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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35:22 作者: 辛夷塢
    「你這是什麼表qíng?放心,我說說而已,你送我的第一件禮物,我不會扔的。」池澄忍俊不禁。

    「我見鬼地才送禮物給你,那內褲的錢明明是我借給你的,後來你也還錢給我了,跟我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哦?」池澄想了想,「可我記得那天在天台的時候,你又把錢還給我了,所以還是你送給我的。」

    「那錢是我買你茶具的!」旬旬都忘了自己到底在爭什麼。

    「茶具都砸了,還買什麼?行行行,我們不要再計較細枝末節。一句話,你看還是不看?說不定和你以前看的有所不同。」池澄再度在她耳畔低語,氣息搔得她起了jī皮。

    看是脫,不看是全脫。旬旬阻截著他蠢蠢yù動的手,氣急敗壞之下口不擇言。「有什麼不同!男人都是一元錢的硬幣,正面是個『1』字,反面是jú花。你要是不同,除非你是雙花紀念幣!」

    池澄一愣,繼而埋首在她頸窩大笑起來。「這樣的話你和謝憑寧說過沒有?一定沒有!旬旬,你真有意思,不愧我喜歡你。」

    旬旬咬牙,「你說過,就像你喜歡你媽一樣。你對你媽媽就這樣?」

    池澄還是笑,「你這個人呀,有時挺聰明的,有時又很笨……」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其實人和人之間一定不一樣,你沒試過怎麼知道?你試過嗎?除了謝憑寧之外的男人?」

    「起來,這不關你事,你再這樣我叫人了!」

    「你不敢正面回答我?」

    「我不像你們一樣,在我的婚姻中,我問心無愧!」旬旬的聲音有些顫抖,不知道是出於憤怒或是別的。

    「問心無愧你又得到了什麼?貞節牌坊?聽我說,你值得更好的對待。」

    「就像你現在一樣?!」

    「我至少會比謝憑寧qiáng,不管哪方面都一樣。」他轉而去輕輕齜咬她的脖子和耳垂,一時輕,一時重,輕的時候只是癢,重的時候微微的疼,就好像用力掐住手腕,待血液滯留,再忽然鬆開。

    「你就那麼自信?」

    「你說呢?」

    旬旬很難不去想他如此篤定的原因,莫非是邵佳荃給他的印證?邵佳荃和謝憑寧赤身jiāo纏的畫面在她腦海里浮現,是過去還是現在?假如他的自信當真出自於邵佳荃,那旬旬只能替謝憑寧感到悲哀。在他永誌不忘的女人眼裡,他不過如此。而旬旬自己呢,她沒要求過他什麼。還是池澄的那句話,她要的少,所以什麼都得不到。

    或許是覺察到她剎那間的恍惚,池澄忽然加重了齒間的力道,旬旬吃痛,低呼一聲,他貼在她的唇上趁機而入,像最狡詐靈動的游蛇。

    旬旬抵在他胸前的手逐漸軟弱,她吃力呼吸,可及之處全是關於他的味道,年輕的味道!

    年輕真好,就連蒸騰的汗意和qíngyù的氣息都帶著gān淨而蓬勃的朝氣。聽說日本國有一種說法叫做「加齡嗅」,意指隨著人年齡的增長,體內散發的味道會愈發濃郁,所以年邁的人身上會有一種特有的「老人味」。旬旬想到和謝憑寧的家裡那張躺了三年的大chuáng,也許她會一點點老去,在上面散發腐壞的氣息。

    他是和謝憑寧太不一樣。謝憑寧是個正統而略帶拘謹的人,也許這拘謹只限於對她。池澄卻是恣意、放肆而輕狂的。旬旬不經意觸到他的身軀,她開始相信他說過曾在健身房兼職的說辭。他不是那種肌ròu虬結的類型,但矯健而靈活,這是長期有意識與合理的鍛鍊的人才擁有的身體,就像她曾經的健身教練所說的,充滿力量的勻稱之美。旬旬一陣發昏,說不清是他嘴裡淡淡的酒味還是自己胸前的殘酒讓她自控能力退避三舍,滿腦子都是亂七八糟的念頭,然而她對這樣的qíngyù卻並不陌生,那是在她的夢裡,年輕的身體,浮在半空的jiāo纏,即使讓人臉紅心跳,卻也是一種充滿生命力的yín靡。莫非正如不知廉恥的人所說,每個良家婦女身體裡都潛伏著一個潘金蓮?

