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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57:31 作者: 丁墨
    木寒夏說:「我是木寒夏,我來見林莫臣。」

    她不認得助理,助理卻認得她,立刻殷勤笑道:「您來了,請稍等,我馬上去知會董事長。」

    兩人說話間,沙發上的兩個男人卻同時抬頭,看向了她。木寒夏的反應也很敏銳,目光掃過兩人的臉,又落在他們胸口掛著的工作牌上。一人是「風臣集團-電商事業部-高級項目經理」,另一人是「風臣集團-信息技術部-資深工程師」。木寒夏心中一動,而那兩人在她的目光bī視下,一瞬間眸光似乎都有些閃動。

    木寒夏的心狠狠一沉,一時間竟有心如死灰的感覺。

    這時助理已經敲開了門,木寒夏收回視線,直視前方。不等助理通報,已越過他,走了進去。

    助理一怔,默然替他們關上了屋門。

    此屋朝正南,一室通透明亮。落地窗外映著的,是這城市遼闊靜美的風景。素色的沙發,深灰色的簾,以及黑色辦公桌,一如他簡潔而深摯的風格。

    他就坐在桌後,西裝革履,貴胄天成。抬起頭,看著她。

    qíng侶幾日不能相見,再見卻是這樣的qíng勢。木寒夏望著他依舊俊朗的臉龐,胸中如堵巨石,突然間難以言語。

    周圍這樣靜,空氣里還有輕微的檀香浮動。他靜默地注視了她幾秒鐘,笑了:「summer,找我有什麼事?」

    波瀾不驚,沉斂溫和。

    木寒夏:「是啊,我找你,有事。」

    兩人又都靜了一會兒,他沒有再看她,而是看著別處,然後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慢喝著。

    他明明什麼都還沒說,什麼都沒做,木寒夏看著他的樣子,卻忽然心口一疼,剎那竟有放棄質詢,轉身離去的衝動。可剛才門口那兩個人的眼神,孫志的yù言又止,還有張梓躺在病chuáng上,被白布覆蓋的樣子,都那麼深地刻在她的腦海里。她的胸中滯澀無比,卻還是開口了:「e-show網站被毀,張梓死了,他沒有看到自己的夢想實現。就這麼離開了這個世界。」

    林莫臣側頭看著她,那目光沉澈如水:「節哀。」

    木寒夏說:「我節不了哀!是誰在算計?是誰令我功虧一簣,令他含恨死去?你說,是誰?」

    林莫臣靜了片刻,忽的笑了:「你以為是我?你來質問我?」

    雖早有預期,但見他如此反應,木寒夏心中某處還是驟然一松。可她發現,這並不能減輕她任何哀痛和怨埋。因為她聽到自己開口問:「你敢說……跟風臣沒有任何關係?」

    林莫臣靜默。那眼眸深厲如寒雪。

    空氣里,像是有某種令人哀傷的氣息在蔓延著。木寒夏忽然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力氣,她說:「林莫臣,你好自為之。」轉身便想離去。

    「什麼意思?」他的聲音響起,「木寒夏,這句話什麼意思?」

    木寒夏滯了一下,答:「沒什麼意思。我不想再談了,就當我qíng緒不對,你也不要來找我。」

    可話音剛落,他已從桌後起身走過來,抓住她的手:「木寒夏,就算張梓死了,你的e-show垮了,兩家公司的人斗得你死我活。可這跟我們倆的事,有什麼關係?」

    「怎麼沒關係?」木寒夏猛地回頭看著他,看著他冷峻無比的容顏,「你知不知道我這次回國,就是為了張梓?你知不知道他對我的恩?對我的意義?我的感覺……我這些天的感覺,就像一直吊在懸崖下,努力往上爬,如履薄冰、步步小心。終於等我爬到懸崖邊了,可是你的人,一腳就把我踢下去了!全毀了!我現在什麼都得不到了!」

    林莫臣一直牢牢鉗住她的手腕,人卻已氣笑了:「你回國就是為了張梓?就是為了他?那我呢,木寒夏?我在你心中的哪裡?」

    木寒夏心中絞痛,咬唇不語。

    他還在笑,冷冷的輕輕的笑:「你說你回國後感覺就是一直吊在懸崖下?這就是你的感覺?對一切的感覺?木寒夏,我的summer……已經不同了,跟七年前完全不同了啊。在你心中,很多人,很多事,都已經比我林莫臣重要了對不對?張梓比我重要,夢想比我重要,什麼他~媽的都比我重要。我這些天當看不見,等你去做要做的事。因為在我心中,還有什麼比你重要?可是木寒夏,我在你心中算什麼?算什麼?你真的還愛我嗎?還愛嗎?」

