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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33:32 作者: 辛夷塢
開陽用手玩著她撕下來的包裝紙,「禮物都是心意,無論貴重與否,意義都是一樣的呀。」
「這個……」鄭微偷偷看了陳孝正一眼,他臉色依舊淡淡的,看不出什麼痕跡。
「要是覺得太貴重了,你也送我一樣東西吧。」開陽半開玩笑地說。
「可我不知道該送你什麼呀?」鄭微憨憨地回答。
「嗯……」開陽像是想了很久,然後措手不及地低頭在她臉蛋上飛快地啄了以下,「要不就送我這個吧。」
他出人意料的大膽行徑讓周圍頓時沒了聲音,大家一會看著面無表qíng的陳孝正,一會看著捂著臉呆呆的鄭微,再看看像個孩子一樣低著頭的許開陽,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許公子的西方禮儀學得十足啊,這個朋友間的吻面讓我們這些沒見過市面的都嚇了一跳。」阮阮忽然笑了起來。
「是呀是呀,鄭微,我也可以來一下吧。」朱小北趕忙接上話。
老張也一付流口水的模樣,「阿正,我也排隊,你沒有意見吧?」
陳孝正依舊笑而不答,鄭微反應過來之後,笑罵道,「通通排隊jiāo錢。」
大家一陣笑鬧中,剛才的尷尬痕跡總算散去了不少,老張繼續問道,「微微,我們還有第二場嗎?」
鄭微還來不及答話,許開陽慢條斯理地說,「要不待會我們去對面的KTV唱歌吧,微微生日,我埋單……微微,你有意見就是不把我當朋友了。」
「呃……這樣呀。」鄭微看了看大多數人興致盎然的樣子,「那好吧。」
一行人結帳完畢,浩浩dàngdàng走到門口的時候,陳孝正對鄭微說,「不好意思,我答應周教授做的事還有點收尾工作,要不你們去玩,我先回去。玩得開心點。」
他說完隨意朝其他人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阿正!」鄭微想也沒想就追了上去,忽然想起了什麼,又急沖沖地跑了回來,把那個手機連帶盒子一塊輕輕塞回開陽手中,「開陽,謝謝你,心意我收下了,東西太貴重我不能要,就當……那個朋友間的吻面禮是你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吧。」
鄭微一路追隨著陳孝正走回學校。「阿正,你怎麼了?」
「沒怎麼,不是跟你說了有點事qíng要趕回去嗎,你跟過來gān嘛,今天你是主角,他們都在等你。」陳孝正邊走邊說。
「通常男主走了,女主都要追上去的呀。」鄭微笑著說,發現他沒有笑意,這才問道,「你生氣了是不是?」
陳孝正不以為然,「沒事找事呀,無緣無故生什麼氣?」
鄭微轉到他面前,「是你自己說的啊,不許生氣。我的禮物呢?」
他不看她,過了一會才說,「最近忙暈了,所以一時間忘記了這回事,不好意思啊。」
鄭微定定地看著他,他的眼神無處可藏,「別擋路,我真有事。」
「你騙我!」她篤定地說。
「愛信不信。」他也失去了耐心,「說了別擋著路聽見沒有。」
鄭微不再客氣,柳眉倒豎,「拿出來吧,快拿出來。」
「不知道你說什麼。」他伸手不重不輕地把她推在一邊。
既然跟他說也沒用,鄭微gān脆用行動代替語言,她直接把手伸進陳孝正的褲子口袋裡摸索。
「亂摸什麼呀!」陳孝正尷尬地阻止她胡亂摸索的手。
「你藏著掖著gān嘛,乖乖拿出來不就行了?「鄭微雙手並用,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在陳孝正發火之前,成功收繳出了她的戰利品。
她把那小東西拿在手裡,好奇地細細端詳,居然是一個木頭雕作的小龍,不同於傳統意義上英武猙獰的龍的形象,這條小龍雖然也張牙舞爪,但是卻憨態可掬,挺招人喜歡的,而且做工jīng細,每一片龍麟都細細雕琢,絕對是個費工夫的活計。
「哈哈。」鄭微拎著這條小龍轉了個圈,「真有意思,看你還騙我說沒有禮物。」
陳孝正有些láng狽地說,「別自我感覺太良好,誰說是送給你的,我自己做來玩的。」
鄭微狐狸一樣半眯著眼睛說,「你要是不送給我,就是想天天把它帶在身邊,睹物思人。不過它哪有我漂亮可愛呀,你看它不如天天看我。」
陳孝正橫了她一眼,「得了得了,想要就拿去吧,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她小心翼翼地把小龍握在手裡,拖著他的手,「阿正,我很喜歡。」
「嗯。」
「我真的真的很喜歡。」她qiáng調道。
「行了,可以放我走了嗎?」他無奈地說。
鄭微晃了晃頭,「你去吧,我喝了幾杯啤酒,有一點頭暈,也不想去唱歌了,我就在學校里走走,清醒清醒。」
他卻沒有走,「現在都多少點了,你一個女孩子瞎晃悠什麼呀。」
「要不你陪我走走?」鄭微永遠知道在適當的時候打蛇隨棍上。
陳孝正猶豫了一會,最後終於說,「好吧,我只陪你一會,chuīchuī風酒氣散了就回去。」
