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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57:31 作者: 丁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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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在道路兩旁延展開,陸樟駕車行駛在夜色中。聽後排的兩個女人,一直小聲說著話。他的心qíng有些柔軟,又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見完張梓後,見過木寒夏許他的那份深qíng厚誼後,陸樟的心qíng,就一直平靜不下來。
什麼東西滾燙著,什麼東西讓他心疼著。他特別想對木寒夏說一些話,說他的感受。但是何靜一直在旁邊杵著,令他開不了口。
這時木寒夏說:「我有點餓了。咱們去吃點什麼?」何靜說:「我也餓了。」
他們三個,連晚飯都還沒顧得上吃。
陸樟忽然調轉方向盤,開上另一條通往繁華商業區的路。木寒夏說:「你去哪兒啊?」陸樟單手支著下巴,答:「帶你們去吃點好的。吃飽了我們再發動最後的總攻。師父,別拒絕,人總是要吃飯的。」
木寒夏笑了,何靜也露出嚮往神色。
第110章
這個時間點,幾乎所有的餐廳都關門了。陸樟帶她們去的,是市中心的一家日本料理店。人家也正要打烊,陸樟去跟老闆說了兩句話,整間店的燈光又重新亮起,幾名專門為他們服務的廚師和服務生又重回崗位。
他們在靠窗的一張榻榻米旁坐了下來,周圍是高高的屏風和素淨的垂簾,形成封閉私密的空間。陸樟沒有點清酒,而是自己去拿來兩瓶白酒,據說是老闆的私人珍藏。各色生魚片和燒烤端上來之後,他給三個人都滿上。木寒夏很堅持地拒絕了,因為她明天一早還要主持大局。也不許他們倆喝。
可是陸樟哪裡肯聽。他就是特別希望發泄一下心中被激起的qíng緒。他說:「師父,這杯酒,我是替張梓喝的。明天也算是他的大日子,對吧?我要祝他萬事順利,親眼目睹自己的理想實現!」說完他就一口gān掉。
木寒夏沒有辦法,陸樟的真xingqíng也令她感動,只能隨他去。可何靜今天qíng緒似乎也不太對頭,陸樟倒給她的酒,居然拿起,一口喝了。木寒夏頗感無奈,她是顧得上大的,顧不上小的。才低頭吃了幾口東西,再抬頭,他倆居然已經你來我往,gān◆掉一小瓶酒了。
所謂私人珍藏的酒,那不是làng得虛名。過了沒多久,何靜居然趴在桌上,睡著了。木寒夏無法,只能由著她去。反正明天的事,她和陸棟那邊已籌備周全。再轉身看見陸樟,還在自個兒一口一口喝酒,那張臉也喝得通紅。木寒夏想制止,結果他根本不理,仗著人高手長,把杯子舉得老高,讓她夠不著,然後低聲說:「carol,你別管。我有分寸。」
木寒夏索xing不管了,繼續吃東西。過了一會兒,就聽到陸樟說道:「師父,今天的事,讓我特別、特別感動。」
木寒夏放下筷子。轉頭就見他往後靠在牆壁上,眼睛是閉著的,臉龐緋紅。那模樣像個真正的成熟男子,卻又像個孩子。
他說:「我爸……雖然是個厚道的人。但大多數時候,也是在商言商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我活了二十幾年,好朋友是有幾個。他們要有什麼事,我肯定也盡力幫助。但真能讓我做到你這個份上的人,沒有。師父,我特別想問,你為什麼對張梓那麼好?為什麼?」
他睜開眼睛,在朦朧的光線里,凝望著她。
有些事,只有細想,才知艱難。他想起木寒夏當日回國,自己的刁難和輕視。想想她這樣的女人,孑然一身回到國內。蘊藏著這樣一個商業奇蹟般的大計劃。而陸棟只在幕後,她一個人在前方。沒有任何人幫助,沒有任何人可以分憂,然後一步步走向那個堪稱偉大的目標。
是的,偉大。這就是陸樟想到的詞。無論是她恢弘而巧妙的商業計劃,還是她完全無私的qíng懷,都令陸樟覺得偉大。這樣的偉大,他在現實里從來沒有體會過。他想她怎麼能這麼堅韌,這麼豁達的活著?她這樣一個柔美的女人,怎麼能成長為現在這樣閃閃發光的模樣?
