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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33:32 作者: 辛夷塢
    回房的路上她哼著前幾天學會的歌,經過陸笙房間的時候還探頭看了一眼,空落落的,他不在家。

    推開房門,撲面而來的是一股濃烈的酒味,她退了一步,正想去叫在廚房忙碌的張阿姨,一個趔趄就被拖進了房,狠狠得摔倒在地上。她跌坐在地板上,疼得眼冒金星,還沒搞清楚狀況,一個耳光又迅速地落在她的臉上。她捂著臉,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人,陸笙一身酒氣,滿眼血絲,領帶斜到一邊,她半張著嘴看著他,竟然忘記要逃跑。

    「不愧是她生出來的,你跟她一樣地下賤。」他指著她的鼻子罵。

    她沒見過這樣的陸笙,雖然他從來都不喜歡她,卻只會冷淡地疏遠。她伸出舌頭舔了舔疼痛的嘴角,嘗到了淡淡的血腥氣,還來不及說話,他的身體已經覆了上來,她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只知道他發瘋一樣地撕扯著她的外衣。等到老師衛生教育課上講過的哪種事不可思議地出現在她腦海里的時候,她的心還在說:那怎麼可能?然而她的身體確真實地感覺到痛,比打在她嘴角那一巴掌還要可怕的痛,這痛讓她本能地蜷起身子,他卻用力地抓著她的腳踝將她的腿打開。他抵住她的時候她哭了,「別……」她在求他放過她,不光是放了她的身體,更是求他放過她對他的愛和信任,這世上她惟一可jiāo付的、與生俱來的愛和信任。

    他終究沒有放過她。

    他在她身上馳騁,咬牙切齒地詛咒她的下賤,然而眼神開始迷離那一刻,卻俯下了身,臉貼著她被散發覆蓋著的臉頰,低聲地喚:「你終於還是我的,婉姐姐。」面頰相貼的地方一片濡濕,分不清究竟是誰的眼淚。

    三天之後,各大報紙都刊出勁bào新聞,華泰集團陸笙與電科巨頭曾家的千金小區,雙方俱稱xing格不和,了解後和平分手,從此仍是好友,華泰與曾家的合作關係仍將一如既往。

    十八歲

    陸路熱衷於打工,放學後,假期時,多辛苦的活她都gān。沒有人理解,出生在那樣家庭的女孩子,為什麼會對每一分錢都有著出奇的執著。

    她的世界還是繽紛多彩,永遠不乏新的朋友和新的樂趣。

    張家明在十六歲那天暑假結束還是回了英國,臨行前,他拉著大病一場後消瘦了許多的陸路,說:「跟我一起去英國,你叔叔會答應的。」

    陸路只是笑著說:「國內的帥哥我都沒有檢閱完,怎麼能去英國。」

    他走了。她再也沒有想起過他。他送她的狗尾巴糙跟那一天她最後的記憶一樣,被碾碎地滿地都是,不可收拾。

    陸笙在第二天早上就離家外出,他給她請來與陸家多年以來一貫信任的家庭醫生。年邁的老醫生在看到女孩一身的傷痕時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只當這可憐的孩子在外受了壞人的凌nüè,悉心照料之餘,自然守口如瓶。好在這女孩意志力和生命力驚人的qiáng,這樣的創傷,不到一個星期,竟然也慢慢地恢復了元氣。

    陸笙再次回到家中時,他以為他會看到一個重挫之後哀傷不已的女孩,等到天黑,他在陽台後看到了遠處的她和同學笑著揮手告別的身影,她進房前的那一刻,腳邊依然輕快,只在看見了他之後,呆了兩秒,立刻撒腿就跑,像驚慌失措的兔子。

    她在樓梯口的時候就被他趕上,他把她一把按在牆上,看到了她臉上赤luǒluǒ的恐懼。平心而論,在見到她之前,他並沒有任何要傷害她的念頭,畢竟那一天他醉得厲害,事後看到她一身的傷,不是沒有過後悔,他不知道怎麼面對殘局,只得離開,然而終究不安。

    陸笙也沒有想到,當她再次出現在他視線里的時候,她的笑容竟然刺傷了他,他寧可看到她以淚洗面,這樣的話他一定會放過她。只是她怎麼能像一塊光潔如新的白板一樣,輕輕一擦就把所有的污跡抹去。原來這麼多年來,他都在嫉妒她的快樂,他孤立她、疏遠她、忽略她,她都不在乎,這麼多年了,她還是那個自己跟自己玩泥巴的孩子,一個人也可以過得那麼好。那對賤人的孩子,怎麼可以比他快樂!

    他的肘抵在她的胸前,感受到她因恐懼而急劇起伏的胸口,原本只是想給她點苦頭,享受打碎她笑容的快感,然而當他和她呼吸jiāo融,那種qiáng烈的yù望又填滿了他的胸口。陸笙從來不缺女人,然而多少年來,他只在不久前的huáng昏,在與自己留著相似血脈,卻長著一張熟悉面孔的女孩身上,第一次感受到圓滿的快樂。他知道自己是個瘋子,遲早是要下地獄,但這一刻他想通了,如果註定要沉淪,他得要她一起,他要看她在地獄裡怎麼快樂!

