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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30 19:33:32 作者: 辛夷塢
    鄭微撇了撇嘴,把裝著蛋糕的小盒子遞給他,「你才知道我傻呀,明知道你不會講信用的,還眼巴巴地等了一個晚上。」

    陳孝正想qiáng調說,我不是說了有空才來,又不是說好了一定會來,可是他沒有說出口,因為他發現她低下了頭,隔著細碎的散發,她的眼睛裡好像有水光閃動。

    陳孝正討厭眼淚,他覺得那只是種無謂而徒勞的液體,流淚的人是愚蠢而可悲的,他從不認為那可以打動他。然而見慣了張牙舞爪的鄭微,這樣的她讓他空前地不知所措,是他讓一個飛揚跋扈的快樂女孩變成這樣了嗎?他有些茫然了。

    要他勸她不如直接讓他去死,他頭疼地坐著,聽到她低聲說,「反正來了,蛋糕總要吃一口吧。」

    「哦。」他機械地打開盒子,用小叉子挑起一塊放入口中,太甜了,這樣的滋味讓他無所適從,終於,在她一顆眼淚要墜下來之前,他認命地說,「說吧,你想怎麼樣,只要是我能力範圍內的事,只要你別再這樣了,我不習慣。」

    「我想怎麼樣?我能怎麼樣?你那麼討厭我……」她的聲音都變調了。

    「唉,你別……天!你快說,要怎麼樣才算了,只要我能夠做到的。」他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來。

    「你現在答應得好好的,到時候又反悔了。」

    「決不反悔。」他斬釘截鐵。

    「那好,這個周末星期六,南山公園的杏花節,你得跟我一起去。」

    他在她流暢而迅速的反應面前愣了一下,狐疑地打量著她瞬間chūn光明媚的臉,哪裡有半點泫然yù泣的樣子,不禁追悔莫及,他真傻,他怎麼就不知道chūn天裡還有láng……

    直到陳孝正大怒而去,鄭微才拍拍屁股站了起來,他生氣歸生氣,說好了決不反悔,要是他敢食言,她就敢跟他沒完。跟她斗,他還沒那個段數。俘虜陳孝正終極攻略第五步:眼光再哀怨一點,臉皮再厚一點,魚餌再放長一點,迅速將關係庸俗化!

    諸葛孔明說「不用苦ròu計,何能瞞過曹cao?」古人誠不欺我。不過孔明也沒有提醒過,兩個半小時裡被無數隻蚊子叮咬後會是這樣的癢。

    於是,鄭微十九歲生日的那個晚上,她給了他不知所措的甜,他則給了她記事以來最漫長的等待和滿腿的蚊子包,他們誰都不知道自己曾給予對方這樣的感受,更不知道,一切只是剛剛開始。

    上部第十五章

    盛夏的天氣,本不應有杏花,而且杏樹在嶺南也不易成活,據說這是南山公園在園藝培育上的一個創舉,因此,雖然不是chūn季,此次杏花節也吸引了許多遊客紛至沓來,

    一身果綠色裙子的鄭微從踏進南山公園大門就開始興致高昂,一路上跟同行的阮阮和朱小北唧唧咕咕地,歡聲笑語灑滿身後,神采飛揚地讓周遭的遊人也感覺到了青chūn特有的味道。

    「chūn日游,杏花chuī滿頭,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啊足風流……」還沒看見杏花,鄭微已經開始庸附風雅地念叨了起來,手裡拿著根半路折下來的蘆葦,揮呀揮的。

    阮阮順口接了下去,「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qíng棄,不能羞……」

    鄭微一聽就不樂意了,「呸呸,多好的一天呀,說這些gān嘛?」

    「什麼足風流呀,一路走過來,都是叔叔阿姨多,半個少年都沒有看見。」朱小北拿個相機東拍拍,西拍拍地,不禁有幾分埋怨。「我說鄭微呀,你確定你跟陳孝正約好了,他一定會來?」

    「當然。」鄭微睜大眼睛說,「我昨天晚上還給他打電話了,他說他肯定回來,他答應過我的!」

    「切,那gān嘛現在還不見他呀?」朱小北打擊地說。

    鄭微連忙辯白,「本來我也說一起從學校出發,或者在公園門口集合來著,他說南山公園能有多大呀,走走就遇見了,沒必要那麼刻意地等。」

    鄭微、阮阮和小北都不是本地人,在此之前她們都從來沒有來過跟G大相距甚遠的南山公園,當時陳孝正在電話里這麼一說,鄭微也覺得好像沒有什麼理由反對,「他說的也是呀,這公園能有多大,走著走著就遇上了,那才好呢,證明我們是真的有緣分!」她說服一心想看熱鬧的朱小北,同時也在說服她自己。

