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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35:22 作者: 辛夷塢
同事見她沉默,充滿關切地輕觸她的手。「旬旬,聽說你離婚了……」
旬旬手飛快一縮,對方也不是唐突之人,話題迅速地轉換,一頓飯下來,也還算賓主盡歡。
但那晚之後,旬旬已重新開始留意新的工作機會。曾毓說她太敏感,男女同事間有些輕微的曖昧,也在能夠控制的範圍之內,不至於如此悲觀。
一周後,試用期滿,同事再度約她談話,不過地點換做了總監辦公室。旬旬坐在寬闊的辦公桌另一頭,聽對方嘆息扼腕,說以她的業務水準,當年如果沒有辭職,今天一定已是資深人士,可現在無端耽誤了幾年,又錯過了考證的時機,實在是有點可惜……旬旬會意,回到臨時的辦公桌收拾自己的東西。臨走前,女碩士竟有些難過,yù言又止,只喊了聲「旬旬姐……」旬旬什麼都沒說,笑了笑,輸了就是輸了。
也算是巧合,回去的公車上,旬旬意外接到另一個應聘單位打來的電話。這是她從旋轉餐廳歸來後為自己謀求的退路之一,對方通知她說,看過她的簡歷後認為她比較適合公司的財務崗位,讓她明天到公司辦公地點面試。
旬旬努力回憶關於那個公司的一切細節,她的確是在幾天前於求職網站上投了簡歷,但那只是她大海撈針般撒網的其中一家。如果沒有記錯,這是個國內知名企業在本地新設的辦事處,正處於百廢待興的狀態,這樣看來,她的機會也更大一些。旬旬原本抱著僥倖的心理,沒想到竟然真的有了回音,不禁又悲又喜,感嘆於生活的戲劇化。
回到家,剛用鑰匙打開門,旬旬聽到了艷麗姐久違的笑聲,伴隨著撲鼻而來的還有熱騰騰的飯菜香氣。這是旬旬許久未曾得享的待遇,上班以後,她無暇顧及家務,艷麗姐更沒做飯的心思,旬旬每天下班都是在外頭吃了再回家,時常還要給母親捎上一份外賣。
「看,回來了。我說是她沒錯吧。」艷麗姐揚聲道。
旬旬走到玄關處停下腳步,因為她看到了沙發上坐著的不速之客。這一個多月來,池澄給她打過好幾次電話,她起初還應付幾句,後來事qíng多了,索xing將他的號碼設置成攔截黑名單,耳根這才清淨了些。現在,他坐在艷麗姐家的沙發上,手裡捧著旬旬常用的杯子,愜意得如同這個家的主人。
艷麗姐笑逐顏開,面前的茶几上放著一隻jīng致的首飾盒,一見到旬旬,就獻寶一般將盒子裡的東西展示在女兒面前。
「來,女兒,你幫瞧瞧,媽穿什麼衣服配這副耳環才好看?」
旬旬忍不住多看了那耳環兩眼,主要是那huáng澄澄的顏色太耀眼。與其讓她相信這是池澄的品味,她更願意認為他是高明的投其所好。
艷麗姐將耳環放置在耳垂邊比劃著名,旬旬真怕她的耳朵承受不住那沉甸甸的分量跟身體分離。
「好看麼?」
「挺好的,可現在是年底,你就不怕這樣醒目的東西帶出去會遭人搶劫?」
艷麗姐悻悻地將耳環放回盒子,對池澄說道:「我怎麼提醒你來著,我這女兒,心裡就沒想過好事,你說讓人鬧心不鬧心?」
池澄笑而不語。
旬旬不客氣地對池澄說:「都說讓你別纏著我了,你跑來我家gān什麼?」
池澄無奈地與艷麗姐對視一眼,仿佛在說:「你看,她就這脾氣。」
「是我把他請來的。」艷麗姐看著女兒說:「我一直想找個機會謝謝池澄,你叔叔生病和走的時候,他都費心了。你的禮貌到哪裡去了,小時候我就是這麼教你對待客人的?還不如比你小三歲的人成熟懂事。」
旬旬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尤其是池澄那笑容,好像嘲弄她又表錯了qíng。
「旬旬,別怪我多事,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阿姨五十一歲大壽。再忙也不該忽略家裡人。」
旬旬自嘲地笑,別人不知道,她是很清楚的。旬旬外公外婆家子女多,艷麗姐出生的時候不受重視,以至於誰都不記得她具體是那天降臨到這個世界的,只知道大約在冬季。身份證上面的出生年月也是當初隨口報的,所以,曾教授還在的時候,艷麗姐就按身份證上的日子過一次生日,又按她記憶中的日子再過一次。至於她記憶中的生日是哪一天,這個全憑她喜歡,她說是哪天就是哪天。
艷麗姐竟然來打圓場,「算了,兒女都是債,不記得也沒什麼。等你好一陣了,快過來吃飯吧。」
旬旬頭痛yù裂,含糊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今天是那麼重要的日子,在外面吃過了才回來的,你們慢用!」
「吃過了也可以再多吃一點。旬旬,你客氣什麼?」池澄站起來走到她身邊。
旬旬真想抽他,他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她住的地方,竟然還招呼她不要客氣!