鄭微小jī啄米一般地點頭,挽著他的胳膊就這麼在學校里沒有目的地走,走著走著就來到了學校的露天籃球場。兩人在籃球架下停了下來,偌大的球場只有遠處的角落裡有一盞路燈,其餘的地方黑黝黝的,好在天上的月亮很圓,月光淡淡地灑了下來,照在冰冷的籃球架上,照在年輕的男女身上。
鄭微眼睛瞄了瞄四周,忽然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叫了起來,「阿正,你看,那邊都一對在打啵!」她的聲音如此清亮,也不怕驚起了暗處的鴛鴦,以至於陳孝正不得不趕緊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喊什麼,你管人家gān嘛?」
她用力扳著他的手,含糊地說,「那邊,那邊也有一對,我就奇怪嘛。」
他低聲說,「有什麼好奇怪的,除了那些一對一對的,誰沒事晚上來這裡。」
她忽然就不說話了。這突如其來的安靜讓他莫名地煩躁不安起來,他的手還半掩在她唇邊,她眨了眨眼,忽然閉上了眼睛。
陳孝正屏心靜氣看著她純潔如斯的面頰,第一次如此地不知所措。她長而翹的睫毛在他的注視下微微地顫抖了兩下,然後眼睛漸漸張開,有些迷濛地回望他清醒無比的雙眼,帶著點懊惱和沮喪,喃喃地說,「剛才我以為你也要跟他們一樣。」
他的喉嚨忽然一陣地發緊,還停留在她唇邊的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臉,他一直有個念頭,想用手用力地掐一掐這粉嘟嘟的面頰,看看到底是什麼做的,竟然可以這樣晶瑩易碎的模樣,然而當他的手真的置於其上,忽然變得羽毛般輕盈,他真怕一施力,這水一般的皮膚便破了。
她有點難堪,頭便自然地垂了下去,他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剛才真的沒那個打算……不過現在有了。」
他吻下去的時候,兩個人都在心裡有一個相同的驚嘆,一生之中第一次知道,原來人的嘴唇是這樣的燙而柔軟。二十歲第一天的鄭微左手還緊緊地握著她的木頭小龍,右手卻抵在愛著的男孩胸前。她覺得自己太需要再抓住些什麼,她得抓牢什麼,要不太多太多的喜悅就這麼找不到投靠的地方。可惜她只有一雙手。
他反覆地吸吮著她的唇瓣,然後短暫地抽離,「鄭微,你能不能不要咬緊牙關?」
「哦。」她真是個聽話的孩子。
很久之後,他把她攬在胸前,兩人長長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時,她低不可聞地抱怨,「你真壞,你怎麼知道要把舌頭……你說,誰教你的。」
他的胸口因笑聲而輕輕震動,「笨蛋,那是男人的本能。」
「為什麼我沒有這樣的本能?」
「那你就只有笨鳥先飛,多多練習。」
鄭微的辯駁消失於無形,她最後記得的只有他的一句話,「你為什麼一定要睜著眼睛。」
她說,「我想要記住今晚的月亮。」
真的,那個晚上月亮太亮了,蠟染一般的天幕一顆星星都沒有,月光將周遭的雲層薰染成昏huáng。
那是她一生之中最亮的月光。
上部第十九章
鄭微有些愧疚,她想,她一定是把阿正的正事給耽誤了,因為他把她送回去的時候已經很晚,就連宿舍樓下的大鐵門都已經鎖住了。鄭微不得不隔著門叫醒了剛剛睡下的舍管阿姨。阿姨披著衣服皺眉來開門,看見是她,便說了聲,「咦,你不是402小鄭微嗎?」
鄭微嘻嘻一笑,「謝謝阿姨。」人已經一溜煙地跑上了樓。走到二樓轉角的時候,她看到他還站在原地,隔著那麼遠,也不好說什麼,唯有看著他傻傻地笑,他揮了揮手,示意她去吧,自己也掉頭離開。
宿舍里已經熄了大燈,除了她之外其餘的人都已經各就各位,看見她興沖沖地回來,阮阮才說,「嚇了我一跳,剛才還在擔心你失蹤了。」
朱小北則氣呼呼地說,「老實jiāo代,去哪鬼混了?你一個正主兒溜了,把我們一群人扔在那裡是怎麼回事?」
「就是。」黎維娟拖長了聲音,「你走的時候,許公子難過的樣子,我都看不下去了。」
她們七嘴八舌說的話鄭微一概充耳不聞,她靜靜站在宿舍的穿衣鏡前,借著何綠芽chuáng上檯燈的微光,端詳著鏡中的自己,一遍又一遍。熟悉的眉眼,究竟是哪裡不一樣,是灩瀲盈動的眼睛,還是嬌艷yù滴的嘴唇……她伸出手,將無名指輕輕點在鏡中人的唇上,她想,她是真的醉了。
那天晚上,她是跟阮阮擠在一起睡的,兩人竊竊私語至半夜,誰也不覺得困。
後來她跟陳孝正還有過很多次這樣天幕下私秘的甜蜜,在最初的籃球架下、校園的小樹林裡,茅以升塑像園中都曾留下他們熱戀時的身影。陳孝正不喜歡像何綠芽她們和大多數的校園qíng侶那樣,閒時逛公園,或在學校附近的小夜市打發一晚上的時間,即使身邊多了一個鄭微,他宿舍、教室、圖書館三點一線的生活依舊規律而嚴謹,他說他厭惡一切虛度光yīn的生活方式。
鄭微雖然跟得緊,而陳孝正面對她的大多數時候臉上的表qíng也是淡淡的。只是在那些只屬於他們兩人的夜色角落裡,他唇上的溫度總燙得鄭微禁不住地懷疑,這個緊緊將她擁在懷裡的人,真的就是那個疏離驕傲的少年?然而可以讓她忘記了自己的人,除了他,又還能有誰?
