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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54:28 作者: 顧西爵
    水光接過後面的女孩子遞上來的酒,一直沉靜看著她的章崢嵐這時站起了身,他手上拿著一酒杯,走到那男人旁邊,淡淡開口:「讓我跟她喝吧。」

    章崢嵐身材高大,之前坐那吃飯時幾乎就是在沉默抽菸,給人的感覺是有點距離和派頭的,那男人見是他,愣了下就說:「行啊,兄弟你來,多搞點,把他們喝趴下咯!」

    水光看著面前的人,臉上的紅暈已經褪下,在酒店的白燈下顯得有些蒼白。

    阮靜說:「章師兄,你怎麼也學他們一樣起鬨了?你看我這學妹喝得也有點多了,看在我面子上就手下留qíng吧。」

    章崢嵐站得筆挺,身板甚至有些僵硬,他一字一句地說:「我為什麼要手下留qíng?」

    水光微微垂下了眼瞼,周圍嘈雜的聲音好像漸漸淡了下去。

    這種場景多熟悉又多陌生,他想對你好的時候他可以放低姿態到塵埃里,讓你不由得去退讓,去想是不是自己退得還不夠。他想冷言冷語了,便又足那般咄咄bī人。可到如今,他還要她退到哪裡?都說人在荊棘里,不動便不知。她現在是真的不敢動了,怕疼。

    沒有jiāo杯,喝下了酒杯里的酒,水光轉身對阮靜說了聲抱歉,阮靜的眼裡有著明顯的關切,也隱約有點看明白:「沒事的,水光。」她讓拿著房卡的人帶她去樓上休息,水光沒有拒絕,走開的時候也沒有去看他--眼。

    出了大廳,水光對身邊的人說:「你進去吧,我去外面走走。」對方不放心,水光說:「我沒有喝醉,只是有些難受。」

    「你其實喝得蠻多了,那好吧,去外面chuīchuī風應該會好受點。」對方還是遞給了她--張房卡,「你先拿著,如果要休息就去上面。」

    等到那人走開,水光去了洗手間,她忘了手上還捏著那隻空了的酒杯,她把杯子放在大理石台上,洗了臉,不禁苦笑,她想起自己小時候練武術,腳磨得起了血泡,她一步一瘸地走,那時候覺得那種寸步難行的痛已是最無法忍受的,可後來才明白有些痛你沒經歷,就永遠不會知道錐心刺骨究竟是什麼感覺。

    水光走出酒店的大門,外面已經黑下,路燈和酒店大堂里的燈光照得路面斑駁錯落。有人走過去站在她旁邊,他收里拽著外套,骨骼明的手興許是因為用力青筋淡淡顯露著,他最終沒有給她披上,低啞的聲音說:「你還有一些東西留在我那裡。」

    水光低頭笑了:「那就都扔了吧。」

    章崢嵐覺得自己就像站在懸崖上,以前他還可以沒皮沒臉地站在她身邊糾纏,如今卻是毫無資格了。可那人跟她喝jiāo杯酒,即便是玩笑xing質,他也無法接受所以才會那樣雜亂無章地去阻止。

    「水光……我們,只能這樣了嗎?」

    水光好像真的累了:「就這樣了吧。」

    他看她要走開,下意識就伸手抓住了她的手。那根手指抽痛了一下,讓水光微微地皺眉,她抬頭看他,他的面色難看:「水光……我們真的……不可以了嗎?」

    水光突然想笑,他說的那句話在她心裡重複過太多遍,她輕聲複述:」你忘了嗎?是你說算了的。」人再傻也不會傻到明知道走到那會跌一跤,跌到痛得當時都不知道該怎麼爬起來,還要再往那走一次。

    章崢崗抓著她的那隻手有點抖,想說話卻發現喉嚨口也澀得發疼。水光拉下他的手,她攤開被他捏紅了的手心,無名指的指腹上有--道顯眼不過的傷疤,她慢慢說:「我這根手筋斷了,在你跟我說分手的那天…一我回來之後,去看醫生,他問我,為什麼剛受傷的時候不來?我說,那時候,我養了五年的狗死了.\n我父親被誣陷革去了職位,我終於……愛上的人說不愛我了……他說這根手筋拖了太久已經死了,接上也是死的,這根手指沒有用了……可你抓著我的時候,它卻痛得厲害……」

    面前的男人久久沒有動靜,滿目的悲戚。

    以前總想不通為什麼電視裡、書裡面曾經那麼相愛過的兩人在分開後可以去傷害對方……原來只要心足夠硬,是做得到的。

    她不恨他,卻也殘忍地不想他過得太好。

    因為她過得不好。

    水光離開了,他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阮靜婚禮結束後的很長--段時間裡,水光都沒有再見到章崢嵐。

    而這期間有一日,阮靜打她電話,在短短數語間水光已聽出她是在掛心她.\n水光說:「阮靜,你說人總要經歷過了才會大徹大悟,如今我算是經歷了一些事qíng……讓我明白了,有些人是等不來的,而有些錯,嘗了一次,就不要再嘗試第二次……我現在只想平平淡淡地過。」

    四月份,西安路邊上的國槐都冒了芽,chūn意盎然。

    水光將車停好,然後進了這家裝修古樸的飯店裡,找到包廂,她來得遲,裡面已經在熱鬧地聊天。也不清楚是哪位領導請他們經濟科的人吃飯,還安排在了晚上七點。水光是下班後先回了家再出來的,本來之前是想推掉的.\n但他們主任說這算是公事餐,話到這份上水光也不能說其他了。六點從家裡出發,原本時間算好的,卻沒想到路上堵車.\n再加上她車技不行,於是比預期晚了將近一刻鐘才到。