「不了。」她往自己的房間走。艷麗姐瞧見了她手裡抱著的東西,好奇問道:「喲,你不會被炒魷魚了吧?」
旬旬懨懨地回道:「放心,我只是換個工作罷了。」
她關上房門,隱約還聽到艷麗姐對池澄訴苦:「她叔叔不在了,家裡現在也沒個經濟來源,工作哪裡就那麼好找,偏偏她還挑剔……」她踢開鞋子,也顧不上沒換衣服,撲倒在chuáng上,一股腦地用被子罩住了頭,鴕鳥般希望把自己和外界隔絕開來。
過了好一會,剛感到耳根清淨了些,旬旬感到chuáng墊微微往下一陷,來不及做出反應,頭上的被子被人掀開一角。她一睜開眼,就看到池澄閒適地坐在她chuáng邊。
旬旬忍無可忍地抓住個枕頭就往他身上打,這是她從少女時代一直睡的chuáng,沒有男人在上面坐過,曾教授沒有,就連謝憑寧也沒有,他算什麼東西,竟然如此不客氣地登堂入室,侵入她最隱私的角落。
池澄láng狽地躲著勁道不小的枕頭,最後一把將它奪了過來,頭髮有些許凌亂,當然,旬旬也知道自己現在的儀態絕不優雅。
「gān什麼?你不給別人打你耳光,還不讓砸你的頭?那你為什麼不買個保險箱把自己裝起來?」旬旬氣不打一處來。「你滾出去唱生日歌!」
池澄說:「你潛在的另一面真是bào力……」他再度躲著又一隻枕頭的扑打,笑著說道:「趙旬旬,你一定要和我chuáng上大戰三百回合?」
無恥者無畏,人至賤則無敵!旬旬無計排遣,用力一蹬被子,捂著臉gān嚎一聲。她終於知道為什麼那麼多女人樂於撒潑,那全是被bī的沒辦法了,而且這遠比做端莊淑女要痛快得多。
池澄沒再把她往極限里bī,站起來把位置還給她。「好了,不鬧了,我不過是擔心你。你人都瘦了一圈,氣色差得和huáng臉婆差不多,何必把自己弄得那麼辛苦?你不歡迎我,我留下來也沒意思。只是有件事想拜託你。」
他扳開旬旬捂著臉的手,她眼前晃動著一把嶄新的門鑰匙。
「公司步入正軌,我就從酒店裡搬出來了,剛找了個房子安頓下。在這邊我沒什麼信得過的人,又愛掉東西,這鑰匙放你這,要是哪天被關在門外,還有個備用的。」
「你想都別想。」旬旬斬釘截鐵地拒絕。
「你就這麼討厭我,一點餘地都不留?」池澄無奈道:「我但凡有個可以託付的人,也不用麻煩你。」
「我信你才見鬼了,你表舅呢?」
「說了他是王八蛋!」
「客廳不是有個和你一見如故的忘年jiāo?」
池澄qiáng攤開她的手,把鑰匙塞在她手心。「你要以為我是隨便jiāo出鑰匙的人那就太看不起人了。我說只信得過你,就只有你。」
旬旬當即將鑰匙扔到地板上。池澄臉色一變,她幾乎以為他要發火了,誰知他站在chuáng邊靜靜看她幾秒,又彎腰將鑰匙拾了起來,重新放到她的chuáng頭。
「我是挺喜歡你的,但也沒你想像中饑渴。如果角色對調,你把我當成這個城市裡最能信任的人,我會很珍惜這份信任,與qíngyù無關。但我想你心裡未必有這樣一個人。」他伸出手指去撥弄鑰匙,「你那麼抗拒它,不會是怕自己哪天把持不住,主動用這把鑰匙去開我的門吧?」
