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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頁

2023-09-30 19:37:14 作者: 寧蒙
    謝天笑了:「gān什麼呢?為了避你這個嫌,我真有事兒也不回去了?咱倆的事兒,我已經跟爸爸坦白了。況且你挺著這麼個大肚子來看他,他老人家也不是鐵石心腸,遲早也會被咱們小乙感動的。只是這年紀大的人麼,就是要固執點兒。估計氣頭一過,也就風平làng靜了。」謝天眉眼彎彎,笑容和煦,「你等著,我跟爸說一聲,咱們一塊兒走。」

    謝天聲線柔和,卻蘊滿了不容置疑的權威。從小到大,鍾意當慣了乖乖服從命令的小尾巴,這次出於條件反she,連跟謝天拗脾氣的過程都省了,自發自覺的站在樓梯邊等謝天出來。

    快入冬,天黑得越來越早,遠方的天際微微發紅,雲朵浮動,詭異的形狀隱約有些不詳。

    車內質量絕佳的音響正在播放著卡薩布蘭卡,舊曲子舊時光舊qíng人,三樣東西都湊齊了,在黑暗裡異口同聲的笑她。

    鍾意窩在后座上,眼睛克制的落在自己的膝蓋上,才不至於奪門而逃。

    無數疑問在她腦海里如同波濤翻滾般的洶湧著,拽著她整個人在裡面浮浮沉沉,沉悶得幾乎窒息,好奇心正推著她打開嗓子詢問謝天,而那點懦弱的愛意卻固執得攔著他,兩股力量正在不依不饒得拔河,而她是中間那根最孱弱的麻繩,整個人被繞成一股一股,太陽xué酸脹得幾乎要爆開。

    車子緩緩的行駛了一個多小時,快到家的時候,只見高聳入雲的玻璃幕牆追著落日發出極其耀目璀璨的眩光,那點光芒像是一束閃電直直劈開鍾意勉勵掩藏的懷疑和恐慌,樓宇上頂著的那塊牌子,如果沒看錯的話,寫得正是億城國際四個字,她和江哲麟的家。

    一想到要面對江哲麟的濃qíng蜜意,鍾意心底便不由的泛出一波波難堪的qíng緒來,她幾乎是脫口而出:「謝天,我不是爸媽的女兒?」

    刺耳的剎車聲隨之而來,車子畫了個漂亮的圓弧直直的停在公路上。

    謝天的手指緊緊扣住方向盤,後背顯得異乎尋常得挺直,半晌謝天才啞著聲音說:「小乙,你……」

    鍾意垂著頭飛快的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真相來得異乎尋常的簡單與猛烈,眼前的視野仿佛因為它巨大的衝擊力而破碎成無數細小的雪花點兒。

    「我下去了。」鍾意按著門把想要打開,卻怎麼也開不動,她急得眼淚都要留下來了,一雙眼睛惶惶的逡巡著,「怎麼辦?打不開。」

    謝天撐著方向盤的手臂筆直,像是隨時都會張開把鍾意擁入懷中。

    最終,謝天還是什麼都沒做,他維持著原來的姿勢,緩緩地笑道:「別急。中控鎖還沒開。」

    謝天語氣里的於心不忍讓鍾意愈發尷尬起來,她摸了摸滾圓的肚子,尷尬的笑了笑。

    鍾意下了車,茫茫然的站在街頭,只覺得曾經無比熟悉的街道此時此刻如同一張血盆大口,仿佛隨時都會把她吞下去。

    鍾意被駭得不由後退了幾步,猛然回頭:「謝天,我爸爸是誰?」

    謝天臉上出現了怔忡的表qíng,扶著車門淡淡的笑了笑:「乖,別問了。你不會想知道的。」

    謝天眼裡透露出一絲警告的意味,像是一根極細的絲線牽扯著鍾意的頭皮。她的父親很糟糕麼?鍾意終於連詢問的勇氣都欠奉,隨便挑了條小路便從人群中突圍而出。

    這幾天,鍾意不知是怎麼過的。

    她從來不是什麼意志堅定的人,一方面她被疑問煎熬著仿佛隨時隨地都會向江哲麟爆發,一方面她又貪戀著江哲麟溫暖的懷抱不願意把一切挑明。

    至少現在她還可以裝傻,如果把所有的事qíng都搬上檯面,除了撕破臉她實在想不到第二條退路。

    何況,她還有個孩子。

    如果,只是如果,她沒有這個孩子的話,所有的決定就不會這麼艱難吧?

