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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55:59 作者: 趙今
    我和可青,不是春琴與佐助,所以,聾的只有我一個就好。

    聾的,只有我一個就好……

    第四十三章:那年那月那事……

    走在過道,身後是客廳的歡聲笑語,前方的廚房裡傳來菜下油鍋的「刺溜」聲和抽油煙機的聲音,我的聽力不行,這些本來應該很大的聲音,傳到我耳朵里,都變得悠遠了。

    推開廚房門,我探個頭看裡面,魏阿姨的鍋鏟正在鍋里翻炒,旁邊的菜台子上放著一溜做好的美菜,春卷、麻辣蹄筋、糖醋排骨、米粉肉……等等,色、香足夠,看得人垂涎欲滴,想必味道更是上佳。

    魏阿姨是本地人,三年前到的程家,奶奶傷了腳,行動不便,魏阿姨一面料理家事……另一面照料奶奶的起居,後面,奶奶腿腳好以後,魏阿姨也沒離開,而是一直留下,成為奶奶的幫手。魏阿姨燒得一手好菜,逢年過節、宴請客人,都是她大顯身手的日子,今天也不例外,因為今天是年三十嘛。

    廚房裡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菜,是魏阿姨從中午做到下午的成果,因為她自己也要回家過年,做完這些菜,她就可以放假休息了,所以,她做菜比平時利索很多。

    「魏阿姨。」我叫了她一聲,「可以把菜端飯廳了嗎?」

    魏阿姨側頭一看,瞧見是我,滿面笑容招呼我,「楠楠,進來吧。我快弄好了,你先幫忙把這些菜放冰箱裡,明天要吃的話,拿出來熱熱就成。」

    廚房的抽油煙機聲音不小,再加上炒菜聲,魏阿姨的聲音傳到我的耳朵里,已是聽得不太清楚,但是,這個對我沒有照成任何障礙。

    記得那時,我的左耳失去聽力不久,僅剩右耳的聽力,回到班裡正常上課,班主任譚老師對全班說了我的「病」,要大家照顧我,給我集體的溫暖……

    譚老師是好心,我知道,可是……

    拜託你們大家,能不能不要用驚奇、探究等等的另類眼神看我呢?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用很大很大的聲音說話呢?能不能不要當著我的面小聲議論我呢?

    我不是全聾,我聽得見!!!

    我不是動物園的展覽動物,也不是完全沒有聽力的聾啞人,請收起你們將我勒得難以喘氣的「關愛」目光,我和你們沒有什麼不同,請你們尊重我,將我當成一個與你們沒有區別的正常同學看待。

    「關愛」目光的其中,就連趙菁雲,也是一副憐憫、施捨、同情的眼神,好像我已是世界上最悲慘的人似的。不僅是她,她妹妹小兔子趙喬雲、田繼戎、田莉,還有大院裡的其他夥伴,他們看我的眼神全變了……

    對我態度改變的,不止是周圍的同學,還有少年宮合唱團的老師們。

    當我說想繼續唱歌的時候,合唱團的黃老師面露遺憾,且無不婉轉地告訴我,按我目前的條件,已經不再適合進入合唱團繼續唱歌,要是自己愛好,自娛自樂唱著玩還是可以的。

    那是繼醫生叔叔告訴我一隻耳朵聾了以後,我第二次那麼傻愣,整個人都沒反應了,如果不是程可青拉著我回家,我肯定不知道怎麼走回去。

    那天,天氣極好,好到我流淚。

    走出少年宮的大門,抬頭仰望,高高的藍天,慘白白的陽光刺到我的眼睛裡,是不是從一開始我的世界原本是一片慘白呢?是我的胡思亂想,給它塗上了顏色吧,自以為是的顏色,果然,沒父沒母的孩子,是得不到好東西的。

    我決心再不來這裡。

    警衛員小鄭叔叔開車搭我和可青回家,少年宮的大門在後視鏡里印了好長一段時間,可是……嘁……那與我又有什麼關係?

    我連最後一眼,也不要看它,滾吧,離開我遠遠的!

    一路相伴,有程可青溫暖的懷抱,對我來說,足夠了。

    回到家,吃過飯,洗洗澡,快要睡覺,卻不見程可青。

    沒有他陪我,我怎麼睡得下?

    我摸出房間,去找他。

    樓上樓下都找遍,出人意料,我最後是在奶奶的房間發現了他。

    耳聾以來,我心裡很抗拒經過奶奶的房間,所以,我也沒有去看望過奶奶的傷勢。曉得他在奶奶的房間,我躊躇地想了幾分鐘,直到隱約聽見虛掩的門裡傳出說話聲,我才想著躲在門外,偷看程可青在奶奶房裡做什麼。

    透過門縫朝里看,房間裡的景象令我吃驚,不曉得經歷過什麼事,奶奶素來整潔的房間,東西亂了一地,碎的碎,壞的壞,連衣櫃的衣服都被翻了出來,全散在地上。

    一室混亂的景象,奶奶躺在床上,她的一條腿吊著簡易的石膏牽引,並不像程可青告訴我的只是崴了腳那麼簡單,看起來的傷勢比他告訴我的要重得多……

    可青,當時,你是用了多大的勁兒去弄傷奶奶的啊,奶奶那麼大年紀傷了腿怎麼行,她從你小照顧到大,打心眼裡疼你、愛你,給你零花錢,好事都想著你……

    不覺,眼中泛起淚霧,因為可青,也因為奶奶。

    門內,奶奶的聲音虛弱而顫抖,臉上是受到驚嚇地害怕,看得我好不忍心,「可青……你這是怎麼了……」

    可青背對著我,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見到他的動作……他……他竟然照著奶奶的床頭,猛然一腳踹了下去……

    那一腳帶著忿然和狠厲,以至於整個床跟著輕輕晃了一下。

    他的口氣陰沉得讓我害怕,「方奶奶,楠楠的事情,您還不知道吧?」

    「不知道,她怎麼了?」奶奶神情變得有點緊張,「在山上吹了那麼久的風,是不是病厲害了?」

    「這裡!」他指著自己的左耳朵,聲音逐漸尖厲,像一支箭射了出去,「您的一巴掌把她這裡打聾了,聾了,聽不見聲音了!知道我陪她今天去哪裡嗎?我們去少年宮,她嗓子好好的,可老師說她不能進合唱團了,因為她耳朵不好。您每天清早起床的時候,聽到她練唱了吧?那麼好的嗓子,以後再也不能登台表演了。您怎麼能打她那麼狠?」

    倏地,他停住了,不說話,也許是因為他和我一樣見到了奶奶的眼淚……

    一顆渾濁的老淚,自老態垂垂的眼角滾下……

    他霍然仰頭,我聽見他吸鼻子的聲音,「方奶奶,我說這些,就是想看看你,到底為不為楠楠流眼淚……」

    聽不下去了,實在聽不下去……

    我的心中好像有一把小刀在戳,一下一下地戳,好疼啊,那把小刀一點兒不鋒利,是把鈍刀子,僅憑一刀戳不傷我,就反覆地戳,直到我疼得翻滾、流血為止。

    回到臥室躺著,不一會,程可青進來了,他溜進被子裡抱我睡覺。

    我假裝懵懂醒了,迷迷糊糊問:「去哪裡了?」

    他沒事人一樣,要不是我剛才親眼看見,親耳聽到,我肯定信了他,他無比自然地說:「爺爺找我說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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