對於陸樟的問題,木寒夏只是溫和一笑,說:「中國有句古話:士為知己者死。在這個世界上,我覺得值得的事,它就值得。更何況,張梓的發明,是真正能造福普通人的好東西。」
陸樟望著她美好的容顏,突然覺得心軟,突然覺得疼痛。他脫口而出說:「那我呢,如果將來有一天,我像他一樣需要你,你會對我同樣好嗎?」
木寒夏微微驚詫地看著他,靜默片刻,答:「會。」
陸樟笑了。那是個非常開心非常燦爛的笑,他端起白瓷小杯,仰頭一飲而盡:「謝謝你,carol。」
木寒夏原本也在微笑,可他今天舉手投足間帶著太多qíng緒,令她剎那已隱約查知了什麼。於是她靜默不語。
他拿起了酒瓶,就要往嘴裡灌。木寒夏伸手阻止:「別喝了,明天一早也是對方宜的重要時刻,你真的打算醉酒缺席啊。」陸樟轉身躲開,繼續喝。兩人本就是跪坐在榻榻米上的,這樣一撕扯,木寒夏的身子一歪,而他反應很快,怕她摔倒,一伸手就攬住了她的腰。
兩人的身體瞬間貼得很近,她感覺到他身上的熱氣和酒氣,他也聞到她身上清淡溫暖的氣息。木寒夏的反應很平靜,起身要推開他。可是在陸樟灼燙的視線里,竟這樣近的瞥見她柔軟的紅唇。一灘苦水沒過心頭,更qiáng烈的,是滾燙而懵懂的渴望。他的手臂突然收緊,讓她沒能離開,反而離得更近。他低頭就吻了下去:「carol……」
木寒夏伸手就擋住他的臉,也擋開了他的親吻。她知道他現在醉得不清,gān脆一肘子捶在他胸口,用足了力氣,陸樟吃痛鬆開手。她趁機起身,脫離他的懷抱,往後退了好幾步。
何靜還趴在桌上睡。這一方小小的空間裡,安靜極了。陸樟低著頭,沒說話。木寒夏心沉如水,看著他。
「沒事。」她緩緩地說,「我當你酒jīng上頭,一時把持不住。」
陸樟靜了一會兒,答:「我不是把持不住。」
木寒夏心頭一震。
他抬頭看著她,那眼神是愧疚的,也是真摯的,是痛苦的,也是渴望的。
「師父,我還有沒有機會?哪怕是一點機會?嘗試的機會,公平競爭的機會也好。我喜歡你了,我就一顆心,一顆心只對一個人。以後我對你,會比任何人都好。你信我嗎?可以嗎?」
儘管已有所察覺,木寒夏的心還是震動難平的。然而她靜默片刻後,說:「陸樟,這些話,以後不要再提。」
她的語氣太冷靜也太無qíng,陸樟只覺得一陣憤慨湧上心頭,哪怕這是早已有所預知的結果,他還是無法接受。他的臉色變得冰冷,語氣卻更加低沉:「一點機會……都沒有嗎?」
寂靜。
然後木寒夏答:「沒有。你永遠只能是我的朋友,徒弟。」
陸樟的表qíng似哭似笑,然而他的倔勁兒也上來了,戾氣十足地答:「我做不到。做不到,又怎樣?」
木寒夏緩緩地答:「做不到,這次的事了,我們的qíng分也盡了。」
第111章
陸樟萬萬沒想到,她這麼決絕,這麼絕qíng。前一刻她還說將來能為他肝腦塗地,但是半點涉及愛qíng,她竟不給他留一絲希望,一點活路。她要bī他放手,哪怕明知他放不了手,也要bī他從此絕口不提,不能有任何肖想,否則連朋友都做不成。
她太狠了。她竟然這麼狠。
原來她有多善良正直,就有多心狠。
陸樟只覺得陣陣巨慟,混雜著劇烈的暈眩感,往腦袋裡,往他心裡鑽。他又難過,又羞憤,還感覺到隱隱的自卑。他一下子站起來,跌跌撞撞就走了出去。木寒夏見狀起身,他卻立刻吼道:「你別過來!」他人高腿長,剎那就衝出了帘子,衝出了餐廳。木寒夏這裡還有何靜要照顧,立刻喊道:「老闆,快出去看著他。」
老闆也是陸樟的朋友,趕緊領了兩個人出去。可是外頭月黑風高,哪裡還有陸樟的身影?