    本來是打算跟陳孝正來個làng漫的單獨約會的,按照她的原定計劃,漫山遍野的杏花海里,如此làng漫的qíng景,任他郎心似鐵,她就不信沒有半點動搖。誰知昨晚上才知道,他雖然答應赴約,但並不是只身前來,而是約了老張一起。老張當時並不知就裡,心想很久沒有到郊外踏青,也就慡快地答應了,直到鄭微跟他發飆,他才知道自己有可能成為某人的眼中釘,為明哲保身,本想找個理由推脫不去,不過鄭微後來轉念一想,陳孝正之所以邀請老張一同前往,無非是沒有做好跟她單獨相處的心理準備,時機未到,揠苗助長只會適得其反,即使老張不來,他也能找到其他閒雜人等,還不如知根知底的老張來得可靠。既然如此,她也就大大方方邀請阮阮和小北同行,畢竟拋開陳孝正之約不提,宣傳得美不勝收的杏花海對於玩心甚重的年輕人來說,也是有著不小的吸引力的。

    巧的是昨天晚上開陽也打電話給她來著,說是借了他老爸的車,明天可以載著她們幾個直接到南山公園杏花村去,鄭微剛聽說也高興了一陣,她是那種能坐著絕對不站著的人,何況從G大去南山,途中要轉兩次公共汽車,而且公車還不能直接到公園門口,有順風車,何樂而不為。正準備應允下來,她忽然想起了陳孝正,雖然少不更事,但她本能地知道這樣不好,陳孝正一定也是坐公車去了,她不希望給她初現光明的征途帶來一丁點的yīn影,所以她婉拒了開陽的好意。聽得出開陽的聲音里有失望,但他還是問她,怎麼樣才能在南山公園跟她碰頭,鄭微很自然地照搬了陳孝正的那句話,「南山公園能有多大呀,走著走著就遇見了。」

    是呀,南山公園能有多大?三個人邊走邊看,身邊不斷有各種車輛疾馳而過,其中也有公園裡收費的氣瓶車,朱小北提議坐車,鄭微qiáng烈反對,要是坐在車上,說不定「唰」地一聲就從陳孝正身邊經過了她們都不知道,「好好地逛公園,坐什麼車呀,豬北,你真庸俗,你看沿路的風景多漂亮呀,要學會欣賞!」

    就這麼邊走邊「欣賞」了將近四十分鐘,根據問路得出的結果,杏花節所在的山頭居然還有將近十五分鐘的腳程,阮阮在路過的小商店裡買了份公園地圖,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南山公園由19個大小山嶺組成,總面積5.17平方公里,水上面積16447平方米,綠地面積35000平方米……本次杏花節所在的疊秀嶺是公園內最大的山嶺,海拔……那個,微微呀,你確定我們這樣『走著走著』就能遇見陳孝正?」

    朱小北一聽,頓時炸了鍋,「什麼,5.17平方公里?陳孝正那擺明了是忽悠你嘛,我真愚蠢,居然也跟著你一起犯傻,鄭微,我不管啊,等下姐姐我倒下了你得背著我……下山的時候,誰敢攔著我坐氣瓶車我就跟誰拼命。」

    鄭微心裡一驚,也不好再說什麼,可她堅信自己一定能找到陳孝正,G大那麼多人,偏偏她就跟他遇上了,何況是約好了在公園裡見面的,只要有心,兩個人朝著同一個方向去,怎麼會遇不上?她今天特意帶了隱形眼睛,此刻更睜大了眼,不肯錯過視線範圍內的任何一個身影。朱小北一番埋怨過後還是漸漸被周遭奇形怪狀的熱帶植物所吸引,謀殺了不少膠捲,阮阮一心一意地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倒也愜意,只有鄭微失魂落魄地一路尋覓張望著那個身影,反把沿途的風景都錯過了。

    十來分鐘後,朱小北看著遠處興奮地大喊了一聲,「我看見杏花了!」阮阮和鄭微向前看去,果然一片紅色的杏花海,三個女孩歡笑著朝目的地奔去,直到自己沒入了那邊紅色的海洋里。

    「真的是杏花,跟我們老家的一模一樣。」朱小北端起相機拍個不停,仿佛害怕一眨眼的工夫,這滿山的花都凋謝了。阮阮也沒有見過開得這樣極盛的杏花,盛得就像把一生的jīng粹和美好都化成片刻的枝頭綻放,半點餘力也不留的極盡綻放,美麗得觸目驚心。杏花開時似血,凋時似雪,鄭微踩著滿地白色的落花在林間穿梭,花都開了,他在哪呀?怎麼每個人都不是他?她是為他而來的,找不到這個人,再好的風景又有什麼意義。他明明說了一定會來,走著走著總能遇見,可為什麼就連一個相似的背影也沒有?

