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頁
2023-09-30 19:33:46 作者: 辛夷塢
蘇韻錦還以為自己開會時的不在狀態被jīng明的領導識破,心裡很是不安。然而進到副總辦公室,徐致衡的樣子卻不似問責,他微笑著讓她坐下,給了她一個意外的驚喜。
原來,公司新推出的一系列主打產品要在全國範圍內進行重點的營銷推廣,因此才讓市場部給出了幾個方案,這些方案各有亮點,高層一時難以取捨,便從中挑選出最優的兩個同時推行,參考試點市場反饋和客戶意見,作出最後定奪。蘇韻錦正是備選方案之一的主要參與者,徐致衡讓她協助另一名資深員工全權負責該方案。這雖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榮耀,但對於新人來說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好機會。徐致衡也恰到好處地表達了對蘇韻錦的鼓勵,假如他們的方案成了公司最終的選擇,那麼對於她今後的職業發展來說也是塊很好的鋪路石。蘇韻錦感謝領導的重視,回到自己的格子間,才發現自己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雀躍。這是個好機會,而她太需要這樣的機會,但這時卻免不了去想,今後恐怕空閒的時間更少,程錚知道後又該不痛快了。她雖不喜歡他在這件事上的消極態度,然而臨到頭來,又不能不考慮他的感受。她和他之間,好像打斷骨頭連著筋,也活該她伺候他。
主導這個方案的資深同事約蘇韻錦下班後一塊兒吃飯,順便就方案的一些細節作進一步溝通,蘇韻錦猶豫了一會兒,以家裡有事為由推掉了。她特意早早下班,做了兩個程錚愛吃的菜,看了好幾次表,程錚卻遲遲沒有回家。
想必是賭氣找朋友玩兒去了,蘇韻錦正想著菜涼了要不要熱一下,程錚的同事把他送回了家。她一看他左腳上打著石膏就急了,一問才知道他下班後和同事去踢球,上午剛下過雨的場地濕滑,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就站不起來了,送到附近的醫院拍照,醫生說是脛骨骨裂,車也沒法開了,只能讓同事送了回來。
蘇韻錦百般感謝地送走了同事,連忙扶程錚去沙發上坐,他臉色仍然不好看,不知是疼的,還是在惱她。也不太和她說話,問三句都不答一句,洗澡的時候怕弄濕傷處,蘇韻錦給他擦身倒是沒有拒絕,由著她攙扶自己回chuáng上躺著,吃過了藥,一沾枕頭就說困了。「我的腳動不了,這段時間都不會和你搶被子了。」他睡前閉著眼睛說。
他還惦記著昨晚的事,蘇韻錦聽他這麼說,哭笑不得,怕他有事不敢先睡,倚在chuáng頭看了會兒書,身邊的人呼吸漸穩。她見他睡熟了,才伸手摸了摸他有些扎人的短髮,聽說頭髮硬的人xing格也很qiáng硬,但在她看來他就像個被寵壞的孩子,蠻橫卻又不失赤子之心,有時讓人氣得牙根痒痒,但吵歸吵,罵歸罵,卻也沒法從心裡恨了他。
看著被石膏包裹的小腿,蘇韻錦忽然冒出一個荒唐念頭,這骨裂來得也太及時了,讓她半點脾氣都沒有,該不會是程錚想出來制她的招吧,否則好好的骨頭裂了條fèng,哪兒能睡得這樣安穩?可醫院的病歷、X光照片和醫生開的藥都俱全,公司還給了他一個月的病假,他再肆意妄為也不敢拿這個騙人。
到了半夜,蘇韻錦也睡著了,迷糊間聽到他極細的呻吟,一個激靈翻身坐起來,發現他額頭上全是冷汗,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痛苦神qíng,才知道先前那番若無其事都是要面子裝出來的,止痛藥一過,他疼得根本睡不著。
