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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54:55 作者: 菠蘿個蜜
    明明都是餓了大半天,卻沒有人動筷子。

    郭安,吳小寶,周廣帆他們幾人的眼神jiāo流如同蛛網一樣錯綜繁雜,密密麻麻,我卻沒心思去揣摩,我只想知道車廷筠到底在生我什麼氣。

    他從前生氣,都有一個明確的原因。

    比如說我沒注意到他擦破了額頭,或者我聽他說話的時候走了神,又或者我qíng人節沒在線,雖然我一直搞不清為什麼qíng人節我不能出去。再或者我忘記把QQ分欄第一組裡新加的人移出去……

    通常在他發火之前都會有一些預兆,眉心微微蹙出一個小小的皺紋,嗓音壓得略低,瞳孔似乎變得更黑,深不見底的,引力巨大,完全符合黑dòng的特徵……總讓我不敢與之直視。

    車廷筠從來都是理所當然,甚至有些自我地迫使人直到他滿意,不理不睬不是他發脾氣的方式。是什麼讓車廷筠如此反常,還是這才是他真正生氣的模樣?

    我不知道車廷筠這次在生什麼氣,但長久的相處讓我學會了怎麼讓他消氣……

    車廷筠滅火第一定律:認錯。

    我悄悄屏氣,忍住咕嚕咕嚕餓得直叫的肚子,小聲說:「車廷筠。對不起,我錯了。」

    旁邊的三人齊刷刷地將目光轉向我,除了車廷筠,他竟然假裝沒聽見似的,一動不動。

    我心裡突然有點惶惑,他的反應太不正常了,以往我認錯之後,他很快就會接話,然後提出一些要求。

    我勉qiáng鎮定下來,車廷筠滅火第二定律:承諾。

    我咽了口唾沫,繼續說:「車廷筠,我保證下次不犯了。」

    郭安的表qíng好似有點在忍笑,我突然覺得有點委屈,還有點別的感覺,我覺得嗓子眼好像堵住了:「車廷筠……」

    車廷筠終於有了點反應,我連忙撈起一塊土豆,探著身子擺在車廷筠的碗裡,白色的米飯淋上一點食物的湯汁,我再接再厲,睜著眼睛看他。這是我小學時就摸索出來的辦法,睜眼,睜眼,停住幾分鐘,對視,對視,幾乎總能如我所願。

    雖然我現在已經知道目光無法和伽馬she線的原理相提並論,但不知為什麼,隨著我年齡的增長,這個招數的威力似乎有增無減,反而能更加迅速地達到預計目標。

    車廷筠拾起了筷子,我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緊張地看著他。車廷筠的膚色這幾年不如小時候白了,看起來和海岸上曬背的比基尼女郎差不多。

    我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想起當時我對他這麼說的時候,視頻中車廷筠微微皺眉,然後對我解釋了好幾遍,不斷qiáng調,說他是自然長成的膚色,絕不是故意曬出來的。我當時剛剛確定了主修人類生物方向,很懷疑是多麼qiáng大的代謝可以在短短一個月就能將全身皮膚顏色換一個基調……

    他的手指很長,每一個骨節都讓人感覺充滿了力量,一雙單薄的竹筷夾在他的手指間,好像隨時都會被折斷似的。細白的竹筷挾住軟綿綿的土豆,不容抗拒地嵌進去,無聲無息地一分兩半,車廷筠終於吃了一口。

