,還有我那件D&G的新T恤,髒兮兮傻乎乎地躺在不遠處,被一個穿著高跟鞋的女人無所顧忌地踩著。
我的褲子迅速褪到腳跟,我的耳邊也像鑽進了蟲子一般嗡嗡作響,可是,我還是清楚地聽到了那個聲音:
「我來替他賭。」
所有人都往聲音發出的方向看----
我以為救人於水火之中的英雄只存在於小說與電影之中,我以為那樣的英雄一定是一個偉大而神聖的牛x人物,肩負著拯救地球拯救宇宙的超拽任務,我以為那樣的英雄至少有著發達的胸肌和高大的身材----沒想到,這時候出現在所有人視線中的,居然是一個有點矮有點胖的其貌不揚的女生。
米礫(8)(3)
至於這個人,我熟,她的大名叫蒙小妍。
米礫(9)(1)
正所謂真人不露相,海水不可斗量。蒙胖胖同學那天的確是讓我們所有的人大跌了一回眼鏡,也令我對她的佩服之qíng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更讓我對我的同桌張一帥曾說過的一句話徹底信服:女人是一本永遠也翻不完的神秘之書----縱然在這之前我堅定以認為這句話一錢不值。
「可是,拜託!」蒙小妍在我對她表達出由衷的敬仰之意後並沒有飄到雲端,而是很不屑地糾正我說:「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好不好?」
「有什麼區別嗎?」我裝傻。
進行這番對話的時候,我們已經站在「算了」酒吧的門口,我一耍貧,她又咯咯咯地笑起來。小胖臉上的五官都擠到一塊,讓我忍不住想伸手替她撥拉回原位才好。
「餵。」我靠近她,想跟她套近乎,「透露一下,你到底怎麼抽到那一張紅心A的?」
「沒什麼啊,」她說,"小CASE而已。「
我睜大眼睛,後退一步看著她,難不成站在我面前的是退出江湖多年的天山童佬?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這麼胖的天山童佬,怎麼可能坐在冰上練功呢。
她又咯咯地笑,用力拖我一把說:「打個車,我們該回家啦。」
「不回!」我說,「贏了這麼多錢,應該去high才對,要不,我請你去唱卡啦OK,我知道有個很來事的地方,唱一晚上才一百元。啤酒口味好,晚上十二點後還有自助餐可以吃。」
「少廢話,先上車!」她力大無比,一下子就把我推進了計程車里。
我坐進車子,禁不住滿臉微笑回味起剛才的場景。這天下的事qíng真是稀奇啊,古人真是英明啊,真他媽的是車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我儘量簡短地來說吧,事qíng的經過是這樣的:今晚十一點零五分零九秒,就在英雄米礫被bī入絕境的那一刻,天山童佬蒙胖胖震撼出場了,她氣沉丹田,只說了一句話:「我來幫他賭!」然後,就一把把我從椅子上抓起來,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坐到了我剛才坐的位置。
阿布把下巴抬得高高地問她:「小妹妹你會嗎?要不要哥哥手把手教你一下規則?」
蒙小妍輕聲說:「不會。」
我的臉都要綠了!
「哈哈哈哈,」阿布狂笑起來,「不會還敢替她來賭,請問女俠,你帶了多少錢?」
蒙小妍在口袋裡掏啊掏啊掏地,掏出來皺巴巴的二十塊。全場一片鬨笑聲,我離暈過去只差零點零一毫米。
偏偏不知天高地厚的蒙小妍還在大聲地說:「我只賭這一把,我不懂那麼多規矩,所以,我只跟你比大小,牌洗好後攤到桌面上,一人抽一張,誰大誰贏。我的要求也很簡單,如果我贏了,你把米礫剛才輸的所有的錢還給他。」
自閉症哈哈笑起來:「那如果你輸了呢?」
蒙小妍用小胖手拿著那二十元錢,「啪」地一下拍到桌上說,「如果我輸了,這二十元歸你們不說,我還在這地上學狗叫爬三圈,如何?」
蒙小妍話音剛落,全場氣氛簡直HIGH到了高cháo!