    旬旬換氣的間隙,池澄細細在她唇邊描繪,一邊含糊地說:「其實我挺喜歡我們倆的『口舌之爭』,接下來你是要我『滾』,還是讓我去找枚硬幣,拋拋看讓你決定是要看正面還是反面?」

    旬旬喘息著諷刺道:「你還挺善解人意。」

    池澄的笑從她胸前傳來,他說:「其實我還善解人『衣』。」

    旬旬只覺得一陣熱,一陣冷,連帶著一陣清醒,一陣糊塗。她也搞不懂自己到底抵抗了沒有,事後統統都不記得,只記得他的手,還有咬在身上的疼……眼看箭在弦上,這時忽然有人的手機短暫地響了幾聲,池澄暗罵一聲,手下卻明顯加快了。旬旬腦子裡最後一根自保的弦瞬間繃緊,牽動上面報警的鈴。

    她在gān什麼?就算她要找個男人鬼混,也不能是他!更何況這是在什麼地方,她是為什麼而來?

    她這一轉醒,理智回歸,隱約已知道要糟。qíng急間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助力,傾盡全力一掙,竟將未有防備的池澄整個人掀在一側。旬旬趁機坐了起來,翻身要落地,不料池澄從側後方反扣住她的手,將她往下一帶,兩人重新摔倒在躺椅上。

    「你要gān什麼?」旬旬眼裡迷亂褪盡,只余警惕。

    池澄卻還是那副似笑非笑地模樣。「你說我『gān』什麼?」

    他俯身去吻她,旬旬閃躲。

    池澄用半邊身子壓住她。「剛才你明明是喜歡的,何必騙你自己?」

    兩人進退扭纏之間,只聽見門鎖傳來輕微的咔嚓一聲。

    旬旬身體一僵,瞬間腦子一片空白。

    邵佳荃哼著不成調的歌用腳擠開門走了進來,手裡拎著滿滿的全是購物袋,她顯然完全沒有意料到房間裡有人,一直走到酒櫃附近,才驚覺房間一角的躺椅上沉默的兩座雕塑。她張嘴,鬆手,猶如電影裡的慢鏡頭,卻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來,手中的東西統統跌落在地,鮮花、香檳、聽裝啤酒、零食、蛋糕、包裝jīng致的盒子……滾散在厚重的猩紅色地攤上,同樣沒有聲息。

    旬旬機械地用衣服掩蓋自己,池澄則要輕易得多,他順手拎起件T恤往身上一套,坐了起來。

    邵佳荃哆嗦著,看了看躺椅上的人,又看了看地上的東西。旬旬心想,是了,等她回過神,下一秒自己就該被揪著頭髮拖下地來,就像所有被逮個正著的下賤女人一樣。她曾千萬次構想過這一幕,在那些構想里,她是捉jian的那個人,那時她想,女人何苦為難女人,她不會對邵佳荃動粗,可笑的是,現在她都不敢奢求邵佳荃的仁慈。

    可怖的寂靜維持了將近十秒,房間中央發出一聲嚎哭。邵佳荃蹲了下來,雙手抱膝,像個孩子一樣痛哭失聲。旬旬不知所措,顫抖著,怎麼都找不著衣服上的一顆扣子。

    池澄趕在對面房間的人被引來之前迅速地閉上了房門,掩住一室的混亂和chūn光。走回來的時候,他經過邵佳荃的身邊,清咳一聲,悄悄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別哭了。」

    邵佳荃頃刻爆發,她站起來狠命捶打著眼前的人。

    「你就是這樣對我?你說過可以不計較我和謝憑寧過去的事,只要我心裡有你,我們就可以重新來過!我都聽你的,我什麼都聽你的,你說喜歡那家店的栗子蛋糕,我大老遠地跨了三個城區去買,一心一意排隊就等著剛出爐的,好等你從表舅那裡回來給你個驚喜!只要你肯原諒我。你就是這樣原諒我?跟謝憑寧的老婆搞在一起?」