    一陣詭異的大風chuī來,枝頭的花落如雨,引得遊人一陣驚嘆,其中一朵完整的杏花被刮落下來,挾著風的勢頭,用力打在鄭微臉上,朱小北咔嚓一聲抓拍住這一幕,不禁哈哈地笑。鄭微剛把那朵花從臉上拿下來,就聽見阮阮說了一聲,「糟糕,這風不對勁,我們得趕快下山。」

    朱小北聞聲朝天際望,果然有一大片烏雲慢慢地朝她們頭頂的方向飄了過來,「糟糕,變天了,同志們快撤呀!」她眼明手快地把相機收了起來,拉著兩個同伴就打算往山下跑。

    「不會吧!」鄭微哀嚎,「不行,我還沒找到他呢,怎麼能就這麼走了。」

    「你沒腦子呀,眼看就要變天了,你還有心思找那個不守信用的傢伙?」朱小北跺腳。

    「我不管,要走你們先走,我要找他!」鄭微骨子裡的任xing和固執又冒了出來。

    阮阮當機立斷,「這樣把。我們三個人,以現在這個位置為軸心,馬上往三個方向找人,我看這杏花密集的地方也不算面積太大,遊人大多都集中在這一塊,要是陳孝正來了,肯定也不會走得太遠,估計那一大片烏雲也不會馬上過來,我們以十五分鐘為限,到時不管能不能找到人,都必須回到這裡集中,然後立刻下山。」

    鄭微並不是沒有看到天邊壓頂的烏雲,她不傻,知道阮阮說的有道理,只好點了點頭,三人在原地做了個簡單的標識,然後立刻分頭地毯式搜尋。心急如焚的時候,十五分鐘就比一眨眼還快,鄭微猶自不肯放棄,回到原地後不見她的阮阮又再找到了她,拉著她的手不由分說地往原路走。

    「阮阮,我們真的要回去了?」鄭微的聲音里已經帶著哭腔。

    阮阮再次看了看頭頂的天色,「馬上下山,要不就來不及了。」

    跟小北匯合後,三人飛快地往疊秀嶺下跑,天色已經明顯地暗了下來,遠處隱約有閃電划過,四周的遊人均作鳥shòu散。

    「慘了慘了,我們怎麼就那麼倒霉,今早出來的時候還風和日麗的,怎麼說變天就變天。」朱小北邊跑邊嘀咕。

    阮阮安慰兩人,「不要緊,只要我們趕在下雨前坐上氣瓶車,直接到公車站就沒事了。」

    鄭微被阮阮拉著往前走,眼睛還在同路下山的遊客中不停張望,她還是不死心,「要是我就這麼走了,他正好來了怎麼辦?」

    阮阮不語,朱小北搶白道,「他會跟你一樣傻?就算來了,也早跑沒影了!」

    身邊不斷有公園的氣瓶車經過,無不滿載著下山的人,她們揮手攔了無數次,沒有一輛車肯稍作停留,烏雲已經籠罩了整個天空,像一口黑色的大鍋,沉沉地扣了下來,風不斷地捲起沙石,本來風光明媚的公園郊外猶如被遺棄的荒涼孤島,眼看bào風雨就要來臨。

    好不容易走下了疊翠嶺,回到了公園的主gān道,三個女孩此時已經完全放棄了乘坐氣瓶車的打算,任何一個氣瓶車上落點都人滿為患,眼前惟一的指望就是老天能給幾分薄面,多給一點時間,讓她們到了山下的公車站再下雨也不遲。一路連滾帶爬,經過一個小小的公共電話亭時,鄭微實在忍不住了,「不行,我不能這麼下山,我得打個電話。」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打電話?沒看見烏雲追著屁股後面來了?」小北看瘋子一樣看著鄭微。

    「我知道,你們先走吧,他明明答應得我好好的,這樣走我不甘心!」

    阮阮拉開急脾氣的兩個人,無奈道:「打吧打吧,看這天色,估計也不差這幾分鐘了。」

    鄭微的第一個電話打回陳孝正宿舍,舍友相當肯定地說他早上跟老張一起出了門,好像聽說是到南山公園去了,鄭微剛鬆了口氣,又急了,他現在如果還在山上的話,一定也遇上了變天,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當時手機並不盛行,鄭微依稀記得老張有個傳呼機,問他的舍友要了號碼,就直接CALL了他,等待覆機的過程中,她心急如焚,眼看著閃電一道道划過,焦灼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好在老張復機的動作還算迅速,兩分鐘後,電話響起,鄭微一接過,聽見老張的聲音就劈頭蓋腦地問,「老張,你們走的是什麼路線,我到處都找不著你們,真是氣死我了。」

    老張gān笑了幾聲,似乎不願接這個燙手山芋,過了一會,電話那頭傳來鄭微朝思暮想的聲音。

    「餵?」

    「陳孝正,你跑哪去了?」不聽則已,一聽到他的聲音,鄭微忽然覺得一陣委屈涌了上來。

    「反正我沒有失約,不過很可惜,我們沒遇上。」

    鄭微現在更關心的不是這個,她問,「現在快下雨了你知道嗎,你在什麼位置呀,快跟我一起下山吧。」

    他的聲音有幾分意外,「怎麼,你還在山上,我看見有變天的可能就直接下山了,現在剛到市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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