    陸路沒有很qiáng烈的掙扎,或許她知道自己擺脫不了他,於是就只有一個要求,他可以在她身上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但是別傷害她,這也是往後的幾年裡,她對他惟一的要求。

    二十歲

    陸路在本市念的大學,她知道自己的志願填得多遠都沒有意義,她飛不出他的身旁。這些年裡,不是沒有想過擺脫,她就像如來佛手的猴子,以為自己翻到了天邊,原來都不過是他起手覆手間的玩笑。他甚至縱容著她的小小心思,放心給她一定程度的自由,然後享受著貓捉老鼠的快樂。

    這一年,她開始在左岸打工。章粵是個聰明的女人,她第一次看到陸路手上的傷時,有些事qíng便瞭然於心。剛開始是不敢置信,後來是心疼,她盡了最大的能力庇護著陸路,有她母親的那一層關係在,陸笙畢竟有一絲顧忌,因此,陸路在左岸總算得以有了一段暫時遠離他的時光。

    有時候章粵不忍心看陸路的笑容,她不知道這樣的笑容背後是什麼,然而陸路的快樂又是那麼真。直到很久以後章粵在另一個人的身上明白,有時候,快樂也是別無選擇。

    二十一歲

    陸路遇見陳朗,猶如有生之年終不能免的一場狹路相逢。

    他拉著她,在左岸迷離的燈光里放肆地舞動,燈光全熄滅的那一刻,他用力地吻她,她的世界全亮了。

    陸笙沒有吻過她。

    她從來沒辦法想像,男女之間雙唇jiāo融會是這樣的一種感覺,她多麼感激陳朗,他給了她從來不敢企及的,觸手可及的天堂。

    章粵小心翼翼地替她遮掩,她卻不怕,他遲早會知道,她就是要他知道!

    她帶陳朗去看她兒時生活過的老屋,這時,小時候照顧她的爺爺已經去世多年,院子裡的玫瑰早已枯萎,只有那角落裡的牽牛花,恣意地占據了整片土地。

    「你看,這就是我的花!」她雀躍地指著那遍布的藍色花朵對他說。

    陳朗覺得好笑,「從來沒有聽說有人會種牽牛花。」

    她背著手,故作深沉,「知道我為什麼要種牽牛花嗎――即使是最絕望的土壤里也要開出花來。」

    他被她的怪腔怪調逗得發笑,當然,他也沒有告訴它,這花只盛開在清晨,中午便會凋謝,所以它還有一個名字,叫做「朝顏」,只盛開一朝的容顏。

    她和他走過兒時玩耍過的每一個屋內的角落,最後他在有著積灰的地板上擁著她纏綿。吻她的時候,他如此清晰地感覺到她的快樂,然而,當他解開她的第一顆衣扣,她開始抑制不住地戰抖,他起初以為她只是未經人事的驚恐,在她的肌膚越來越多地bào露在他面前後,他被那些新的舊的,縱橫在整個軀體上的傷疤驚呆了,他沒有辦法繼續手上的動作。

    陸路在他的震驚中平靜了過來,她站了起來,當著他的面將身上脫得一絲不掛,青chūn而姣好的軀體襯著醜陋的傷痕,說不出的詭異可怖。

    他在她的笑容里擁緊了她。

    「嚇著你了把?」她笑著說,聲音里是一如既往的輕快,「你先走吧,陳朗。」

    他擁著她搖頭,qiáng忍著自己喉嚨里的顫音,「告訴我,是誰……是誰!」

    二十二歲

    她終究沒有告訴陳朗。

    她和他的事qíng畢竟瞞不過陸笙,很快,陳朗一帆風順的事業開始四處碰壁,他什麼都不順利,最大的一次意外發生在夜晚加班回家的途中,他的車撞上了迎面而來的外地車,好在安全氣囊救了他一命,然而卻因此在醫院裡整整一個月。

    陸路沒有去看他,她好像是隨著他的受傷而遺忘了他,就像遺忘了兒時的張家明。她被陸笙派人從左岸接回去之後就結束了在PUB打工的經歷。

    後來她聽說陳朗出院了,但是他沒有再來找她,這樣也好。

    接著她順利完成學業,陸笙參加了她的畢業典禮,他當著同學的面擁抱帶著學士帽的她,同學們都羨慕她有這樣的叔叔。

    當天晚上,他在她身上再次得到極致的快樂的時候,她擁住了他,「我想去工作。」

    陸笙居然答應了她。他給她在一個朋友經營的合資日化公司里謀了一個小小的職務,她又開始了快樂的上班生涯。部門的同事都喜歡她,就連一向冷淡沉默的女上司也對她照顧有加,每個靠近她的人都可以沾染到她的快樂。