    木寒夏眼中的淚一下子滲了出來,只覺得他的話像一把把的小刀,全都cha進她的心裡。她難受極了,像是有千言萬語要說,要辯解,卻又說不出口。

    「不是……」

    「不是什麼?」林莫臣bī視著她。

    第114章

    木寒夏抬起手,擦gān眼淚,平復了一下呼吸,然後低聲說:「林莫臣,你曾經是我的夢想,並不是現在的你已不重要,而是很多路,人生的路,我已經習慣一個人走了。。」這句話一說完,眼淚又掉了下來。

    這話說得清冷自持,聽在林莫臣耳里,卻全無熨貼溫暖之意。他輕笑了一下說:「我等了多長的時間,卻等不來你的全心全意。你說你在懸崖下,那麼從你走的那天起,我就已經在下面了。知不知道……當我知道投資是你拉回來時,那一刻我是什麼心qíng?到現在我還記得很清。我恨不得去殺人。而要殺的那個仇人,是我自己。」

    木寒夏怔忪地望著他。

    「我開始等。我從來沒等過任何人。我開始等你。我對自己說,這一次換我,看你光芒萬丈的活著。那樣才能感受到,你曾經對於我付出的心。可是summer,你人回來了,心為什麼還不回來?你把我的心當成什麼了?為什麼不肯認真地像當年一樣,看它一眼?現在為了別人,你想丟又要丟嗎?」他說,「summer,有些念頭,你動都別想動。」

    最後一句話說得又冷又狠,木寒夏聽懂了,她只覺得委屈又難受。這世上,也只有他能讓她這樣委屈難受了。她想說不是這樣的,她的心不是他說的這樣。他根本不明白自己對於她這一生的意義。可是要怎麼分辯,兩人間的疏離和她的自我保護?

    「不要再說了。」她狠狠地把手抽回來,轉身yù走。林莫臣再次將她抓住,冷道:「還是要走?是不是有什麼事,你就只會一走了之?」

    木寒夏霍然轉頭,張梓死的樣子還在她腦海里徘徊不去,她知道現在實在不是跟林莫臣談感qíng的恰當時機。可他就在眼前,就在bī她表明一顆真心,她脫口而出道:「林莫臣你有什麼資格指責我?你以為我當年捨得走?捨得跟你分手?你說我的心回不來,你說我沒有全心全意對你。可是你要我怎麼做到?我這些年,這些年已經習慣了沒有你。我一個人讀書,一個人走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做所有的事。生病時除了張梓沒有人在意,失敗時沒有別人鼓勵。無論多茫然,可還是只能一個人走下去。因為我沒有別的路了,別的路,我們曾經的那條路,被你斷了。我以為你已忘了我,我以為我們再也沒有可能在一起。可是你又出現在我面前,告訴我你一直在等待,讓我回頭。知不知道我的感覺,就像已經死去的希望,又被人挖了出來。

    你問我想不想要,我想要。你說你是溺水的人握住救命稻糙,難道我不是?我是那么小心翼翼地,握住今生這唯一一根稻糙。我承認我不敢付出,我承認我猶豫又害怕,總是不敢跟你走太近。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我會這樣?

    你知不知道,我早就知道,我們倆,是不一樣的人。你永遠利益為先,你永遠冷靜又有心機,即使對我也是。我知道你現在有很多真心,可是跟你相處時,很多時候我還是會想,你這樣做,是真心,還是有意?是qíng之所至,還是想要令我陷得更深而已。我知道這樣不對,可是我控制不了。

    你覺得我這次不應該懷疑你。可電商是關乎風臣命運的大事,我明白要公平競爭,可是我也忍不住會去掂量,我在你心中,會有風臣重要嗎?而且你也說過的,你說如果在商場相遇,你對我絕不手軟。

    股市大跌,我雖然不懂投資,但是會拿出積蓄,去為國護盤。我身邊的朋友,也都在這麼做。可是你說這樣是傻。風臣的錢,你的錢,早就安全撤出,明哲保身,冷眼旁觀。我跟你根本就是不一樣的人,你要我怎麼百分之百的信你?信你今後都會百分之百待我,再也不會放棄我,再也不會離開我。哪怕天塌下來,哪怕傾家dàng產,哪怕生死相隔,也不會停止愛我?可是林莫臣,曾經的木寒夏,就是這麼對你的。什麼也沒有阻止過我對你的愛。所以,林莫臣,你現在要我怎麼做到,像以前一樣愛你?」

    一口氣說得太多,木寒夏只覺得已花光所有力氣。她含著淚,可臉上又帶著淒涼的笑。她緩緩地把手從他掌心裡抽出來,這一次,他沒有再qiáng留。他只是那樣深深地望著她。三十三歲的林莫臣,已貴為商界大佬的林莫臣,應該不會再有眼淚了吧。可是她卻在他眼裡看到,兩汪深而寂靜的潭水。

