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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33:46 作者: 辛夷塢
有句話說,不知道自己是美女的美女才是最動人的,如今的蘇韻錦正屬於此類。一次她趕赴家教途中,剛走到宿舍樓下,就被等在那裡的一個男孩子嚇了一跳。那男生很是羞怯,把一小束雛jú塞到她手裡就跑,蘇韻錦又驚又疑地去到家教的地點,女孩的母親一看她的樣子就打趣了幾句。蘇韻錦有些臉紅,那家長便笑著說道:「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這樣的女孩有人喜歡那是很正常的事。」
蘇韻錦一點也沒覺得正常,她習慣了被遺忘和忽略,在她的潛意識中,仿佛只有一個人會離奇地注意到自己。但那也是「曾經」的事了,如今她幾乎沒想過這方面的事qíng。
莫郁華也提起過,有一次蘇韻錦到她們學校找她之後,同學中亦有向莫郁華打聽她的。不過莫郁華不是熱衷八卦的人,也就這麼隨口一說,蘇韻錦更不往心裡去,兩人一笑了之。
說起莫郁華,也是緣分。高考錄取完畢,蘇韻錦和她一聯繫,才知道兩人竟然在同一所城市上大學。不同的是莫郁華的勤奮有了更好的回報,她考上的是這個城市中最富盛名的一所全國重點,這所大學以偉人的名字命名,醫科為全國楚翹,莫郁華正是被該校本碩連讀的臨chuáng醫學專業錄取,當時她也一度成為母校重點宣傳的焦點。
蘇韻錦和莫郁華從高中一路走來,雖說當時在班上屬於關係比較親近的,但並不算深jiāo,反倒上大學後,同城不同校,兩人卻日漸親厚。也許是因為高三最後幾個月發生的事qíng,讓她們相互有了更深的了解。人都是這樣,分享了對方的秘密和傷痛會讓兩個人更加貼近。
看上去她們都是安靜的人,但實際上xing格卻不盡相同。蘇韻錦外表文秀,內心敏感而倔qiáng,莫郁華跟她相比多了幾分豁達和清醒。她們都把對方當成自己最好的朋友,雖然一個忙於勤工儉學,一個整天泡在實驗室,真正聚在一起的時候並不多,但若是遇上什麼事需要傾聽,總是第一個想到對方。
蘇韻錦大一結束的暑假,在回家鄉的火車上第一次對好友莫郁華提到了沈居安。
沈居安是高蘇韻錦兩屆的師兄,沒認識他之前,在宿舍的「臥談會」上她已經不止一次地聽到過他的名字。被年輕女孩津津樂道的男生無外乎幾種,長得好看的,運動細胞發達的,或是言行出眾的。這樣的男生大多數深諳自己的魅力所在,故作未覺地享受著異xing投來的好感目光,蘇韻錦頗不以為然。
真正認識沈居安是在學校的圖書館,蘇韻錦沒想到他這樣的「知名」人士竟然也需要和她一樣在圖書館裡勤工儉學。由於沈居安在圖書館的時間較長,深得各管理員的信賴,各項業務也更為熟悉,包括蘇韻錦在內的幾個助理管理員的工作基本上由他負責,一來二往,難免熟悉。
近距離接觸沈居安之後,蘇韻錦開始明白,一個人會受到大多數人的讚許絕對不會是毫無理由的。除卻各類學業上的出類拔萃,沈居安絕非張揚的人,但是他即使不說話,靜靜地站在那裡,沒有咄咄bī人的侵略感,卻也能讓人在打量了他一眼之後,又qíng不自禁地偷偷張望。他的樣子當然是好看的,蘇韻錦不是沒見過長得好的男孩子,和程錚的英挺硬朗、周子翼帶著點痞氣的俊秀不同,沈居安身上有種清風霽月一般的特質,明明是很樸素平常的衣著打扮,在他身上就是說不出的gān淨妥帖,一如他平時的待人接物。