    陸笙越來越離不開她,每個不可告人的晚上,他們相擁而眠,遺忘所有的禁忌,只記得對方的體溫。

    她再出現的左岸的時候是為了別人的一段緣分,她喜歡所有大團圓結局的愛qíng,那天晚上,她避開了巧遇的陸笙,卻與陳朗不期而遇。

    她在逆光的角落裡看著他對她笑。

    晚上,她在陸笙的身下,白的chuáng單,披散的黑色頭髮。他撫摸著她,像撫摸易碎的瓷器,閉上眼睛之後,他第一次吻她的嘴,她不敢睜開眼,連呼吸都屏住,漸漸地,在一片空白之中感到qiáng烈的窒息。她聽到他附在耳邊說:「連你也要走……」

    陸路像從噩夢中驚醒一樣猛地睜開眼,不顧一切地去扳他掐在她脖子上的手,他揮手,又是重重的一記耳光,多麼熟悉的痛楚,她忘了他有多久沒有這樣打過她。

    「你以為你能走?」

    ?他聲音依舊閒適優雅,帶著殘忍的笑意,陸路第一次被重重地激怒了,她為什麼走不了,她偏要走,一定得走!她使出全身的力氣用力蹬開他,他對她沒有任何防備,吃痛之下手立刻鬆開,她脫離了他。

    陸笙以為她會立刻奪路而逃,像以往每一次無法忍受的時候那樣,可是她沒有,而是翻身上前,反手將剛才他施與的那記耳光狠狠還給他。陸笙笑了,她是他養大的小shòu,他終於把她bī到退無可退。

    兩人在她空闊的chuáng上撕打,赤著身,一如最原始的糾纏,她當真豁了出去,舍了命都不在乎,只想讓他受傷,她要他嘗嘗多少年來他帶給她的痛。jīng疲力盡的時候,畢竟是男人的天xing占了上峰,他制服她,占據她,他動作著,卻鬆開她的手,喘息著說:「恨我吧,你不是一直都想殺了我?你枕頭下的刀呢?還不肯拿出來?多麼快樂的女孩,六年來夜夜枕著刀入睡,可為什麼你不動手?」

    他明明都知道,卻那麼篤定地在她身邊入眠。從十六歲的那個夜晚開始,她無數次地想過用那把刀割破他的喉,要他的血濺滿她的臉,要他死在她的面前。

    他問得對,為什麼還不動手?

    「動手呀,你那麼像她,應該也跟她一樣狠,我給你個機會選擇,要不你殺了我,要不就永遠別想走。你以為那個huáng毛小子可以帶你離開,別傻了,當年我可以讓生你的那個賤人死,現在也可以讓你們死!」

    原來是他讓她成了孤兒,他讓她一生孤苦!

    陸路反手迅速抽出了刀,刀是好刀,在黑暗裡帶著幽藍的光,她戰慄著,哭泣著,看著他在她面前閉上了眼睛。

    他猜對了,她下不了手。即使是這一刻,她依舊想像不出父母的模樣,她只記得他,從小到大她的親人只有他。

    陸笙聽著刀跌落地板上的聲音,他在她的絕望中攀到頂峰。平息下來的時刻,他眼角有淚,「為什麼你們每一個人都要離開?」

    陸路的聲音似在他身下,又似很遠,「我要走的話並非離不開,你就算再有本事,也不可能隻手遮天,我只是不想你身敗名裂,陸笙。看在你愛過她,她用命來還了你的份上,讓我走吧。」

    ……

    陸路的車在馬路上疾馳。陸笙終於用沉默默許了她的請求,陳朗在機場等她,也許她一生只有這最後一次機會。

    剛上機場高速的時候,她的手機開始不停地震動,不看不接不想,只要往前開,她渴望的人,渴望的生活都在前面等著她。

    拐彎的時候,她在後視鏡里看到了熟悉的車子,他終究還是後悔了,他不肯放過她,

    陸笙的車越來越近,她離機場的距離也越來越短,她好想看到了陳朗痞痞的帶著暖意的笑容。

    在他尾隨上來的那一刻,她對著後視鏡微笑,然後猛地往右急打方向盤,車子急速打橫,車輪在公路上摩擦出尖銳而刺耳的聲音。

    在最後一刻,陳朗最後問她的那個問題她終於有了答案

    陳朗

    陳朗在熙熙攘攘的機場裡等待一個女孩的到來,手裡捏著兩張機票。他和她的那趟航班早已在三個小時前起飛,可是他說過,他會等到這一天的最後一刻。

    候機室的大液晶屏里在播放午夜新聞,幾個小時前的機場高速上,發生嚴重的jiāo通事故,一前一後兩輛小車急速相撞,其中一輛車裡的女孩當場死亡,追尾的車中一男子重傷被送往醫院,目前仍未脫離危險期,事故的具體原因未明,現場工作人員對事主的身份均持緘默態度。

    凌晨十二點到來的時候,陳朗撕碎了機票。

    一直在不遠處看著他的地勤小姐終於擔憂地走過來,「先生,您已經在這裡站了一整天,有什麼我可以幫到您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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