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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54:13 作者: 顧西爵
    「我本不願想的,但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然後就睡不著了。」

    江安瀾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他的呼吸有些淺,怕一不小心會打斷她接下去要說的話。

    「我可能無法做到跟你的親人毫無芥蒂地相處。」

    「我知道。」

    「我只是喜歡你……」她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是有些傷心。

    「我知道。」江安瀾伸手將她擁住,深深地閉了閉眼。那份如釋重負是那麼明顯。一向懂得揚長避短、不動聲色的男人此刻懶得再去藏匿心事,他本來就已經將自己之前的那份qíng愫清清楚楚地袒露給她看了,所以他一點都不介意承認自己之前的惶然和不安,「如果你一直無法接受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幸好……幸好。」

    他們和好了,是吧?這段時間兩人都過得不好,此刻靠在一起,說不出的平靜。屋子裡有種淡淡的幽香,姚遠想,大概是今天大伯母讓她從鄉下帶回的用以安神的薰衣糙gān花的香味。

    「在想什麼?」江安瀾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

    「在想餐廳里的那束薰衣糙。」

    他們就這樣坐在客廳的沙發里,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

    姚遠睡著的時候,江安瀾的手機亮了亮,是一條簡訊:「怎麼樣了?」

    如江安瀾這種滿腹心眼的人,誰又玩得過他呢?

    家裡那些人會來找她,都是他不動聲色地促成的。就連改姓這樣的大事,他最後也做成了,這種事就算在一些普通小家庭都難以cao作,更何況是江家這種名門世家。而其實照他的預計,即使她不給他打這通電話,他最多再準備一天,就可以來找她了。

    「上次清明,我去我母親墳前時,跟她說過這段時間會帶你去見她。

    「我母親去世的時候,我還沒多少認知。關於她的事qíng,我都是後來聽旁人說起,以及讀她留下來的一些筆記才知道的。我的名字也是她取的,『我的孩子,願你能一世平安、無波無瀾,就叫安瀾。』雖然我這半生算不上一世平安、無波無瀾,可總算是沒有早死……

    「我父母是在他們大學的時候認識的,自由戀愛。母親為父親犧牲了很多,放棄了自己的理想,從江濘嫁到了北京。母親身體不好,北方的吃食、環境她都不能適應,可是為了父親,她都甘之如飴。這一點我大概比較像她,可能我更甚。我會比她更花手段、更不計代價,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只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

    「小遠……我不良善,但我絕不會負你。」

    第十六章海闊天空

    同榻而眠,雖不是第一次,但這一次是真的有了一種塵埃落定的踏實感。

    姚遠的房間是朝東的,所以當清晨來臨,太陽升起,第一縷陽光便透過窗戶照了進來。江安瀾睜開眼的時候,就看到了那束光照在他們的腳邊。她的腳露在花色的毛毯外面,在陽光下幾近透明。

    真好。

    江安瀾這樣想著,然後安逸地看著那束陽光在chuáng尾慢慢移動。

    姚遠醒來的時候,房間裡沒其他人,身上的衣物是昨晚穿的家居服,然後聽到洗手間裡有聲音,看到旁邊chuáng頭柜上的男士手錶和黑色iphone,總算是確定了,原來昨晚上那場「和好」真的不是夢。

    她腦子裡一時還是有點空dàngdàng的,卻也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

    還是走到了一起。

    過了好半晌,姚遠下chuáng,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外面陽光燦爛。

    江安瀾從浴室里出來,只是簡單地梳洗了一番,卻讓人感覺一身清慡。他走到她身邊,很自然地說;「早安。」

    姚遠是在後來兩人吃早飯的時候,才看到他給她夾菜的右手小手臂上有兩條淺淺的傷痕,不由皺眉問道:「你手怎麼了?」

    江安瀾也看了眼自己的手臂,並不在意地說了句:「沒什麼,被我爸用鋼筆打到的。」

    姚遠又想到他改姓那事,想起江傑母親的說辭,「你真的以後不姓江了嗎?」

    「嗯,身份證上會改用我母親的姓氏,我們的孩子以後可以姓秦,也可以姓姚,不用姓江。」

    姚遠終於無話可說了。

    而江安瀾在看著她低頭吃東西的時候,想起來這裡之前的三堂會審,父親的毅然反對、大伯的不贊同、奶奶的為難,最後爺爺放了話:「小五,你爸不同意,你同樣不肯讓步,那還是我來定吧。對外,你就一直叫江天,身份證上的『江安瀾』,你要改,便去改吧。」事qíng發展到這一步,已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

    姚欣然一早去堂妹的住處,她有備用鑰匙,所以是直接開門進去的,結果一進門就看到了在收拾餐桌的江安瀾,一下就蒙了。而江安瀾聽到聲音回頭看到人,隨意地點了點頭,拿著碗筷便進了廚房。

