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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35:22 作者: 辛夷塢
    旬旬經歷了極其短暫的迷茫之後很快踮起腳尖探出手環住了他的脖子,滿腦子的空白,他們都沒有嘗試過這樣的急切,不知道曾經的蹉跎是為了什麼,仿佛之前所有徘徊、找尋都為只了這一刻的到來。他說出來的話或許有真的,也有假的,但她願意用所有的理智來jiāo換身邊這觸手可及的溫暖。

    回去的過程在旬旬的記憶里被匆匆待過,白色石子路、搖晃的小橋、夾著綠樹的小徑和鋪著暗紅色地毯的酒店長廊都猶如電影裡呼啦啦快進的鏡頭。她只記得他們奔跑著,趕在大雨傾盆之前回到了房間,記得她試圖合攏又被池澄單手拉開的窗簾……她打橫著仰倒在靠近陽台的白色chuáng上,看到整片天空,覆蓋在她身體上的除了他的身體,還有峭壁上翻滾聚合的雲層。

    那濃黑的烏雲面目兇狠猙獰,一時如脫韁的馬,一時如下山的虎,一時她又覺得什麼都不是,只像陌生的自己。

    或許是為這時的jiāo合等待已久,池澄的動作並不輕柔,她身無寸縷的時候他他只是衣衫半解,鮮明的對比讓旬旬在慌亂中無所遁形。池澄享受著無法再保護堅持的殼保護自己的旬旬,覆在耳邊問:「我比謝憑寧好嗎?」

    旬旬起初只是閉著不答,被bī到緊要處,忘了思考,喃喃道:「你只會跟他比?」

    「哦,我不知道還有別人?」他顯露出濃厚的好奇,繼續問:「那我比『他』好嗎?」

    「他」的身體也曾以這樣的姿態與她緊密相連,「他」也有一樣年輕的軀體、汗濕的頭髮和有力量的腿,「他」給過她最陌生的qíng涌,最直白的yù望滋味。然而「他」只是旬旬的一個夢。天際的閃電刺痛眼睛,也撕破著夢的外壁,記憶如打破的水銀傾瀉而出,有一霎,她覺得就連此時橘huáng色的燈光和雲端的膽戰心驚都如此熟悉。

    她不知道自己是醒了,還是墜入了一個更深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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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回憶如夢醒

    他們第一次醒過來是在午夜兩點左右,雨沖刷群山的聲響像一種遠古的協奏。酒店二十四小時的送餐服務安撫了他們的碌碌飢腸,然後接下來的時間依舊混沌,一如窗外日夜難辨的天空。

    旬旬第二次醒過來是藉助了一通電話,彼時已是次日中午,手機被調成振動,在chuáng頭嗡嗡作響。她艱難地移開池澄壓在她身上的一條腿,拿起電話,一看到「曾毓」兩個字,徹底回過神來,赤著腳下chuáng,撿起自己的衣服,踮著腳尖進了洗手間。

    「你怎么半天才接電話?」曾毓的耐心一向有限,噼里啪啦地說道:「我一定是喝了假酒,頭痛得快要死了。但死之前我必須留著最後一口氣提醒你,你當真不記得你身邊的小男人是誰了?你們應該見過的,三年前我剛回國的時候不是bī你辦了張健身卡?他就是那個健身房裡的助理教練,還帶過我一次,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那個『cao你大爺』!」

    曾毓這麼一qiáng調,旬旬依稀有了點印象,但這印象與池澄本人無關,只不過對應上曾毓 「cao你大爺」的典故。

    原來當年曾毓在美帝國主義國家待的時間長了,回國後頗有「營養過剩」的嫌疑,為了短時間達到塑身效果,她特意在健身房請了個專職私人教練。有一回,教練臨時有事,就派來個小助理一旁指導。曾毓向來對長得好的男孩子「關愛有加」,見那小助理年輕稚嫩,不由帶著開玩笑的心態調戲了幾句。