在尖叫聲和喝彩聲里,我的腦子徹底糊了。這個超級胖二五一定是電視劇看多了,看來我要被她整得沒命了。我正思考著該如何逃跑的時候,蒙小妍又發話了,她指著蔣藍說,「我要求她來洗牌!」
「胖婆你神經病!」蔣藍說,「你gān嘛不自己洗?」
蒙小妍說:「要是你們同意,我就自己洗。」
阿布看了看胖子,再看了看蔣藍,點點頭說:「行,妹妹的話我一向最聽。」
說句心裡話,事到如今,我真的是想溜了,但是,好奇心害死人,我被好奇心牢牢地控制住,身不由已地勇敢地留了下來。
阿布沖蔣藍使了好幾個眼色後,蔣藍終於同意,替代胖子站到了桌子邊。我看出來了,她不會洗牌。牌像紙片一樣,老從她的指fèng里往外溜。我恨不得走過去幫她洗才好。
蔣藍洗了五分鐘的牌,那個叫阿布的跟周圍人談了五分鐘的笑。蒙小妍支著腦袋打了五分鐘的盹,我流了五分鐘的汗。
米礫(9)(2)
終於,牌被蔣藍在桌面上用拙劣的動作鋪展開來。
米礫(10)(1)
「女士優先。」蒙小妍說,「我先抽如何?」
「那當然。」阿布這小子不知道在哪裡弄了根雪茄含在嘴裡,極盡表演之能事。
蒙小妍伸出手臂抽了一張。當她縮回來的時候,我第一眼看清了牌面:紅桃7。
「哈哈哈哈哈!」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向天發出了一連串的狂笑,笑完後,我完全知道是死定了,我什麼也顧不上了,蹲下去握著蒙小妍身邊的桌腳,眼睛緊緊閉著,嘴裡重複默念倆字:
死了。
死了死了死了。
蒙小妍在桌子低下輕輕踢了我一下,說:小聲點。
我再一抬眼,周圍一幫人,都好奇地盯著我。我再一次丟臉地從眾人的注目中站了起來。
蒙小妍這個不知死活的傢伙,輕鬆地說:「輪到你了。」
阿布把雪茄塞進他的臭嘴巴,閉上眼睛騰出手來抽了一張牌,等到他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的臉綠了。七!我運用我的數學知識在腦子裡瘋狂地計算著:七大於六,七大於五,七大於四,七大於三點五……我屏住呼吸看著他,心快要碎成一條一條的了。就在我想著她再不翻牌我就幫他翻的時候,阿布眉頭一皺,在桌上大力一拍,沮喪地說:「算你丫運氣好!」
旁邊有沉不住氣的人替他把牌翻了過來。
「哈哈哈哈哈。」我再次不由自主地向天發出狂笑,因為那張牌實在是太好笑太好笑了,它小到連阿布那雙小眼睛都要比它大許多倍!因為,它竟然是一張最小的方塊3。
有這麼稀奇的事麼?
蒙小妍攤開掌心,朝阿布做了個「拿來」的手勢,我還等什麼,已經衝到那邊,把他桌面上的錢都擼到了蒙小妍的面前!
蒙大佬把錢一張一張地收起來,問我說:「米礫,夠了嗎?」
「錢是永遠都不夠的!」謝天謝地,托天山童佬的福,只不過短短數秒間,我贏回了我的上衣,我的錢財,我的尊嚴,總之,我的一切的一切。讓我又可以做神氣活現的米礫。
「我們該走了。」她站起身來,把錢塞到我手裡說,「走吧。」
「等等。」阿布把手裡的牌往桌上一甩,站起身來,「贏了錢就走,恐怕沒這規矩吧?」
「是!」我說。我也不知道自己說出「是」這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是同意自閉症的觀點呢,還是打心眼裡希望蒙小妍再賭下去,總之一句話,我的心qíng的確很複雜,讓我在那種混亂的場合下沒法分析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