    早飯時兩人一起做的,做飯他是會點,但洗碗,老實說真沒洗過,但江安瀾想著今時不同往日,所以也就捲起袖子,開了水龍頭,摸索著洗了起來。

    姚遠剛回房間接了通電話,是奶奶打來的,出來時就看到傻站在門口的堂姐,以及廚房間裡那道背著光的身影似乎正在洗碗,也一下有點不知所措了。

    「姐。」姚遠叫了一聲。姚欣然下一秒就走了過來,抓住了她的手,壓低聲音說:「他怎麼在這裡?你們倆……」

    姚遠心想,既然決定要跟他在一起了,也沒必要遮掩什麼了,就點了點頭。姚欣然當場伸出食指戳她額頭,「搞什麼?不是說……他不是那家的人了嗎?他是不是威脅你了?」

    裡面哐啷一聲響,打斷了兩姐妹的談話,姚遠馬上回頭去看,地上摔碎了一隻碗,江安瀾正要俯身去撿,她跑進廚房拉住他,「我拿掃帚掃。」

    江安瀾笑了笑,「不好意思,回頭陪你一整套吧。」

    姚遠無語,她去廚房的角落裡拿掃帚簸箕清掃碎片的時候,江安瀾洗了手走到了客廳里,姚欣然還站在那兒,他輕聲說了句:「我跟小遠的事,你還是別管吧。」

    一向大大咧咧、能言善辯也從不懼怕惡勢力的姚欣然,竟然被這一句輕飄飄的話給堵得一下不知如何回嘴了,只覺得眼前這人,本xing的的確確是唯我獨尊的,以前見他的時候,他都還算客氣,那是因為沒觸犯他什麼。

    「她是我妹妹,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知道她是怎麼一步步走到現在的嗎?」

    江安瀾看著自己的手指,剛洗碗時水溫沒掌控好,被燙得有些紅腫,「我不知道,但我能保證以後讓她過得好。」

    姚欣然知道,這話他不是說給她聽的,甚至,他也不會說給姚遠聽。

    姚遠出來時,就見堂姐走到沙發上一屁股坐下,然後打開了電視機。江安瀾轉頭沖她一笑,「收拾好了?」

    其實對於眼下這局面,姚遠是有點束手無策的,「要不,你們倆看會兒電視?我去把衣服洗了。」

    姚欣然當即從沙發上跳了起來,「行了行了,我走了,你有空再聯繫我吧。」

    「姐。」

    姚欣然看著江安瀾,說:「請記住你說過的話。」然後對姚遠擺了下手,「走了。」

    姚欣然可謂來去匆匆。

    門一合上,房間裡安靜了一會兒,直到江安瀾說:「接下來我們做什麼?」

    中午,江安呈給他堂弟送來了兩套衣物,在姚遠樓下遞給堂弟的時候,他問:「看看,還差什麼不?」

    「沒了,謝了。」

    江安呈扯開嘴角,「兄弟之間客氣什麼?」

    江安瀾點了下頭,「我上去了,有事打我電話。」

    「行,我也有事qíng要去辦。」

    兄弟倆很gān脆地道了別。江安呈一上車就接到母親的電話,問他小五是不是在他那兒。江安呈看著後視鏡,撥了下自己打著啫喱的頭髮,「媽,二叔家的事兒,您就別攪和了。」

    「他在江濘市房子都買好了?」

    「這是您也知道了?」江安呈改用了藍牙接聽,發動了車子,「其實這事兒吧,本來就沒打算瞞你們。媽,安瀾想結婚了,對象是誰重要嗎?」

    那邊的江家大太太嘆了口氣,「總要講究點門當戶對吧?」

    江安呈笑道:「安瀾不謀權,他也不差錢,自己開的那家公司養一家子人是綽綽有餘的,趙子傑不是房都買了兩套,車也換了好幾輪了嗎?」

    江大太太笑罵,「他們那小公司能跟你二叔的企業比嗎?」

    江安呈陪母親聊了會兒,收線後開大了音響,手指跟著音樂節奏敲著方向盤,往目的地駛去。

    江家安字輩里,唯獨他想要謀權,「我倒真是喜歡大權在握的感覺。」

    要說江安呈年少輕狂那會兒,那可真是混世魔王,而他雖然混,心思卻也活絡,那紈絝子弟趙子傑擱在他面前就是小巫見大巫。當然,如今的江安呈已是韜光養晦只剩圓滑了。乍一眼看過去,他對誰都很給面子,一副成熟穩妥的風範,可真要細細揣摩,他能放在眼裡的沒多少人。到底是名門望族的子弟,他骨子裡的清高是怎麼也抹不去的。

    這廂,江家最清高的江安瀾走進樓道的時候,樓上跑下來的一個年輕女孩子差點撞進他懷裡,小姑娘一看清人,紅著臉說了句:「對不起。」

    他今天真的是心qíng比較放鬆,微笑答了聲「沒關係」,剛要抬腳,姑娘又說:「我是二樓的住戶,你是新搬進來的嗎?」

    江安瀾本來不想再làng費時間,但還是又說了句:「我女友住這兒。」

    一句話秒殺。

    後來江安瀾對姚遠說:「我長得這麼出色,很容易讓人家上來搭訕,你對此有什麼看法?」

    姚遠正在趕要刊登在學術期刊上的小論文,擺擺手說:「你先寫開題報告發我郵箱吧,我回頭看,看了再回覆你。」

    江安瀾眯著眼,過了好半天才說:「夫人,咱們還是早點洗洗睡吧?當然,不管你願不願意,都得放下手裡的『作業』了。」脾氣差的一面bào露出來,博士小論文什麼的滾一邊去吧。

    而眼下,江安瀾一步一步地抬腳上樓,心裡想的是:什麼時候才可以把自己獻祭出去?

    當然,這才剛和好,他還不敢這麼迫不及待地急於求成。

    所以,兩人雨過天晴的第一天,靠在一起看了半天的電視。台都沒換,還是姚欣然之前按開的那個台,放什麼他們就看什麼。他們彼此依偎著,沒怎麼jiāo談,卻很安適自在。他們能走到這一步,已經是相當不易了。好比遙遠,心結不可能說沒就沒,但終究是遵從自己的心走到了這一步。再好比江安瀾,他的某種行為在很多人看來可謂大逆不道,但他卻覺得求仁得仁,無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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