蘇韻錦找來濕毛巾替他擦汗,看不下去他難受的樣子,就說道:「程錚。實在疼的話就哭吧,哭出來會好過一些。」
他這個時候還嘴硬,「我又不是女人,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可以那麼丟臉。」
「死要面子活受罪。」她又氣又心疼,「誰讓你踢得那麼賣力。」
程錚要死不活地說:「我把那顆球想像成你,一腳過去,就成這樣了。」
「好啊,你就這麼恨我。」
「我每次在你這裡都討不到好,想出口氣,到頭來吃苦的還是我。」
蘇韻錦也想起來,從高中時起,大家都說他足球踢得好,可是在她這個門外漢看來,他不是踢出界,就是腿抽筋,要不就骨裂,好像從沒有風光過,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樣邪門。想著想著,不由得就笑了起來。
剛餵他重新吃了止疼藥,蘇韻錦睡下,感到有隻手伸進自己睡裙下摸著她的腿,不時還用力捏一下。
「你想gān什麼?」她拖長了聲音說。
「我的腳好像沒知覺了!」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蘇韻錦耐心地說:「因為這是我的腳。」
「我說我皮膚怎麼那麼滑。」他喃喃道。
蘇韻錦背對他閉上眼睛,只要他一天沒斷了這賊心,就根本不用替他擔心。他將錯就錯地摸了一會兒,遺憾地嘆了口氣。
「韻錦。」
「我睡著了。」
他在黑暗中笑了笑,「我現在是病人,你圍著我轉也說得過去吧。」
聽他那聲音,竟然有幾分心滿意足的味道。蘇韻錦忽然有些難過,他的愛太重了,她都不知道該如何背負。
?
第16章 愛讓我們彼此傷害
不是沒有想過多抽時間陪他,可工作上正是關鍵的時刻,蘇韻錦不想自己和同事之前的種種努力付之東流。當天完不成的工作她儘量帶回家等到程錚睡著後再爬起來做,平時也儘量讓他高興一些,買了好幾張他喜歡的遊戲和電影光碟,自己能代替老保姆做的事就儘量親力親為。
可就算是這樣,程錚還是不止一次地提起讓她辭職的事,在他看來,她就算非要出去工作,媽媽和舅舅那裡有的是崗位讓她挑,為什麼要做那些又忙碌又沒有多大收益的工作。每逢說到這個,蘇韻錦不想和他吵架,就當成沒聽見。
等到程錚可以下地活動,公司對她們的方案作出最後抉擇的時間也近了。他能扶著拐杖走幾步,洗澡還是得她幫忙,蘇韻錦總是先給他洗,然後才輪到自己,可是每次他聞到她頭髮上淡淡的煙味或是酒味,就會很不高興。
她這段時間接觸客戶比較多,每周都有一兩次飯局,身上難免沾染了菸酒氣息,自己也不是很喜歡,但大家都是為謀生計,有誰能事事都依著喜好來。
「你現在的崗位還不如在客服中心,女孩子跑市場有什麼好的。」
「那個姓徐的還是你們副總?我不喜歡他看你的眼神。」
「你非要做這方面的工作,『衡凱』也不是沒有市場部。」
「我說的話你總是當耳邊風!」
……
這樣的抗議最後總是因為蘇韻錦抹了他一頭的泡沫被打斷,程錚卻沒有因此打消讓她離開現在公司的念頭。而且蘇韻錦也發現了,他對只打過幾次照面的徐致衡特別有敵意,總說對方對她的看重和親近是別有用心,讓蘇韻錦趁早離了他的魔掌。蘇韻錦說他無理取鬧。她現在只盼著上頭早點給出個結果,到底自己的方案獲勝或者落選,她心頭的一塊兒石頭就落地了,也可以藉此機會把年假請了,好好陪他一陣,堵住家裡這祖宗的嘴。