鄭微喜歡看他脫了眼鏡時的樣子,他近視的程度並不深,鏡片之下是一雙深邃漂亮的眼睛,即使在激動的時候,他總能讓臉色淡淡的,可眼睛不會說謊,那跳動著的躁動和迷亂的火苗必定會出賣他,那些燃燒的瞬間她曾經見過,只有她見過,是的,只有她。
他第一次將顫抖的手探進她上衣下擺的時候,qiáng悍的玉面小飛龍臉紅得如同熟透了的蘋果,可心裡不忘懊惱著,為什麼今天沒有穿上她最漂亮的小蕾絲內衣。當他帶著層薄繭的手覆在她如花瓣般初綻的胸脯上,她胸口的小白鴿在激動中就要振翅yù飛。童真初識yù望滋味,多麼的令人迷醉,然而他每次明明都激動得不可自持,可在關鍵的那一刻,卻總是qiáng迫自己停了下來。
其實鄭微也害怕著,然而她更不解。有一次她在他懷裡沮喪地呢喃,「是因為我太小了嗎,所以你不喜歡?」他愣了愣,想了好一會才理解她話里的意思,於是毫無風度地笑了,「好像是小了點,不過我也沒見過大的,所以覺得還好……只是,笨蛋,我不可以那樣,現在還不可以。」他在說後面那一句話的時候眼神是哀傷的,只是當時的鄭微還不能夠理解,這樣驕傲的一個人,這般一閃而過的哀傷又是為何?
鄭微卻是個快樂的人,所以她總是更願意記取那些幸福而甜蜜的片斷,記住他笑的時候的樣子,忘掉哀傷。那時的快樂又太多太濃,就連依依不捨至晚歸的兩人面對宿舍門前緊閉的的鐵門,不敢一次又一次叫醒舍管阿姨,不得不鋌而走險翻牆而入的片斷都是美好的。G大女生宿舍的圍牆本來就只防君子不防小人,鄭微從小野慣了,翻牆上樹本是她的長項,只需陳孝正輕輕一托,便可靈活地攀至牆頭。他總是不斷地叮囑她小心點小心點,她偏喜歡半坐在牆頭還朝他笑著作鬼臉,然後才揮揮手跳落到圍牆內。那段時間,她的身手簡直成為G大校園qíng侶中晚歸一族的偶像,有時自己成功翻越之餘,還不忘順道拉同道中人的姐妹一把。那個拿著星形氣球在老在樓下等候的男生,他的女朋友是鄭微樓下的一個胖妞,在他們再三央求之下,心軟的小飛龍不顧陳孝正的反對,有過一次帶著胖妞爬牆的經歷,據她事後對陳孝正抱怨,手臂至少酸麻了一個星期,陳孝正一邊幫她活動筋骨,一邊不留qíng地說她自討苦吃。
當然也不是沒有眼淚。生日的那個晚上過後不久,開陽再次約鄭微一起吃飯,鄭微想起那晚自己的貿然離去,對開陽也始終心存歉意。兩人對座,鄭微努力地尋找愉快的話題,一直沒有成功,最後才發現,他們的默契的歡快也許真的再也回不來了。
開陽說,「微微,我希望你不要生氣,那天晚上……那是我的最後一搏。」
鄭微不住搖頭,「我不生氣,我不生氣,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好不好?」
開陽苦笑,「別把我想得太偉大,你找到了你愛的人,我沒有辦法在一旁看著你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