    水光進去後也沒看清楚是哪些人,點頭說了聲抱歉,小李給她留了位子,她過去坐下。他們主住任就開口說「好了,人都齊了。馮副行長,那咱們就點菜了。」

    水光這才看到圓桌另一頭差不多跟她正對著坐著的,正是她曾開車送過一程的那男人。

    對方與她相視一笑,然後說:「行吧,點菜吧。」

    這次吃飯,水光的科室一共是五人,都來了,加上對方銀行三人,一共八人,其中女的只有蕭水光和小李。那被稱為馮副行長的人讓兩位女士點菜,小李當仁不讓:「馮副行長,我家就是開餐館的.\n讓我來點保證不會讓您失望的。」

    對方溫和笑說:「那敢qíng好。」

    後來水光輕聲問小李那邊都是什麼人,小李神秘兮兮靠著她耳朵說「隔壁銀行里的主辦,營運經理,還有就是他們副行長…」嘖嘖,我跟你說,他們那副行長才二十九歲,真是年輕有為,據說還沒女朋友呢,不知道是不是要求高所以至今單身。」

    對這問題水光自然是無可奉告。而這天說是公事餐,但在餐桌上也沒談及多少公事。飯到後半場,桌上的人或多或少郡喝了點酒氣氛好了不少,莫不得有酒能助興這一說。去了拘束後大大咧咧的小李左看右看見無人在敬酒,就站起來朝馮逸舉了杯子說:「馮副行長,我敬您,我先gān為敬您隨意,然後完了之後我想問您一問題不知道可不可以?」

    馮逸也客氣地起身,他笑著說:「除了問三國,都ok。」

    小李呵呵笑,--杯酒下去就端正了表qíng問:「請問馮副行長,您有對象了嗎?」

    馮逸莞爾,「沒有。」

    「那您覺得我怎麼樣?」

    「很好。」馮逸說,頓了一下,神qíng有點惋惜,「不過.\n抱歉。」

    小李反應過來,倒是也沒有特別失望,其實她也就是一時心血來cháo,見對方如此婉轉地拒絕,嘿嘿一笑就轉而說:「那馮副行長,如果您手上有好的未嫁男同胞,請多多介紹給我,小女子急於相夫教子。」

    這話引得在座的人都笑了出來,而馮逸點頭說:「一定。」

    後一天在單位里小李問:「那馮副行長怎麼這麼年輕就能做到行長級別了?」主任回了句,「後台硬,能力有,不就行了。」

    有人感慨地說:「這世上功成名就的人不外乎要麼是出身好的,要麼就是自身才華橫溢的,如果兩者兼得,自然就更加順風順水了。」

    小李哀聲嘆氣:「這種人真是難遇更難求。」

    可這之後水光倒是經常能碰到馮逸,或者在停車場或者在單位對面的那兩家餐廳里。

    這天水光剛拆了筷子要吃上來的湯麵,對面坐上了人,抬頭就看到了馮逸。

    他朝她點頭打招呼,隨後解釋:「那幾張空位都已經被人預定了,蕭小姐,不介意跟你拼一下桌吧?」

    午餐時間本就人多,而他又已自行坐了下來,水光想她還能說介意不成,點了下頭沒說其他。

    水光今天穿的是牛仔褲,白色的棉襯衣外面簡單地套了--件深灰色的開襟毛衣,毛衣的袖子偏長,蓋住了半隻手背,她吃東西的時候很慢條斯理,好像時間再急也不會擾了她的步驟,抑或說教養。

    馮逸突然很想知道,眼前這個人,她的生活背景,經歷都是怎麼樣的。他記起上一回,也是在這家餐廳里,她說,談戀愛太累了,我都有白頭髮了。他看向她散在肩膀上的頭髮,果然隱約能看到幾絲銀白頭髮夾在烏黑的發間。

    在馮逸點的餐上來時,她剛吃好,放下手裡的筷子,他不知怎麼開口問了--句:「蕭小姐,你相信剎那就是永恆嗎?」

    她看了他--眼:「我信世上沒有那麼多的永恆。」

    她拿出錢放在桌子上,她對他說「你慢用」就起來走了。

    馮逸望向出去的那道背影,高挑卻也有些偏瘦,她出了門,外面在下毛毛細雨,她要穿過馬路,站在那裡等著車輛過去,她的背很挺,隱隱地透著--種堅韌。

    他看著她穿過了馬路'進了他們單位的樓里。新聞報導上說,過幾年會有連續降雨天氣好幾天都將看不見陽光。

    水光剛進單位樓,拂去頭髮上的雨水,衣袋裡的手機就響了,景琴的電話.\n問她去不去香港購物,水光聽後搖頭:「沒什麼好買的。」景琴不可恩議:「哪有姑娘不喜歡shopping的?」於是水光說:「沒有錢。」

    小琴顯然是不信的:「不說別的,你那些工資呢,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賺的鈔票都拿來摺紙飛機了嗎?」水光淡淡笑說:「看病看光了。」

    兩天後的周末,水光沒活動,小李約了她到市區的一家名店吃煲湯,結果到了才知道另外還有人。馮逸起身朝她們舉了下手,小李走過去的時候對水光低語:「是副行長主動約我的,說是要給我介紹對象,我那啥,臨時怯場,就叫上了你,對不起啊水光姐,先斬後奏我罪大惡極,回頭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但現在就請您老人家幫我撐撐場面做做親友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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