程錚最後一次到醫院複查那天,蘇韻錦沒請到假。其實這時他已經大致恢復得差不多了,只是不能奔跑和長久站立,而且自稱是病人,沒個人「照顧」總不像話。蘇韻錦託了章粵陪他去,順便接送他。
自從上回程錚在沈居安面前的無理,這表姐弟倆私下再沒有聯繫過,可他們從小必系就好,其實早就不生氣了。程錚自然是不肯先服軟,章粵卻是必須在沈居安這件事上拿出一個明確的態度,所以誰都不搭理對方。
蘇韻錦代程錚出面請求章粵幫忙無異於給了他們雙方一個台階,章粵慡快地同意了,程錚也沒說什麼,但看得出他們都為關係和解而鬆了一口氣,蘇韻錦也放心了。今天公司針對他們的策劃案召開評審會,幾個重要的經銷商也參與了會議,當場並沒有給出結論。晚上徐致衡牽頭宴請幾大經銷商代表,讓市場部負責新產品策劃案的幾個人也一塊兒陪一下,聽聽他們的意見。蘇韻錦不敢推辭,出發前給程錚打了個電話,得知他跟章粵一起回舅舅家吃晚餐,也就放心地隨著同事們去了聚會的地方。
等到她從鬧哄哄的飯局中抽身,已經過了晚上十點,那些白天一本正經的大客戶一到了酒桌上就放開了,蘇韻錦是其中為數不多的年輕女xing,饒是現在酒量鍛鍊得比以前稍有進步,但是在空腹的qíng況下被客戶灌了幾杯,還是有些眩暈。
「韻錦,沒事吧。要不要送你回家?」徐致衡的車停在她身邊。
蘇韻錦雖從未覺得副總對自己有任何非分之想,但程錚既然明確表示過不喜歡自己和他走得太近,她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心想何必為了省幾個打車錢惹出另一番風波,於是笑著對徐致衡揮別,「謝謝徐總,不用了,我住得很近。」
想到了程錚,蘇韻錦從包里找出手機,不看則已,一看之下不由得吃了一驚,屏幕上顯示有十幾個未接來電,都是程錚打過來的,還有好幾條簡訊:
----「今天拆石膏了,走路的時候感覺怪怪的。」
----「我在舅舅家吃了飯就回去,你也早點回來。」
----「章粵和姓沈的鬧彆扭了,等下司機送我。」
----「為什麼不接我電話?」
----「我到家了,沒帶鑰匙,你在哪裡?」
----「我讓司機回去了,你搞什麼鬼,趕快回話。」
----「蘇韻錦,我數三聲你再不出現就死定了。」
----「我腳要斷了!」
----「你沒事吧,別嚇我,我很擔心。」
……
晚風襲來,蘇韻錦忽然一個激靈,薄薄的酒意全部散盡了,她不敢耽擱,連忙攔了輛車,讓司機以最快的速度開回家。氣喘吁吁出了電梯,只見程錚靠在門上,手裡抓著外套,一旁的地板上扔著個打包好的飯盒,臉色不大好。
她小跑著上前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沒帶鑰匙又回得那麼早,等久了吧?」
程錚直起身來,像是沒有聽到她說話,動了動剛拆石膏的那條腿,眉頭頓時一蹙,蘇韻錦也知道他骨傷初愈,不宜站久,看在眼裡就更加心虛。
開鎖的時候,他似乎聞到了她身上的酒味,面色更是結成了霜。門一開,他就繞過她自顧自地走了進去,蘇韻錦在門口頓了頓,略微感到有些尷尬,連忙提起地上的那個飯盒,尾隨著進了門。
程錚燈也不開,用力坐到沙發上沉默不語。習慣了他發脾氣時惡形惡狀的囂張模樣,現在這個qíng形反倒讓蘇韻錦感到不知所措,她按亮了燈,打開他帶回來的飯盒,擠出笑臉道:「拿了什麼好東西回來。」
飯盒裡是幾隻蒸好的大閘蟹。現在正是吃蟹的好時節,章家的老保姆特別擅長做這個,想來是程錚在舅舅家吃飯,看到餐桌上有螃蟹,想起蘇韻錦也喜歡吃,就特意給她帶了回來,而章晉萌一向疼愛外甥,豈有不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