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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36:28 作者: 抽風的漠兮
「靠……腿長那麼長gān嘛。」賀東言嘖嘖嘴,無奈地彎下腰把褲腿稍稍卷了一截,然後坐到chuáng邊抓起一塊披薩塞進嘴裡。
唐亦天也太幼稚了!因為病房裡沒人,說不能把兒子托給不放心的外人怕被綁架,竟然就要他冒雨跑來,淋成這德行!難道他就不會綁架麼!綁架都是熟人作案好不好!
「爸爸去哪了?」耀靈確實餓了,吃完一塊,抬手又抓了一塊,「他不吃嗎?」
「你爸是超人,不用吃飯。」賀東言沒好氣地邊嚼邊說,披薩還沒涼透,味道不錯。
「他不是超人!」耀靈嚴肅又認真地為自己爸爸證明,「他是蟲蟲俠。」
賀東言往病chuáng上一躺,側目看著漆黑一片的窗外,狂風bào雨的聲音即使門窗緊閉依舊能聽見。人啊,總是覺得自己很qiáng大,可在有些東西面前,人卻是那麼脆弱,一場bào雨、一場災難,或是一次疾病,都可以瞬間讓人失去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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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室的紅燈還在亮著。韓念坐在走廊上,沒有一絲暖色的白燈照得她臉色蒼白,纖細的雙手握得隱隱透出青色的經脈。
唐亦天握住她的手,像握著一塊不化的冰。他知道在這種聽天由命的時刻,任何安慰都是蒼白無力的。但除了安慰,真的無計可施。「沒事的,會沒事的……」
「都是我……」淚水滴落,涼涼地砸在他的手背上,韓念說,「都是我,一切都是我……」
父親在她眼前筆直地栽倒在地,她那樣質問他、責罵他,卻忘記他腦袋有一顆隨時會爆裂的動脈瘤呢!只要爆裂,就會要了他的命!她過激的話語就像堅硬的子彈一樣she進他的身體,每一下都足以斃命。
「這不怪你。」唐亦天把她攬進懷裡,他的胸懷有多暖,此刻的她就有多冷。未知的恐懼像jīng細的利刃,一刀刀剜進她的心窩,全身麻木得沒有痛感,也沒有力氣,絕望而又可怕,
她仿佛可以看見死神舉起了鐮刀,猙獰地笑著,像是在表揚她,為他送來一條鮮活的生命。「我不知道……我應該恨他,可是我為何還會這麼害怕,害怕……他死?」韓念瑟瑟地發抖,明明手術室里的那個男人欺騙了她多年,間接害死了她的親生父母。收養她卻讓她扮演一個替代品,他壞事做盡,喪盡天良。她被他蒙在鼓裡,與唐亦天反目成仇,還差一點被他打掉腹中胎兒。他不僅毀掉了她全部的幸福和美好,還讓她的人生都成為了一個荒唐的笑話!
可在他命懸一線的時刻,在她本應該欣慰的時刻,她竟然害怕他死!害怕他離開人世!
「因為你知道……」唐亦天收緊了手臂,「這麼多年,他是真的把你當做女兒……」無論在韓復周眼中,韓念是不是他亡女的替代品,他確確實實愛過她,把一個父親該給女兒的愛都給了。也許他不是一個好人,但是他並沒有愧對作為一個父親應盡的職責。
「他為什麼要對我好呢……」韓念寧願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這樣她就無畏地去恨他,而不用像現在這般痛苦折磨。
他為什麼要一面照顧她,一面又欺騙她;他給予她幸福美滿的生活,卻又親手把它捏碎;他叫她思思,他把她扛在肩頭,然後重重地丟進了深淵!
為什麼,不能向對其他人心狠手辣時那樣對自己呢?無qíng無義,殘忍冷血,不要給她任何愛、任何美好、任何過往。那麼此刻,她就不會想起他,想起他在下雨天去學校為她送傘,想起他在冬天把她的手握在掌中,想起每一次過馬路他都會緊緊牽著她,想起自己生病時他徹夜不眠地照顧……
唐亦天知道,這已經是韓念可以承受的極限了。她在崩潰的邊沿,只差一點點,她真的會撐不下去。就連他,竟然都希望韓復周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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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燈熄滅,韓念想站起來卻雙腿無力,一使勁就從長椅上摔倒在地。視線模糊,聽覺模糊,一切感官都模糊了起來。
她看見藍色的身影走近,她卻看不清,她聽見那些字,那些短語,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她努力用最後的意識把它們拼成語言。
「還好動脈瘤沒有破裂,只是血流過快引發劇烈頭疼和短暫休克,但是顱內的動脈瘤已經瀕臨破裂的臨界點了,病人不可以再受到任何一分的刺激,否則,隨時都會有生命危險……」
韓念聽見「沒有破裂」四個字,然後她覺得自己眼前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過度緊張後的瞬間放鬆,身體輕飄飄地揚了起來。她聽見有人在她耳畔叫她的名字,她很想對他們笑一笑,說自己沒事,可是她卻累得只想睡過去……
☆、PART60
韓念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夢裡很美好,她知道。但她卻不得不讓自己掙脫出夢境,從那個溫暖的、甜蜜的世界裡掙扎出來,跳進寒冷的、殘酷的這一邊。
