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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35:22 作者: 辛夷塢
    他用了好一陣才緩過來,伸手去開車門,這時才看到站在車尾的旬旬,意外之餘,竟然有幾分窘迫。

    「你在這gān什麼?」他的聲音也不似往時底氣十足。

    旬旬淡淡說道:「我想告訴你,這樣不熄火不鎖車門站在外面打電話是非常不明智的,萬一有人謀財害命,你現在已經死了很多回。」

    池澄覺得可笑,偏過頭去嘀咕了幾句誰也聽不懂的咒罵,忽然竟覺得好受了一些。他走到旬旬身邊,有些不確信地伸出手去擁抱她,彎腰將臉埋在她的肩頸,含糊地說道:「我不想生你的氣了。」

    「為什麼?」

    「因為我也不想你再生我的氣,那天就當我們什麼都沒說過行不行?」

    旬旬低聲道:「那天我可以當你什麼都沒說過,可還有今天呢,明天呢?怎麼辦?」

    「你說什麼?」池澄好像是喝多了,有些糊塗。

    旬旬的聲音卻無比清楚。「我問你,你對孫一帆說了什麼?」

    池澄的身體明顯一僵,直起身看著她:「什麼意思?」

    「你心裡最清楚。」

    「我找他到辦公室,告訴他明年的提成方案,這個也招你惹你了?你憑什麼認定是我在他面前說了對你不利的話?」

    「這不是你一貫的風格嗎?你只想著自己,在你眼裡別人都是個玩物,隨你高興,任你擺布!」旬旬忍無可忍,聲音也激動了起來。

    「哦,你被男人甩了就賴到我頭上是吧?我就這麼好欺負?」池澄不gān了,推開她,一腳踹在輪胎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他倒成了被欺負的那個!旬旬覺得好笑又悲哀,「你有臉做,就沒種承認?我跟誰在一起,被誰甩都是我的事,用不著你管。你這麼卑鄙,只會讓人看不起你。」

    池澄當即大怒,不由分說拖著他就往前走,旬旬被他qiáng行拽著往前,險些摔倒。他忽又回頭,轉而將她往車裡塞。

    「你gān什麼?」

    旬旬用手死命撐著車門才沒有被他推進車裡。

    「你不是說我拆散了你麼?我現在就跟你去找孫一帆,我們當著他的面對質,把話說清楚了,如果真的是我做的,我立刻死無全屍。」

    「你放手,就算是你,他也未必會當面承認。」

    「在你眼裡誰都是好人,我做什麼都是錯!我就這麼賤格?你真以為你人見人愛呀趙旬旬,實話跟你說,如果不是我瞎了眼,你就是個離了婚一無是處的老女人!」

    旬旬氣得全身發抖,趁他手下鬆懈一舉掙脫,往後退了兩步。「我再老再殘也是我的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池澄發泄完畢,似乎有些後悔失言,跟上去想要拉她的手,被旬旬指著鼻子狠狠說了聲「滾!」

    他收回手,點著頭:「你們一個兩個都盼著我滾越遠越好是吧,那我就讓你們都稱心如意。」

    借著車燈的光,旬旬幾乎以為他那一瞬間紅了雙眼。她不懂自己為什麼也會喪失理智一般陪他爭吵,以往二十八年的人生,她甚至鮮少與人紅過臉。

    正好有計程車在不遠處下客,旬旬掉頭飛快坐到車上,搖起車窗,上面映出的面孔,像是一張陌生人的臉。

    到了住處樓下,旬旬在一樓通道門前掏出鑰匙卡,正要刷卡,忽然聽到身後bī近的腳步聲,她向來最提防陌生人尾隨其後通過門禁,於是頓了頓,回頭看了一眼。

    她沒料到那人站得離自己是那樣近,一顆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尖叫聲也呼之yù出。

    「旬旬,你總算回來了,我等了你好久。」

    聽到熟悉的聲音,繼而目睹熟悉的面孔,旬旬扶著胸口,這才卸下驚慌。

    「孫經理,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送過你回家,你忘了?那時你在學校門口下了車,但我不想馬上離開,就一路跟在你後面,看著你上樓。」

    孫一帆的臉色還是不甚好,但眼神清明,看來酒勁已過了大半。

    旬旬走到一邊,疑惑地問:「你不是和舟姐一塊走了嗎?」

    「陳舟說要送我回去,其實後來我已經沒什麼事了,所以到了我家附近,我就讓她先回去了。」

    「舟姐她擔心你,你是應該回去好好休息的。」

    「可是我忽然很想見見你。」

    「太晚了,有什麼事我們可以明天到公司再說。」

    「我等不到明天,旬旬,我……覺得很抱歉。」

    「為什麼這麼說?」旬旬裝作不解,避開孫一帆的目光。

    孫一帆沒有直接回答,他說:「我家裡出了點急事,所以心qíng很壞,好像所有的計劃都被打破了。」

    「是嗎?」

    「旬旬,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我是喜歡你的,相信這一點不難看出來,我很想你能和我一塊離開堯開,讓我照顧你,給你好的生活。但是現在出了點問題,我父親生了場大病,急需要錢,本來我可以應付,可池澄那個混帳卻對我說年終提成方案總部沒有通過,所以一時間不可能發放下來,最快也要到兩個月以後才能知道結果。而且chūn節後,所有的市場分配都會做出調整,他用鍛鍊新人這個破理由把優勢資源都從我們手裡分了出去。我為公司打拼了這麼多年,難道就換來了這些?」

    旬旬著實吃了一驚,「他把你叫到辦公室是為了這個?」

    「是啊,他處心積慮不就是為了把我bī到無路可走?」

    「你跟他說明了家裡的qíng況嗎?」

    「我不會求他的,他也不可能高抬貴手。所以旬旬,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把事qíng都處理好……」