    鍾意輕輕撫弄著肚子,在中央做了一個掐的動作。裡面的小生命似乎感應到她的殺意,急劇的抽縮了一下,踢蹬著小手小腿,不屈不饒的昭顯著自己的生命力。

    剛剛湧起的那股念頭又被壓了下去。

    「寶寶,你和媽媽真是同病相憐啊。媽媽被你的奶奶放棄了,我不應該再放棄你了,對不對?」

    對不對?

    鍾意還來不及說完,便淚如雨下。

    鍾意自以為除了發呆的時間長一點,她一切行為舉止都在正常範圍以內。饒是這樣,江哲麟依舊有所察覺。

    江哲麟抱著剛剛洗完澡的鐘意坐在chuáng上,手裡舉著chuī風機在鍾意發間輕輕chuī送著,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按壓著,讓鍾意舒服得只想嘆氣。

    孕婦的睡眠神經似乎格外容易被攻陷,在江哲麟的拂動下,鍾意靠著chuáng沿昏昏yù睡。她的肚子隆得高高的,腿腳腫得能夠媲美象腿,丑得連她自己都不忍卒讀,憑什麼被江哲麟這麼如珠似寶的對待?

    是愛麼,還是為了報復?

    這兩個命題糾纏在一起,像DNA的兩條螺旋,一開始就寫進了他們這段感qíng的基因里。

    失望在所難免。

    畢竟,她曾經很自戀的以為江哲麟是被她所謂的個人魅力所吸引。

    原諒又非常艱難。

    他讓她像個傻瓜般自以為是了這麼久。

    所有的一切都督促著她撕破江哲麟的偽裝,和他斗個魚死網破。她之所以會這麼隱忍著,說來說去,或許只是依戀他指尖那點溫暖。

    像黑暗裡一點暖暖的螢火,把她平凡無奇的生活整個照亮。

    鍾意狀似無意的問:「江哲麟,你看上我什麼?該不是因為我xing子拗吧?」

    「你也知道你xing子拗?」江哲麟伸出手指挑開亂發糾結成的死結,輕輕唔了一聲,「真是難得。」

    鍾意連生氣的力氣都欠奉,乖乖的被江哲麟撥弄著。少頃,江哲麟開口道:「怎麼,心qíng不好?」

    被戳破心事的鐘意有些心虛,她咂了咂嘴:「你怎麼知道?」

    江哲麟笑了一下:「你都不跟我鬥嘴了。」

    「江哲麟有病吧你,不跟你鬥嘴你反而耳根癢了。」

    「沒你念叨我耳根能不癢麼?」江哲麟懶得跟鍾意計較,順著她的話往下說,「我還是喜歡你活蹦亂跳的樣子。」

    談話的氣氛非常好,鍾意的眼角卻微微發澀,她吸著鼻子笑著說:「我活蹦亂跳了你兒子就該不活蹦亂跳了。」

    「什麼你兒子?」江哲麟聲音略略不悅,手指在鍾意的腹部輕點了一下,「是咱們的兒子。」

    咱們的兒子?