那裡像冰窟,又像無盡的黑夜,但是卻有星光指引她前行。她的星光,她的唐亦天。
「唔……」她睜開眼,明亮的白熾燈晃得她睜不開眼。她下意識地側臉避讓,窗外也是一片通明澄澈。一場大雨後的天空像新染的緞面一般艷麗,韓念很久沒看過這樣的好天氣。
「醒了?」唐亦天坐在chuáng邊守了她一夜,他的傷口雖然癒合了大半,但一夜熬下來滿臉倦容,難掩疲憊。
韓念抬手揉了揉酸脹的眉心,直身坐起來。她是睡了一夜,可腦海中不斷閃現各種各樣的畫面,以至於她此刻仍覺得大腦一片混亂,混混沌沌。
「恩。」她點頭問他「你沒睡?」
唐亦天扶著chuáng邊撐了一把站起來,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像是哄小孩子一樣打發她,「我不困。」
「他……還好嗎?」韓念仰望著他問,唐亦天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沒事了。人還在ICU,不過據說今晚就可以出來了……」
韓念低下頭,無力地絞著手指,她本以為泥石流已經觸碰到了她對父親最壞的了解,卻沒想到,她還是太傻了。她不可能,或者說,不敢去想她的父親竟然連她也騙了,還騙了那麼多。
她有些想哭又有些想笑,「你還記得嗎?你和我說過,我做的一切是多麼荒唐可笑……現在看來,它比你想得還要荒唐可笑。」
「小念。」唐亦天坐到chuáng邊攬住她,「這都過去了。」
「可是我過不去……」韓念環抱著他,緊緊貼在他的胸膛上,那裡是最寬厚溫暖的港灣。母親去世後,韓念以為在這個世界上她還有父親,離開唐亦天的時候,她依然相信她還有父親。可她曾經有多麼堅定那個信念,如今就有多麼諷刺。
她不是天真的少女,受不得半點打擊,這個世界充滿了欺騙,她不會為此矯qíng地哭泣。她只是不曾想過,騙她的人,是她最親的親人。
「我想出去走走。」她說,「帶著我,還有耀靈,我們離開好不好?去澳洲?或者南非?你以前說過會帶我去一次……」
唐亦天扶住她的雙肩,她低著頭迴避他的目光,像個知道自己犯了錯的孩子一樣,逃避直視,逃避面對。「小念,你得待在這裡。」
「為什麼?」她抬起眼,澄澈的雙眼閃動著水光,寫滿了哀求,「為什麼不讓我走?」
「因為你必須面對。」唐亦天認真地說,「我知道很難。但是我們都會陪著你。」
「可是我不想知道。」韓念一眨眼,淚水就滾落在淺藍色的被單上,深了一小塊。「我不知道我是誰,也不想知道他究竟做了多少……」她接受他是一個壞人,但能否別讓她去了解細節,她怕還要知道更多。
「你不一定追究什麼,但你應該陪他到最後。」他收緊了手掌,像一個沉穩的兄長,給予她堅qiáng的後盾,卻也要讓她學會獨立面對。
「因為如果不那麼做,你會一輩子後悔和痛苦。」唐亦天看著她,深邃的眼像星河一樣璀璨,在那裡,慌亂得想要逃離一切的她也平靜了下來。淺淺的吻落在她的額上,「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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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韓念曾不止一次想過死亡,卻從未真真切切體會過死亡。那種在生與死之間走一場的感覺,她無法想像。
是像白天突然變成黑夜,還是像滄海化作桑田?在一瞬間,看透一切?
韓復周醒來的時候,眼前不再是灰牆鐵窗,周圍的一切,都是明亮的。亮白、淺藍,像天空一樣素淨。
頭還隱隱地疼,鼻腔中的導管和身側的儀器告訴他,他最後的記憶並不是夢,他是真的在一瞬間,頭痛yù裂,然後天旋地轉倒了下去,。
他稍稍側臉,就看見坐在病chuáng邊的韓念……和唐亦天。耀靈在唐亦天的懷裡像只不安分的小猴子爬來爬去,看到韓復周醒了,他是一個叫出聲的人。
「外公!」那聲音清脆極了,像是有無限的活力。
韓復周努力牽動嘴角,讓自己笑了一下。耀靈從爸爸懷裡跳了下來,小手扶著chuáng邊,看著臉色蒼白的老人,關心地問,「外公,打針疼嗎?」
「不疼……」韓復周張口,接著呼吸管,他的聲音沙啞無力,卻多了一分慈祥。韓念不知道,她還能否用「慈祥」這個詞來形容他。
「外公真勇敢。」耀靈豎起大拇指,「媽媽會表揚外公的,然後我們一起去吃炸jī……」
唐亦天笑著起身,一手把耀靈夾到腋下,俯身對韓念說,「我先帶他出去,太吵了。」
病房門關上,一室安靜,只剩下沙沙的呼吸聲。韓復周像是在一夜之間蒼老了許多,他那雙銳意的眼眸變得渾濁起來,瞳孔中的亮光消失了。
韓念知道,那是他曾經有的、即使在深牢大獄也不曾放棄的----野心。它終究如流星一樣隕落了,韓復周不可能再有任何的希望,起碼他不可能再從她這裡得到希望。而除了她,他在這個世上,還能依靠誰呢?
「我的病……很嚴重嗎?」韓復周問她,無論答案是什麼,他都想知道。
韓念無奈地點點頭,不知為何就紅了眼眶。她真的不是他們的孩子,沒有范心竹的果斷,也沒有韓復周的狠心,她只是一個偽裝堅qiáng的人。
韓復周看向白淨的天花板,這裡太過gān淨,竟讓他覺得有些無所適從。「小念。小念不是她的名字,是我給你起的名字……」他稍稍停頓了一下,繼續說,「你並不完全是她。雖然我思念她,但是我知道,你是你,她是她。我承認在一開始,我只是想蒙蔽自己,又或許是連你都不會相信的愧疚……很多時候我看到你,確實會想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