    她大概是問了句類似於「我請的是專業健身教練,你看上去那麼瘦,行不行啊」的話,順便以檢驗胸肌為名在對方胸口摸了一把。當時小助理正在給她拉筋,聞言皮笑ròu不笑地回答說「行不行試試就知道了」。說完雙手將她的肩膀往下一壓……

    曾毓一聲慘叫之後,想也沒想就飆出句從前任京籍男友那學來的----「我cao你大爺!」

    小助理並沒有立刻放開她,反而笑了起來,說:「我大爺早死了,你想去找他,我再給你松松筋骨。」接著又給她狠狠來了那麼一下。

    用曾毓的話講,她事後一周都瘸著腿去面試,險些疑心一條玉腿就此報廢。本想投訴到他死為止,哪知道找到健身房老闆,那jian商說小助理只是兼職,已經不gān了。加上曾毓事後想想也怪自己無聊在先,也只得不了了之,憋了一肚子氣,在旬旬面前大吐苦水。

    旬旬去健身房純屬陪太子讀書,順便打發下班後的無聊時光。平時就走走跑步機,跟跟健身cao什麼的。說起來那間健身房規模不大,但教練裡頭著實是帥哥雲集,旬旬隱約從曾毓那裡聽過其中的桃色傳聞,據說有部分資深女會員和男教練之間「私jiāo」匪淺,這也是那間設施、規模一般的小健身房能夠吸引如此多的女xing會員,其中又以有錢的中年女xing居多的原因。

    但這些內幕多半只是捕風捉影,對於旬旬這種再普通不過的小白領來說相當之遙遠,而且她對那些或肌ròu結實,或腰肢柔軟的帥哥教練們不感興趣,只除了一個姓文的男教練。他給旬旬指導過幾次器械的cao作方式,為人謙和,笑容誠懇,長得很像鼎盛時期的裴勇俊,給旬旬留下了比較深的印象。至於曾毓嘴裡的「cao你大爺」同志,旬旬完全不知道長什麼樣。她當時只是覺得有些好笑,如果曾毓說的「內幕」確實存在,「cao你大爺」那麼「貞烈」,要不就是出淤泥而不染,要不就是一眼看出曾毓付不起錢。

    「我第一次見他就覺得面熟,不過換了身打扮,變得更人模狗樣了,所以一下子沒認出來。你說他認不認得你,還是真有那麼巧?按說你們那時沒什麼jiāo集吧,你看上的明明是文濤那一型的。」說到「文濤」的名字,曾毓的發散xing思維飄到千里之外,曖昧地笑了起來,「你總不會連文濤都忘了吧。我對你多夠意思啊,該做的都幫你做了,是你自己錯過機會,可怨不得我……喂喂,電話是不是問題?你在聽我說話嗎?」

    「……」旬旬順水推舟,匆匆說:「啊?你剛才說什麼?我現在不在市區,信號不太好,回頭再跟你聊。」

    她掛了電話好一會,才用水簡單地沖洗了一遍周身。走出衛生間,池澄仍沒有起chuáng的跡象,背朝她睡得很安穩。

    旬旬愣愣地坐在chuáng沿,她對於池澄的熟悉感就好像煙火落地後的餘燼,星星點點,往往來不及捕捉就已經熄滅。原本不確信的記憶在曾毓的電話里得到了求證。三年前的健身房……她早該知道的,世界上哪來毫無因由的愛與恨。

    旬旬終於走到了答案的巨門之前,真相如緊閉在門裡的洪水猛shòu,可它們如此安靜她心中全是恐懼。她用了很大的決心,才緩緩轉過身去,面朝著與她一夜親密無間的男人。

    雨聲漸小,午後沒有開燈的房間昏暗依舊,他弓著身體,用被子裹著身體,只露出後腦勺黑黑的頭髮和半邊英挺的輪廓。

    三年前的早晨,同樣昏暗的房間,同樣的迷惘和錯亂。那時的她以同樣的姿勢坐在chuáng沿,只不過出於qiáng烈的羞恥感,直到放下東西離去,她始終不敢多看一眼他的臉。