    鍾意嘴角一扁,不再說話。

    空閒時間多了,很容易滋生無聊的qíng緒。鍾意開始著手收集關於自己身世的資料,對自己那位充滿bào力傾向,最終因過失殺人罪進了局子的父親愈發好奇。

    多有趣,她的血液,一半來自一個qíng婦,一半來自一個犯罪,真是再登對不過的搭配。

    鍾意看著照片上那雙yīn鷙的眼睛,不由咯咯的笑出生來。終於,她瞅准了某個江哲麟外出洽談業務的空兒,把謝天約了出來:「我要見他。」

    謝天抿唇:「鍾意,雖然他是你的生身父親,可他和你畢竟二十幾年都沒有jiāo集,你和他,頂多只是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而已。當初心姚阿姨之所以把你轉jiāo給她姐姐撫養,也是擔心你跟著他會受nüè待。你現在這樣,何苦?」

    鍾意慘澹的笑了笑:「謝天,當初你為什麼又要認祖歸宗呢?你這麼說,是不是很沒立場?」

    謝天一哂:「我認祖歸宗,當然是因為我追名逐利,艷羨上流社會的生活罷了。你爸和我爸,怎麼比?」

    「是麼?我不信。」鍾意眼裡閃著倔qiáng的光芒,「你不覺得,連自己親生父母都沒見過幾面的人很可悲麼?我就像一個憑空製造出來的符號一樣,沒有歷史,沒有根源,不能名正言順的叫爸爸媽媽,只能生活在黑暗裡----這種滋味,你體會很深吧?更何況,除了寶寶,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鍾意握住謝天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

    謝天眉心一動,句不成句的說:「他、他在動?」

    鍾意笑了笑:「是啊。寶寶也想見外公,對吧,寶寶?」

    鍾意的聲音越來越低,兩行清淚緩緩的從清秀的臉龐掛了下來。

    面對生而未養的父親,那種心qíng很奇妙。

    鍾意隔著厚厚的玻璃層凝視著對面穿著囚服的男人。他的頭髮削得很短,薄薄的貼著頭皮,根根筆直,猶如在yīn暗角落裡成片湧出的青苔。鍾意撥了撥自己的頭髮,又硬又密,當初留成長發花了很大的力氣,這點兒很像他。

    其它共同之處,就很少了。對面的男人睜著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滔滔不絕又語無倫次的向她傾訴著。

    面對他,鍾意的感qíng很複雜,一方面她可憐他如今的處境,一方面鍾意又覺得他罪有應得。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送給她的父親,再貼切不過。

    她把兩人的對話內容整理了一下,大致是這位名作石偉方的男人,自從娶了王心姚之後就對她棍棒相向,最終bī得王心姚不得不和他離婚。離婚之後,王心姚發現自己懷孕,又巧遇初戀qíng人,生下孩子後把她丟給自己的姐姐,和初戀qíng人做了一雙地下鴛鴦。原本這樣的結局歲然算不上完美,但至少也不會如同最後一般慘烈。

    石偉方嗜酒又嗜賭,聽說自己前妻跟了位大款,便在一群狐朋狗友的慫恿之下,北上A城向自己的前妻伸手要錢。起初一兩次,王心姚都慡快的把錢給他了。錢來得輕鬆,去得也快,石偉方陷落A城,整天紙醉金迷,在賭場欠了一屁股債,數額之高終於讓王心姚跟他翻了臉。

    偏偏以往和他稱兄道弟的賭場馬仔們忽然翻了臉,掄著斧頭跟在他身後要債。石偉方終於狗急跳牆,厚著臉皮又找了一次王心姚,在爭執之中,石偉方錯手殺死了王心姚。

    一環環銜接得無懈可擊,鍾意發現自己甚至不能指責江哲麟騙她。他什麼時候騙過她呢?他比她想像中的坦白很多,他不是明明白白告訴過她,他曾經是不良少年麼?

    她以為他僅僅是不良少年而已,沒想到他曾經居然是A城龍幫的入幕之賓。而石偉方常常逗留的那個賭場,正是龍幫所屬。

    鍾意忽然覺得背後騰的升起一層涼意,與láng共枕三年,她現在才發現,自己的丈夫是如何心思縝密到可怕。

    石偉方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污衊江家人的機會,他罵罵咧咧的抹了抹嘴:「一定是那姓江的畜生讓那幫狗崽子為難老子,bī得我不得不去求那個賤娘們!丫頭,你說,怎麼可能這麼巧,我只是推了她一把,她就正好倒在了那把水果刀上……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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