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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55:59 作者: 趙今
事關我爸爸,我和程可青躲在一旁,豎著耳朵聽,才曉得爸爸當年讀軍校的背後竟然還有那麼多的曲折。
爸爸在程家長大以後,對部隊的事兒興趣缺缺,根本不想進入國防科大學習,首長爺爺態度非常強硬,明說了,他程飛雲的孩子也必須是軍人,否則別進程家的門。
爸爸個性執拗,脾氣倔強,首長爺爺說不讓他進程家的門,他即刻頂嘴,說,他姓夏,本來也不是程家的人,不進就不進,他不稀罕。首長爺爺當場大怒,拿自己參戰時保留下來的老式軍用武裝帶將爸爸抽了個半死,躺著三個星期下不了床。
我奶奶一門心思要爸爸進部隊,繼承我爺爺的遺願:將來生了孩子,要是男娃,讓他參軍,保家衛國;要是女娃,讓她去部隊醫院,不論是做軍醫,還是做護士,都得為祖國軍人服務。
奶奶遇見爸爸這個事,哭天抹淚,尋死覓活,要爸爸去國防科大學習,他要不去,她就一頭給碰死。
爸爸沒有辦法,態度不得不軟了下來,聽從安排,和同齡的可青他爸爸程志君叔叔,兩人一道,進入國防科大學習。
強扭的瓜不甜,再後面,我媽媽的出現令爸爸終於做了決定,從國防科大退學。
事情鬧得很大,國防科大的校領導知道爸爸是首長爺爺的養子,輪番出面給爸爸做思想工作,爸爸的態度很堅決,最後,學校不得已通知首長爺爺。
首長爺爺和奶奶一同到的學校,和爸爸媽媽剛打了照面,立刻鬧開,爸爸護著媽媽,不讓人碰她一下,爭吵混亂之中,奶奶被爸爸弄傷……
再然後,爸爸和媽媽不告而別,造成奶奶對他們的極度不諒解,最親的親人彼此數年不見面、不問候、不通電話、不往來,直至等到爸爸和媽媽的死訊。
其後,首長爺爺輾轉得知我在舅舅家遭罪,派人從南方將我接到北京,當時北京有亂,首長爺爺開封閉會議,不能抽身,臨走前專門給奶奶說,讓她照料好我和摔斷腿的可青。
爸爸的事情,留下了遺憾,令首長爺爺非常愧疚,愧對我九泉之下的爺爺,他進而反思,捫心自問,作為一個軍人父親是否應該干涉孩子們的生活,是否應該讓孩子們進入部隊繼續做職業軍人,保衛祖國的信念延續和強迫孩子的個人意願是否正確……
談到最後,姑父沉默了,首長爺爺拍著姑父的肩膀,說他們有自己的生活,隨他們去吧。
一番長談,二哥報考大學的事,姑父不再干涉,但還是給二哥放了話,要是考不出一個像樣的大學,第二年復讀,老實去考國科大。
呵呵,姑父這話也就嚇唬二哥吧,誰不知國科大的分數線,比一個「像樣的」大學的分數線高多了。考得上一個「像樣的」大學,未必考得上國科大,那個可是有嚴格政審要求的。
二哥這人也很狂,放話說:「只有我放不放在眼裡的學校,沒有我考不上的學校。」
姑父聞言大笑,只說了一句「好小子」,接著,父子倆沒事人一樣離開北京,回自己家去了,完全看不出曾經劍拔弩張、有如仇敵的父子關係。
事實證明,二哥果然狂得有資本,當年夏天,他考取學校所在地是北京的全國重點大學Q大,進入Q大建築學院學習。
家裡人都為二哥高興,他自己也很得意。暑假在家待不住,他拿著錄取通知書和駕照,屁顛癲跑到北京程家住,夜晚窩在家裡和可青大談他未來的建築藝術,白天私開首長爺爺的小車,拎著照相機,滿北京城地亂逛,美名其曰,發現老北京城的城市魅力。
二哥的嘴很能說,照片也很會拍,當他指著黑白底色上的那些建築,一一點出,這個好在哪裡,那個好在什麼地方,精妙處怎麼看,那些被他修長手指點中的圖片細微處,立刻活生生的立體起來。即便是一處即將拆遷的胡同旁的老槐樹,在他的訴說下,也會帶著帝都才具備的蒼鬱古拙的氣息,朝我和可青迎面撲來,我們經常聽著聽著就入了迷。如此,很輕易地,二哥贏得了程可青崇拜的目光。
假如沒有接觸過其他有本事的人,先和二哥接觸的話,會產生錯覺,覺得得有本事的人全像他那樣,通病是一個「狂」字,外加脾氣不好,認為低於自己的,無一例外是低等生物。
二哥只有在說他寶貝照片上的建築物時,脾氣才會好點,其餘時候,他是一個愛盛氣凌人支使別人的臭二哥。
突出表現之一,他說我和程可青都是小屁孩,小屁孩必須聽大人的話,叫幹嘛就幹嘛,他是指揮官,我們是小兵,支使我和可青團團轉,給他清理一樓的小雜物間。
他大爺的,他只會抄起手閒在旁邊看,不時說這不滿意,那不滿意,要我們弄乾淨點。
等我們捯飭好小雜物間,他撿現成便宜,完全將那裡據為己有,不讓我和可青進門,說是洗照片的暗房,小毛孩亂蹦會破壞他一整天的心血成果,不經過他的同意,擅自進入他的根據地,一律格殺勿論。
撇開他的臭毛病不談,拋開他惡意霸占小雜物間的行為不論,儘管,他拍出來的照片確實很漂亮,主要採用黑白相底,照片裡的房子很有韻味,散發出渾然古拙的意趣,但是……
我呸!
談什麼建築藝術,他搞來搞去,將來就是個糊水泥造房子的,和藝術差遠了!!!
輪得到他?
他也配麼他!!!
假如換一個人,我肯定沒有以上這麼刻薄的想法,可輪到他身上,再好的東西,我都要埋汰他到死。
我不待見他,自有其由來。
伯伯姑姑他們均在地方大軍區擔任要職,工作繁忙,一年之中,來不了幾次北京,就算來了,伯伯他們也很難聚到一塊,所以,全家人聚得最全是春節期間。
我剛到北京的第一年,認識伯伯姑姑他們,自然也是春節期間認識的。
過年很熱鬧,大人們聚著談一年的工作,交流交流看法,我們小孩子聚著當然是玩,不過,經常是玩不到一塊去的。
我們小孩子間的年齡差距頗大,程可青和我還好,一個班級的,正準備跳級,三個哥哥呢,大哥即將大學畢業,做考研準備;二哥高一,成績拔尖,一覽眾山小,牛逼烘烘,尾巴翹上天;三哥即將初二,上面兩個哥哥壓著,榜樣的力量,很有壓力,整天捧著本書狂看,做習題,都快成呆子了。
唔,我們幾個孩子要能湊一塊,一是湊著看看電視,二是湊著逛逛廟會。
真的,頂多是湊著看看電視、逛逛廟會吧。
該死的中央台沒什麼好節目,除了春節聯歡晚會,就愛播老電視劇《西遊記》、《紅樓夢》什麼的,那會兒反反覆覆地播,各個地方台的節目也枯燥得要命,明明不好笑的節目,非是硬胳肢人笑,鬧心死了。
這看電視堅持不了幾分鐘,大家又散了,因為鬧心麼。
出去逛廟會,好吃好玩的,我們都要去招呼一遍,通常走在最前面的不是大哥,而是二哥,他看中的某些東西,會一馬當先衝過去,大家怕走丟,不得不緊跟在他屁股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