蘇韻錦記不清自己對他的格外留意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也許是暑假前圖書館特別忙碌的那段時間,大家忙著對一批批新到圖書進行驗收登記,沈居安和她編在同一個小組,她踮著腳尖,吃力地將一疊歸類完畢的書放置到書架上,有人在一旁無聲地拿過她的書,輕鬆放到了指定位置。她擦了把汗一轉頭,看到的是他沉靜的側臉。當時蘇韻錦腦子裡不由自主地出現了前些天胡亂在書上看到的句子,「攀條摘香花,言是歡氣息。」她甚至不是特別理解這句樂府詩句的含義,只是覺得那時自己的心qíng和詩里所形容的一樣平靜又歡喜。沈居安似乎並未覺察到自己的舉止有何特殊之處,繼續在蘇韻錦身旁整理書籍。過了一會兒,大概是意識到她呆呆的注視,於是笑了笑當作是禮貌的回應,蘇韻錦沒來由地就紅了臉。
說起來,談論沈居安的人雖多,但大多是霧裡看花終隔一層。沈居安待人很好,並不因為自己的優秀而傲氣自恃,但是他的好是對誰都一樣的,就好像畫裡的人,你覺得賞心悅目,雖近在眼前卻難以觸及。他笑的時候眼神溫柔,容易讓人怦然心動,仿似dòng悉人心,但實際上,你卻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蘇韻錦是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竟然屬於少數的幾個和他走得較近的人之一,原因大概是在圖書館輪值的時候他倆總排在同一組。沈居安好像很喜歡圖書館這地方,除了分內的工作,沒課的時候也時常泡在那裡。圖書館倉庫附近有個專為管理員開闢出來的空間,擺有幾張桌椅,閒雜人等通常不許進入,因此很是安靜。他在那裡看書就免去了很多不必要的打擾。偶爾蘇韻錦也在那裡,他們會一起聊聊天,說起當天做工作和書里看到的有趣東西。蘇韻錦做家教的時間若與圖書館的工作有衝突,他也儘可能地替她協調,或是默默地替她把該做的做完。
蘇韻錦很佩服沈居安,他的心智顯得比同齡人更為成熟,什麼事到了他那裡都可以在不疾不徐中妥善地處理好,仿佛沒有什麼可以將他難倒,他也總是很清醒地知道自己下一步將要做什麼,也不會有什麼事讓他驚慌失態。她聽人在背後說起過沈居安的家庭qíng況也不太好,他和她一樣出自於某個遙遠偏僻的小縣城,但是在他身上你卻看不到任何的卑微和自憐。他看人的時候澄澈坦然,笑容柔和,進退自如。
「那麼,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喜歡他?」莫郁華聽後這麼問。
蘇韻錦想了很久才說:「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和他在一起感覺很舒服。」
「那你還等什麼?」
「他怎麼可能看上我?」蘇韻錦赧然。與其說沈居安是她喜歡的男孩子,不如說他更像是她心中的一個完美投影,他們有著相似的背景,可他勝過她太多。蘇韻錦多麼期盼自己有一天也能像沈居安一樣內心qiáng大、出類拔萃。
莫郁華說:「按你所說圖書館排班由他負責,他要是討厭你,你絕不可能總是和他排在一個小組。」
蘇韻錦倒從來沒有想到這一層,臉紅心跳地想著莫郁華所說的可能xing。是的,沈居安至少不討厭她,但好像也沒什麼人是值得他討厭的。
「我沒想那麼多,像現在這樣就很好,他不說話的時候我在旁邊看著他,居然有種天荒地老的安定感覺。」
「天荒地老?那程錚呢?你跟他在一起時又會想到什麼?」莫郁華饒有興趣地追問道。
蘇韻錦愣了愣,隨即脫口而出:「天崩地裂。」
話一出口,兩人都撲哧一笑。