    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她知道再說什麼,都只是將彼此的心傷得更深。她也怕他再說出任何令她承受不了的話語,於是她沙啞著嗓子,先說道:「我們糾纏了這麼多年,總是辛苦,總是太難。也許我們都該重新考慮,是否……真的還要繼續在一起。」

    講完這番話,她就朝門外走去。她一刻也不想多呆了,不能多呆了。可當她走到門口時,卻聽到他異常清冷的聲音響起:「原來你是這樣想的。」

    木寒夏站住沒動。

    「原來在你心中,我是這樣的人。」他說。

    木寒夏心口一疼,抬頭望著別處,壓下淚水。

    「你愛也好,恨也好。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他說,「這一次,別想分手。」

    ----

    木寒夏走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孫志瞅著林莫臣的辦公室里一直靜悄悄的,也不敢貿然進去。轉頭看著身邊那兩個經理,又是一陣氣急,抓起手邊的文件就砸過去:「誰讓你們倆gān的?誰讓你們倆連夜不打招呼就gān的!闖了多大的禍知不知道?」

    那兩人的臉色也是又紅又白,那it資深工程師梗著脖子答:「孫總,我們連夜收到消息,他們會有鋪天蓋地的大動作。難道看著他們踩在我們頭上?做就做了,他們也查不到我們頭上。」

    電商項目經理也說:「孫總,即便知道,他們不是要推服裝新策略,而是要推電子產品,我們也不能讓他們上位。這件事如果成了,方宜實力說不定會一躍在風臣之上。今後我們在別的方面,還怎麼跟他們競爭?他們借我們的客戶成事,怎麼能忍?誰能忍?」

    孫志被他們說得無奈又氣惱,林莫臣,乃至風臣的管理風格從創立之初起,就在qiáng凝聚力的前提下,非常放權。個個經理都是獨當一面,哪知道今天出了這樣的事。也怪他太縱容了。他看著這兩名愛將,其中it工程師還是林莫臣專程重金從國外挖回來的。他嘆了口氣,說:「你們都等著,這事兒我也包不住你們了。」

    孫志又靠近林莫臣的門,聽著裡面依舊全無動靜。他輕輕敲了兩下門,然後推開。卻見這暮色籠罩的時分,房間裡一片昏暗。模糊只見林莫臣坐在桌前的剪影,他的一隻手肘撐在桌上,手掌按著額頭,一動未動。孫志從來不是感xing的人,可此刻的林莫臣,卻分明令人感覺到一種深入骨ròu的寂寞。

    「董事長……」

    「出去。」冰冷至極的聲音。

    孫志心中也百般不是滋味,退了出去。

    第115章

    夜空晴朗,木寒夏獨自一人走在車流與行人中。愛玩愛看就來 路燈紅了又綠,霓虹亮了又暗。她忽然有所感悟,這城市這麼大,無論她停留多久,終究也只是過客。

    她看著公路與高樓,腦海中卻浮現出與林莫臣唇舌相傷的一幕一幕。她覺得心中一片空曠,只余他模糊的樣子,在其中流動。可當她望向稀落星空,又會想起張梓。然後悲哀和不甘,就像湖水一樣,瞬間將她的心吞沒。

    這困局,她已無力走出。

    天已經黑透了,方宜項目組的不少人還留在公司。陸樟和何靜也在。他倆各懷心事,焦慮而沉默。如果木寒夏不回來,他倆根本無法安然度過這個夜晚。

    所幸她在夜深人靜時分,回到了公司里。

    當木寒夏推門進入自己的辦公室時,陸樟直接從旁邊的屋衝出來,尾隨進去,還把同樣想要跟隨的何靜關在了門外。

    木寒夏整個人都很沉靜,她打開辦公室的燈,也沒有回頭看他,說:「雖然今天失敗了,但再過幾天,就能修復好,網站重新上線。剩下的工作,你都可以主持。我已經跟董事長打過電話了,也道過歉了。明天開始,我會暫時離開一段時間。都jiāo給你了,好好做。」

    陸樟靜默無語。

    自昨晚醉酒向她表白,之後所有發生的一切,於他而言就像在做夢。懵懵懂懂,突如其來。他還沒反應過來,大禍已經降臨,悲劇直bī他的眼前。而現在,他愛的、他尊敬的、心疼的這個女人,已承擔了所有。她是要引咎辭職嗎?她要走。

    陸樟感覺到劇烈的qíng緒在心中翻滾著,可那劇烈無聲無息。以前他以為,這世上於他,沒有說不出口的qíng意,沒有全無希望的愛qíng。他是天子驕子,含著金湯匙出生,飛揚跋扈,聰明驕縱。可是張梓的死,如一記重錘捶醒了他,他現在已知道,沒有希望了。這一生,這一份愛qíng,這一份歉疚,將永埋在他胸口。再也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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