原來陸樟出門後,一摸口袋,才發現車鑰匙也拉在裡面了。路邊恰好有出租下客,他拉開門就坐了進去。
計程車司機一下子聞到他身上的酒味,還不太樂意:「哥們兒,我這車還是新的,不拉3喝酒的。下去,下去。」
陸樟從錢包里抽出一疊紅鈔,就砸了過去:「閉你~媽的嘴!」
司機:「……去哪兒啊?」
陸樟靠在座椅里,深深吸了口氣,說:「去香山別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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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樟之所以來這裡,是因為隱約記得,他家裡今天其實還有個聚會。他現在醉得不輕,可是越發不想一個人呆著,只想往人多的地方去,往有朋友在的地方去。
計程車停在半山別墅門口,他腳步有點飄地下了車,果然聽到裡面音樂聲沸騰。他忽然笑了,掏出鑰匙打開門走進去。
朋友們都在。
一路走進去,不少人跟他打招呼,還有人戲謔:「呦,小陸不是要去奮鬥青chūn,放我們鴿子嗎?怎麼又肯來啦?」
他也不生氣,只是笑。如曾經的那個自己般,放肆又頑劣地笑。這裡可真吵,真熱鬧。他跌跌撞撞地在泳池邊的人堆里坐下來,跟他們一起玩骰子。
一直輸,輸了就喝酒。越喝越暈,越喝越想到她的每一句話,心如刀割。其實25歲的陸樟,不見得對木寒夏愛得多深。但這的確是他第一次認真地去愛一個人。不止愛,還有一個男人,對一個比他閱歷更深、更成熟的女人的仰慕。所以他痛得格外真切,格外挫敗。
迷迷糊糊,也不知喝了多少。周圍的人好像散了,又好像沒有。後來有人察覺不對勁了,低聲說:「小陸今天是不是遇上什麼事兒了,這麼拼?」
有人答:「莫不是為了公司的事?聽說他新做的網站,被風臣壓得死死的。」
這幾句話,陸樟卻聽得分明。他抬起迷濛的眼睛,一下子急怒攻心,大吼道:「去你~媽的,林莫臣算個什麼東西!我師父明天、明天……」
夜是這樣的深,這樣的長。後來喝過什麼酒,對面站的什麼人,說過什麼話,陸樟也記不清了。只覺得這個深夜,如同漆黑一片的深淵,終於把他給淹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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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兩點,方宜集團。
何靜一覺醒來,只覺得特別想上廁所。她頭疼yù裂地睜開眼,發現這裡是木寒夏的辦公室。她躺在沙發上,身上蓋著條薄毛毯。而木寒夏坐在桌前,一盞孤燈亮著,她的神色專注,顯然是在為明早的大事,做最後的準備。
何靜飛快地去上了個廁所回來,然後重新在沙發坐下,看著木寒夏。她覺得歉意又心疼,說:「抱歉,我喝多了,還讓你把我弄回來。」
木寒夏抬起頭,溫和一笑:「沒事。多喝點熱水,要不要再睡會兒?」
何靜哪裡好意思再睡,搖頭:「我陪你。陸少呢?」
木寒夏頓了一下,說:「跑了。」
何靜吃驚。木寒夏也不想多談,說:「他也喝多了,跑回山頂別墅了。剛才我有打電話過去,跟他朋友確認了。沒事。」
「哦。」何靜嘆了口氣。
木寒夏也想起,昨晚與陸樟之間發生的一幕一幕。她承認自己有些憐惜他,但她的心,依然是沉靜如水的。她亦不是個十分擅長處理男女關係,能夠既圓滑又成熟的,不讓對方受傷,又能做到獨善其身。這一生會遇見很多人,也許會被不同的人喜歡。但是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她覺得快刀斬亂麻也許更好。
兩個人都靜了一會兒。何靜問:「你明天的計劃,不能對林莫臣說嗎?畢竟你們現在已經……」
木寒夏答:「不能。」
「為什麼?」
木寒夏沉吟了一會兒。要怎麼跟何靜解釋呢?她大概並不理解兩個集團之間的戰略博弈關係。
木寒夏說:「何靜,這不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是兩個集團之間的事。明天我要做的事,可以這麼跟你說,最大的得益方,是方宜集團和我。甚至也許是,得到難以估量的巨大利益。風臣和方宜這兩家大集團,都是國內商業翹楚,雖然沒有jiāo惡過,但在很多方面,依然是有競爭的。換作是你,如果你是風臣的人,你願意拿出自己的客戶資源,不求回報地幫助方宜一躍而上,獲得巨額的利潤嗎?」
何靜想了想,搖了搖頭。她明白了。但是想起今晚林莫臣電話里的語氣,又覺得不安。
見她懂了,木寒夏也不再多說了。她低下頭,繼續看資料。可因為何靜的話,心思卻飛到了林莫臣身上。她掃了眼手錶,現在這個時間,他大概已經安睡了吧。
其實有些事,她並沒有對何靜詳說。一是這次的計劃,她早與陸棟有約定,會絕對保密,也不會泄露給風臣等競爭對手。二是她也想過,如果真對林莫臣說了,希望他拿出客戶資源配合,他身為董事長,要推動全公司來配合方宜,那讓他如何自處?索xing她先把計劃推出去,看起來像是利用了風臣一番,但實質上不會對風臣造成任何傷害,並且可能對銷量也有帶動。也不會讓林莫臣在公司和她之間為難了。
他那樣jīng明絕頂的人,明天一看,就會懂。
他會懂她的。
木寒夏繼續工作。而天邊,漸漸露出魚肚白。
某個瞬間,她感覺到疲憊,靠在椅子裡,望著晨昏jiāo替的天空,大地正漸漸露出它原本的輪廓。許是因為太疲憊了,許是因為大戰在即,人的心反而會變得空曠。她忽然想起了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