    我忍不住又咽了口唾沫。

    這好像一個無聲的訊號,幾人都鬆了一口氣,筷子與瓷碗輕碰,菜汁淋漓,飯香蒸騰。

    我還是不敢放鬆,因為車廷筠仍然沒理我。我心不在焉地吃了幾口,偷偷打量車廷筠,他還沒有恢復正常……

    車廷筠滅火第三定律:討好。

    天色微微擦黑的時候,有個圓臉的女孩進來收拾了碗筷,我抓住機會,小聲喚:「小姐,小姐,等等我。」一邊說著連忙起身跟了出去。

    不知為什麼,郭安,吳小寶,還有周廣帆突然齊刷刷地抬頭看我,目光有點怪。

    我有點疑惑,仔細回想,沒有奇怪的地方。完全遵守了車廷筠教我的說法,十五到三十歲的女xing都要叫小姐,表示尊重。

    圓臉的女孩皺著眉頭看我,我小心翼翼地問:「請問廚房在哪裡?」她的表qíng有點不樂意似的,不說話,胳膊一抬,指了個方向。

    我心裡有點納悶,不再和她多說,順著方向離開。

    車廷筠的生日在八月中旬,每年最熱的時候。從前不論如何,車廷筠會提前一周訂好機票送到我手中,我都必須要趕回來,這兩年我實在無法抽身,他才作罷。

    我向廚師說了原因,洗手,和面,打jī蛋……媽媽曾經說過,做飯是一件枯燥又繁重的工作,唯一的樂趣就是最後看到做出來的成品被人享受。

    車廷筠是應證媽媽這句話的最佳實例,他曾經從我手上空運過一盒巧克力,快遞公司上門收取,連夜送抵國內,隔日他出現在視頻上,神qíng十分滿意。

    從那以後我就知道了怎麼討好他。

    我掐著時間,快速地托出烤盤,冷卻,塗層。

    使用正確的時間,就可以製造出相應完美的食物。

    現在時間是晚上十點整,我耗時三個小時烤出了一個生日蛋糕。

    最直接,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從來沒有失敗過。我不知道幾顆巧克力或者一個心形蛋糕有什麼神奇的魔力,總能讓車廷筠興高采烈,得意洋洋。但這無疑是一個行之有效的殺手鐧,我靠它成功度過了好幾次車廷筠脾氣的爆發。

    我推測車廷筠可能有低血糖綜合症。

    我小心翼翼地端著蛋糕出來,外邊一片漆黑,山林間的晚風輕撫我的面頰,有一點濕氣,有一點溫吞。

    我突然有點發愣……我不知道車廷筠現在在哪裡。

    我走到下午吃飯的小院裡,那邊亮了一盞泛huáng的燈,山林晚風簌簌,層層疊疊的暗影如同海làng,明亮的星星點在黑漆漆的夜空,就如同一座立於深海中的燈塔。

    車廷筠在這一刻好像變做了一個看燈人,靜靜地坐在石凳上。看不清神色,但身形筆直,沒有懈怠,似乎在守候著遠方未歸的船隻,不知要等待多久……

    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他耳朵總是靈敏得驚人,唰地抬起頭看我,然後他的目光落在我手裡捧著的蛋糕上。

    我摸出蠟燭,一根一根點燃,細細的火光照亮棕色的巧克力塗層,我看著車廷筠,小聲說:「生日快樂,車廷筠。」

    他不說話,只是和我對視。

    我不禁有點侷促。

    車廷筠慢慢開口說:「我問過農家樂的人,他們說你在廚房,我猜到你在做什麼,每次你都是這樣,做了錯事才想起送我東西。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我張了張嘴,想說我在做蛋糕來討好你不要生氣。可對上他的眼神,我隱隱覺得這個不是他想要的答案……我把話咽了回去。

    車廷筠低頭看了一眼蛋糕,蠟燭慢慢融化,一滴透明的燭淚同巧克力表層融合在一起。

    他說:「我要的不是一個蛋糕,也不是一盒巧克力,我不知足,我不滿足,你懂麼?」

    我覺得他說的話太深奧了,表面看起來毫不相關,但又隱隱讓我覺得好像能抓到一點什麼……我搖了搖頭。

    車廷筠盯著我,很黑的眼仁盛著點點燭火:「我同那些人有什麼區別?你可以毫不在意,若無其事地給他們打手槍……蒲愛牛,我在你心中到底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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