    邵佳荃指著旬旬,目光如劍,滿臉是淚。旬旬這時寧願她走過來扇自己幾巴掌,也不願意看到她站在那裡,像個無助的孩子,這樣更顯出了自己的荒唐和混帳。

    「不關你事,是我的問題。」池澄用拇指去擦拭邵佳荃臉上的淚水,她還在嗚嗚地哭個不停。「不該看的你也看到了,我也就不解釋了。我沒你想像的那麼好,你也不必為我委屈自己。」

    「你們都是王八蛋!謝憑寧口口聲聲說心裡只有我,可我讓他離了婚再來找我,他屁都不敢放一個。我之前是不該和他藕斷絲連,但我已經認過錯,你明明知道我現在一心一意只想和你在一起,結果卻這樣變著法子來羞rǔ我!你們簡直無恥、下賤……骯髒!」

    旬旬屈膝坐在躺椅上,愣愣地聽著邵佳荃的每一句話,她每吐出一個憤怒的詞彙,旬旬都不由自主地為之一抖。她可以想像,邵佳荃這樣的女孩已經用盡了所能想到最傷人的字眼,而她的眼神始終都不肯與旬旬正面jiāo匯,或許此時在她心中,趙旬旬只是個放dàng可悲的女人,是池澄報復她的一個物件,所以連注視都不屑。

    邵佳荃罵不下去了,只是一個勁地掉眼淚。池澄雙手cha在褲兜里,面無表qíng地靠著書桌的邊緣,靜待她的下一步反應。

    「我知道你是要氣我,可你把憑寧的老婆牽扯進來gān什麼?你還嫌不夠亂?」邵佳荃吸著鼻子,眼看找回了一絲理xing,旬旬看得出來,她並不想就此離開池澄。

    「好。」她揚起一張梨花帶雨的小臉,神態絕然,「現在我們扯平了。池澄,誰也別埋怨誰,我們一塊回上海,明天就走!但現在,你先讓她滾!」

    邵佳荃目光停頓在池澄身上,手卻指向旬旬。

    旬旬深吸了一口氣,單手抓住前襟的衣裳,站了起來。

    池澄低下頭,又抬起來,面對著曾經的未婚妻。他說:「佳荃,不是扯不扯平的問題。我喜歡她,不管她是誰的老婆。」

    「你再說一遍!」邵佳荃呆呆地說道。

    「我說我喜歡趙旬旬,這跟你和謝憑寧過去的事沒有關係……」池澄平靜地重複。

    「篤篤篤」的敲門聲響起,起初大家以為是打算整理客房的服務員,都沒有理會,然而過了一會,敲門聲繼續。

    「誰?」邵佳荃揚聲問道。

    「佳荃,你在裡面嗎?」

    這是個在場的人都感到熟悉的聲音,尤其是旬旬。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覺到無助。

    邵佳荃在這時露出了一個古怪而複雜的笑容。她帶著魚死網破一般的淒絕低聲道:「好,你『喜歡』她,這太好了。正好人齊了,當著大家的面,把話說明白!」

    她扭頭去開門。旬旬動過阻撓的念頭,但剛升起已知是徒然。

    「我說了你丟三落四的,你把自己的房卡忘在我的車上了。」謝憑寧站在門口對邵佳荃說道。這句話說完,他也看到了邵佳荃的淚痕和異樣,下意識地往房裡張望了一眼,從他的角度,只看到仍斜靠在書桌旁的池澄。

    「對不起,我是不是不該來?」謝憑寧遲疑地說,看來他和邵佳荃一樣,深信池澄今天去會了他那不知道是否真實存在的「表舅」,而更讓旬旬都感到可笑的是,謝憑寧欺騙自己的妻子,在周末的一天起了個大早,竟然只是開車陪他的前女友,遠房小姨大老遠地給對方的未婚夫準備一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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