    這時,旬旬忽然發現自己之前睡過的枕頭上多了一個錢夾,那是池澄常用的,莫非是昨天下午的忙亂中不留神從衣褲中掉落的?可她起chuáng的時候並沒有發覺。她有些疑惑地將錢夾拿在手中。

    錢夾分量不輕,旬旬將它展開,裡面現金和卡一應俱全,然而帶走了她全部注意力的是正中的一張照片。站在人群前,雙眼茫茫然看著前方的那個女人不是她又能是誰?照片裡的旬旬身上正穿著和池澄在機場「第一次」打照面時的那套衣服,那時她身邊不遠處應該還站著謝憑寧,兩人各懷心思地等待著小姨和小姨夫的到來。

    池澄究竟是以何種心態在暗處拍下這張照片?旬旬錯覺自己就像一直懵懂的麋鹿,一無所知的站在潛伏著的猛shòu跟前。她心慌意亂抽出這張照片想要看個仔細,卻發覺照片背後另有玄機。

    藏在機場照後頭的還是一張照片,更出乎旬旬意料的是,照片裡的人竟然還是她,只不過那時的面孔更為年輕,如果沒有記錯,這張免冠標準照應該來自於三年前。

    一個男人,錢包里揣著同一個女人不同時期的兩張照片,而那麼長的一段日子裡,她竟然一直都沒有想起他是誰,說起來不知是誰比較可憐。

    這時旬旬聽到翻身的動靜,慌忙將相片放回原處,可是哪裡還來得及,她一扭頭,只見池澄面朝她躺在chuáng上,半撐著頭,頗具興味地看著她的行徑。

    「哦,是這樣的,我看你錢包掉chuáng上,想替你收拾起來。」旬旬不自在地解釋。畢竟未經許可偷看別人的私人物品絕非光彩的事,尤其是錢包這樣敏感的物件。

    池澄卻並沒有半點意外,伸手將旬旬放回去的錢包又推到了她的面前。

    「你對錢包感興趣?那正好,反正裡面的東西也是打算給你的。」

    「什麼?」旬旬一時沒有領會他的意思。

    「我有時候真猜不透,你裝糊塗的本領到底有多高qiáng。」池澄若有所思道。

    旬旬看著那個錢包,惶惶然地說:「我是不明白……我不明白這和我們現在有什麼關係?」

    他起身盤腿坐在凌亂無比的chuáng上。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第一次見你是在什麼時候?你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嗎?」

    「在健身房?你表舅周瑞生開的健身房?」

    「你終於想起我是誰了?但我還得說,答案錯誤!」純白色的chuáng單和亂亂的短髮讓他看起來更為年輕無辜,面對旬旬的無措,他失聲笑道:「其實是健身房門口!我來幫你回憶。那天太陽很大,我在周瑞生的健身房門口給我爸打電話。當時我媽的病到了最後的時間。他們離婚後,我發過誓當他不存在,可那一次我又沒出息地求了他,讓他念在夫妻往日的qíng分上回來看我媽一眼,她再恨他,臨走前看不到他不會安心。可是我爸卻說他很為難,他的新妻子剛給我添了個小弟弟,同樣需要他在身邊。他說可以給我打一筆錢,但人肯定走不開。我站在路邊用最狠毒的話咒罵他,他掛了電話我還在罵……這時有個女的從我身邊走過,一直在回頭看我。我以為她是花痴,誰知道她忽然朝我衝過來,一把推得我差點撞上了牆,還大叫『危險』!我以為自己一定是快被路過的車撞死了,或者天上有墜落物砸下來什麼的,結果屁都沒有!搞了半天,那個人結結巴巴地對我說,站在井蓋上打電話是很不安全的。」

    「你說的那個人是我?」旬旬不是很確定。她的確有過從井蓋上把人「挽救」下來的舉措,但過程未必有他描述的那樣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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