眼看旬旬又要翻臉,池澄趕緊見好就收,留下鑰匙轉身離開,走到門口又笑了。「最後一句,真心話!如果你哪天改變心思,鑰匙在你手裡。你隨時可以用它去開那扇門,只要我還在這個城市,任何時候都可以。」
池澄也沒有吃飯就告辭了,艷麗姐送走她,走進女兒房間,斜靠在門框上,一邊吃著池澄帶來的生日蛋糕,一邊說道:「差不多就行了,做的過頭小心把人嚇跑了,到時有得你哭的。」
旬旬苦笑,「我有什麼可哭的。兩個多月前你還說他笑帶桃花,又比我小,這樣的男人靠不住。」
「一時有一時的說法。」
「不管哪個時候我都沒想過跟他在一塊!」
「你不想跟他一塊,怎麼又被姓謝的捉了個現行?這種事,想來想去就出了鬼!好比當初我年輕的時候,嫁誰不好,偏偏跟了你那個窮光蛋的死鬼老爹,吃了半輩子的苦。醒醒吧!媽是過來人,不想你走我的老路。他條件好,對你上心,他能瞧上你,我這個做媽的都想不通。趁他熱乎勁沒消,趕緊把正事定下來。你也不是十八二十歲的huáng花閨女了,離過婚,好在沒孩子,比我當年帶著你qiáng百倍。你叔叔一沒,我們娘倆背後沒有大樹,我這後半輩子除了你還能指望誰?池澄那孩子還挺懂事……」
旬旬心裡暗道:他懂不懂事難說,但他的錢是挺懂事的。
第十六章 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頭
在二選一的職場競爭中落敗的旬旬重整旗鼓,按照事先約定的時間前去面試。
那公司所在的地點位於市內知名的一幢寫字樓內,並不難找,她到了之後才發現前來面試的並不止她一人,難免心裡多出了幾分忐忑。這日是周末,公司里沒有什麼人,除了人事部的職員,就是應聘者。好不容易輪到旬旬面試,她走進小會議室,對方的負責人是個白淨面皮的中年男子,戴副金邊眼鏡,五官文秀,奈何前額微禿。
旬旬進去的時候對方正在埋頭翻看面前的簡歷,看到旬旬,讓她坐下後,他的視線便一直在她的面孔和簡歷上的照片之間流連。旬旬被他看得坐立不安,不知是自己的儀表出了問題,還是又遇上了心懷不軌的辦公室猥瑣男。然而過了一會,他例行公事地提了幾個簡單的問題後,便問起了她職業生涯里那空白的三年。旬旬只能從實說來,對方聽了,淡淡地讓她回去等候通知。
旬旬有些失望,從面試qíng況來看,這樣的答覆多半意味著委婉地拒絕。她想了許多種失敗的原因,最有可能的莫過於自己本人與對方所期望的相去甚遠。她很久都沒有照過免冠照了,簡歷上貼的還是幾年前的相片,大概她看上去憔悴了許多,給對方極大的落差感,加上做家庭主婦荒廢了三年,再次落敗也是qíng理中事。正沮喪地投入新一輪找工作的戰役,忽又接到這公司打來的電話,說她通過了面試,如果沒有問題,明天即可正式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