    旬旬一度聽不懂他的話,他所說的這些和今晚他對自己的刻意疏遠又有什麼關聯,直到她想起了陳舟,這才猛醒過來。

    「你對陳舟也是那麼說的?你又給了她多少時間?」

    孫一帆陷入了沉默,許久才說道:「陳舟她能給我帶來一些幫助。」

    「比我帶給你的幫助多對吧?」旬旬微微一笑。

    「不,旬旬,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你是個明白人,所以我也不願把你卷進來。」孫一帆急切地解釋道。

    「那陳舟呢?你就那麼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的『幫助』?她是真的喜歡你!」

    「問題是我不喜歡她。真的,旬旬,我喜歡的人是你。誰會喜歡她呀,跳進水池裡水位都會急劇上升的一個人。」

    旬旬只覺得一陣心寒。「你在她面前又是怎麼形容我的?」

    「怎麼可能,你別誤會。我對你是真心的,否則也不會把我的苦衷都擺在你面前。」

    沒有什麼能比「真心」這兩個字出現在此刻更讓人覺得諷刺了,旬旬都覺得自己快要笑了出來了。

    「你是說,你打算娶我嗎?」

    「……只要我們兩qíng相悅,那是遲早的事。」孫一帆信誓旦旦。

    「遲到什麼時候?」

    看來這個問題又一個很難估量的答案,他艱難地搓著雙手。「旬旬,你是經歷過一次失敗婚姻的人,我覺得在這件事上你會看得比很多人更通透。婚姻只是一張紙,真正重要的是我們在一起感到快樂。」

    這才是他真正想說的話,旬旬終於明白他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刻出現在這裡。他審時度勢地享受了陳舟給他帶來的助益,卻在酒醒夜長之際發現舍不掉另一個女人可能帶給他的「快樂」。

    自私而貪婪的男人,他們甚至不配被稱之為「禽shòu」,因為禽shòu尚且是熱血的動物,而當他們放棄底線,就只配做一顆植物,沒有感qíng,只會本能蔓延根須吸取養分,再目空一切地亮出自以為誘惑的花朵。

    這個時候,旬旬竟然覺得就算池澄是一隻狡詐的狐狸、一隻醜陋的孔雀,也高高地盤踞在了進化的更高階。

    隆冬的寒風夾著冷雨,鑽入每一根骨頭的fèng隙,讓她驟然一哆嗦。孫一帆立刻脫下了外套,想要披在她的身上,此刻的他看上去又是那麼真誠而可靠。可堅如磐石一般的男人大概只存在她的想像中,很多時候,他們只是一陣又一陣的泥石流。

    旬旬伸出手,輕輕將他掃到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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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通往他的門

    旬旬用鑰匙打開家門,這個時候,哪怕艷麗姐挑剔的眼神也會讓她感到無比的親切。然而正當她按亮的玄關的燈,迎接她的是一聲悽厲的貓叫和兩道黑影,一道竄到她腳邊,另一道伴隨著疾風狠狠撲面而來,旬旬側身避過,險些閃了腰。

    她定下神來才知道差點和自己的臉親密接觸的「兇器」原來是一雙繡花拖鞋,那眼熟的桃粉色,顯然屬於這屋子的女主人。而腳邊的那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則是從謝家帶回來的老貓。

    旬旬順勢蹲下來抱起老貓,它立刻蜷縮在熟悉的懷抱里瑟瑟發抖,不等她開口詢問,艷麗姐已經適時出現在她臥室的門口,只趿著一隻拖鞋,另一隻腳赤著,叉腰尖聲道:「回來得正好,你自己趁早把這隻短命貓扔出去,省得髒了我的鞋。」

    「又怎麼了?」旬旬嘆了口氣,打從她把這貓領回家的那天起,艷麗姐就橫豎看老貓不順眼,動輒揚言趕它出去,但這厭惡的qíng緒以往僅限於言辭間,不至於令她如此激烈地發作。

    「今天這貓要是還留在這屋子裡,我非扒了它的皮來燉『龍虎豹』!」

    「媽,不就是一隻貓嗎,犯得著為它大動肝火?」旬旬聽到艷麗姐「龍虎豹」的說法,雖明知她是氣話,但心裡仍免不得一陣不適。可這裡畢竟是她媽媽的家,她以那種方式離婚,丟盡艷麗姐的面子,灰頭土臉回來投奔娘家也就算了,還帶上了一隻貓,原就自覺理虧,艷麗姐肯給她們一個容身之所已經不錯了,哪裡還能直起腰板說話,現在只求能過一日是一日,只要熬到另一邊租戶的合約期滿,搬過去一切就好辦了。

    旬旬猜想一定是老貓闖了禍,不知怎麼惹怒了「太后」,抱著它站起來,對艷麗姐說道:「它是不是弄壞了什麼東西,媽,你先消消氣,要真是那樣我雙倍賠你。」

    艷麗姐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笑:「你賠我?旬旬啊旬旬,你背靠著金山銀山還是怎麼著?我說你自身難保,還養著這東西gān什麼?髒兮兮的不說,你明知道我最不喜歡這些貓啊狗啊的!你是我女兒,住在我這也就算了,可這隻貓我已經忍了很久,今天說什麼也不能再留著它!」

    旬旬萬分為難,苦口婆心地試圖說服母親:「它都被人養慣了……」

    她說到半截的一句話忽然就此打住,再也做聲不得,因為這些都被一個男人的聲音打斷。

    「……我用水沖洗了幾遍,你再幫我看看,這傷口到底用不用打狂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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