聚會那天,蘇韻錦一早坐車去了省城。活動被安排在市郊的一個公園,大家一起去燒烤。她到的時候人已經來了不少,經過了一年大學生活的洗禮,原本被高考壓抑慣了的同學們好像都活潑了許多,脫下千人一面的黯淡校服,每一張臉都顯得更為生動。看見了蘇韻錦,一幫男生湊在一塊兒咋咋呼呼地喊:「萬惡的大學把恐龍都折磨成了美女了。」
蘇韻錦笑笑,不以為忤。莫郁華今天家裡有事沒有來,她便跟著其他同學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各自大學裡的事qíng。她比較熟悉的同學裡,同桌宋鳴是當屆的理科狀元,高考成績比程錚還高了四分,只可惜志願沒填好,但也被北京一所重點院校錄取。原本聽說要被家裡送到國外的周子翼不知為什麼也沒去,通過關係進了上海的一所大學。
程錚也在,他比蘇韻錦到得早,她一來就看見了。他還是短短的頭髮,五官長開了,輪廓更為醒目,即使在他那所jīng英薈萃的大學裡,這樣的男生也還是會吸引不少目光的吧。兩人一年沒見,但畢竟有過那麼一丁點兒異於普通同學的過往,不說別的,如果沒有他的幫助,高考時她的數學和化學絕對不可能有當時的分數,也不會有今天。蘇韻錦猶豫應不應該主動和他打個招呼,他卻連正眼都沒瞧她一下,兩人視線不經意相碰,他也面露嫌惡地將臉撇向一邊,看來一年前那次不愉快的告別讓他鐵了心想與她徹底決裂。這也不一定是壞事,蘇韻錦不是個拿熱臉貼冷屁股的人。於是兩人再也沒有任何眼神jiāo流。
孟雪挨在程錚身邊,不停地為他烤東西吃,態度很是親昵。她也更漂亮了,打扮時尚,蘇韻錦發現宋鳴在一次次裝作不經意地偷偷看她,不過孟雪的眼裡好像只看得見一個人。她和程錚算得上青梅竹馬,又是郎才女貌的,如果現在真的走到了一起,她也算得償所願了。
蘇韻錦沒來得及吃早餐,正準備動手去找東西填補一下自己的胃,一隻烤得皮焦ròu嫩的
jī翅膀就出現在她眼前,握著燒烤叉的是一雙漂亮的手,她抬起頭,就看到周子翼笑得陽光明媚的臉。
她對周子翼並無太多好感,但仍舊對他的好意表示了感謝。
「為美女服務是我分內之事。」他大大咧咧地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蘇韻錦失笑,文縐縐地說:「周公子謬讚,讓『小芳』受寵若驚。」
周子翼笑嘻嘻地說:「不錯,人漂亮了,也會開玩兒笑了。唉,我以前怎麼就沒發現你這顆混在魚目里的珍珠呢,可惜了,可惜了。」
蘇韻錦半開玩兒笑道:「你有眼無珠的事兒又不是頭一回gān。」
「你看你,還提那陳年舊事。」周子翼也沒放在心上,哂笑道:「你和小莫同學關係好,我知道。她是很好,問題是不適合我……我也沒想主動傷害她是不是?告訴你,我這個人對感qíng是很認真的,你信不信?」
蘇韻錦笑著拉長了聲音,「我----信。」信才見鬼了。
剛說完自己「對感qíng很認真」的周子翼也不管是不是失禮,眼睛像掃描儀一樣將蘇韻錦從頭打量到腳,「以前我覺得程錚那小子鬼迷心竅,現在發現他當時還是有先見之明的。你把頭髮放下來漂亮多了。」
雖然知道他一向油嘴滑舌沒個正形,但是面對這樣赤luǒluǒ的誇獎,蘇韻錦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她之前習慣了隨意扎個馬尾,有一次在圖書館打雜,頭上的橡皮圈斷了,她坐著想把那個廉價的橡皮圈打個結再繼續用,沈居安在一旁隨口說:「你這樣也挺好的。」蘇韻錦當時也是臉紅,但後來卻漸漸能夠接受自己偶爾長髮披肩的模樣。
「要不給我個機會怎麼樣?」周子翼揚眉笑道:「好的事物也需要懂的人欣賞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